眼淚

眼淚是人類宣洩情緒的工具...
到底我們會為誰流眼淚...
又有誰會為我們流眼淚...

有一位癌末的老太太離開了...

末期四處擴散的腫瘤造成腸道的阻塞...
對於腫瘤或許無能為力,外科醫師還能做的就是把他的腸子弄通...
至少最後一段路的生活品質會好一點...

但這只是治標不治本,腫瘤仍然一點一滴侵蝕老太太的生命...

治療的過程中家屬很少出現...

就算來探病也是如候鳥般閃電來去...
主要照顧者是一位外佣...

由於病情越來越惡化,我必須請家屬到醫院來瞭解狀況...
也對老太太的後續做個決定...

"我們不要急救......"

"我們不帶回家......"

"時間到了你們醫院自己作主,叫往生室來接走就好......"

"我們最後會去結帳~~~~~~~~~"

院方花了好幾天才約到能決定病情的家屬...
但他用幾句話就把我原本打算詳細說明的病情給打發掉~~

接下來的幾週,病人陷入了等待...
不是等待出院,而是等待死亡........

每天的查房時間,走去他的病床旁是我最痛苦的時刻...
因為除了安慰與鼓勵,我拿不出一點實質的行動來幫助他...
況且病人已經陷入了昏睡狀態,一天醒著的時間越來越短...

反而是照顧病人的外佣...
餵食,翻身,拍背,按摩,推老太太坐輪椅走來走去...
用他不太標準的國語說話給老太太聽,不論他是否聽得見聽得懂...

老太太離開的那一晚,在很安詳的睡眠中發生...
血壓越來越低,心跳越來越慢,接著是心電圖的一條線...
這早在預料之中,只是時間的早晚而已...

電話通知了家屬,電話那頭只有一句"我知道了"...
我猜他沒有眼淚...

協助處理病患大體的護理人員與往生室同仁...
基於工作的專業,不能也不應該有眼淚...

身為他的主治醫師,我到現場確認了病患的死亡...
對於疾病的進程與醫療的極限,我感到很遺憾,但是也沒有眼淚...

平時照顧病患的外佣,與他非親非故...
看著我們忙進忙出,卻在病人旁邊哭成淚人...

轉身離開病房,我的眼眶有點紅...
這滴淚不是為病人流,而是為這位忠誠的佣人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