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ter Fu:外傷急症外科醫師,文字創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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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P.E.2光明再現

2019年4月18日 星期四

生離死別

我很少因為病人的事感到悲傷。


身為一個外科醫師,我的工作是盡力治好每一個病人。盡全力是我的責任,病人能不能恢復是他的命。只要醫療上沒有出錯,因為問心無愧,所以我不會替病人的病情悲傷。

很年輕的東南亞外籍移工,在正年輕的時候被診斷出癌症,因緣際會下成為我的病人。

手術前幾天,她的母親從國外趕來,為了全英文說明病情,我花了一點時間準備,希望她們能完全瞭解治療的目的、風險與後續結果。

「我擔心醫療的費用,我們負擔不起。」病人的母親在我說明之後有這個疑問。

「在台灣你們應該有加入健保,這些費用大部份都可以被保險給付。此刻你應該擔心的是病情,畢竟她很年輕,如果因為經濟因素而不治療,那是很可惜的事。」這段話我分別用中文與英文各說了一遍,讓病人本人、病人母親、病人服務的公司與仲介都理解。

「如果病人的決定是回國治療,我當然也會尊重,不過我不確定他能不能得到同樣品質的醫療,所以我希望你們能夠說服他,並提供必要的協助。」由於病情相當嚴重,我自認為以當前的資源,我可以提供相當高品質的治療,這段話我是用中文說給病人的公司主管與人力仲介聽。

「我們也同意,當然會盡量幫忙。」

於是病人接受了我幫他施行的手術。

手術恢復得很順利,可惜病人的腫瘤期數卻相當糟糕,我幾乎可以預期,沒多久的將來就會復發。

年輕真的是本錢,手術後一週病人已經恢復正常飲食、活動、休閒,甚至希望回去工廠上班。病人的母親對醫療團隊非常感謝,也對台灣的醫療水準讚嘆不已,一直握著我的手說謝謝。

然而當我明確告訴她「短時間內不可以做粗重工作」與「必須立即開始化療,以延緩腫瘤復發」之後,病人問了我最重要卻也是我最難回答的問題:「我還可以活多久?」

「一年到兩年。」「不過也不要太絕望,有些人對化療效果很好,或許可以更久。」「趁這段時間,回國見見家人、朋友,或是有些什麼心願要完成,可以趕緊去做。」一時間,我寧可希望自己的英文一句都講不好,她聽不懂最好。

淚眼汪汪的母女,想必很清楚我在說什麼。

我幫他安排了後續腫瘤科門診,盡快進行化療評估。病人告訴我:「既然已經沒辦法工作,無論是簽證、醫療費用或是家屬在台灣的旅費,可能都沒辦法再留在台灣。」

「我決定明天搭飛機回國。」

「那你回去一定要繼續治療!」

「不一定,可能在家裡休息。可是醫生,我們真的很謝謝你。我們相信天主,所以也信任你,謝謝天主的安排。」

「Ok! Good luck.」拿了一張我的名片給她,「上面有我的email和辦公室電話,有什麼需要請與我聯絡。」

身為醫師,我當然希望每個病人都好,不過那是基於我的專業與職責,可是此時此刻,我覺得自己是發自內心希望她好起來。

離去前,母女兩人想跟我照張相,感謝生命中曾經幫助過她們的人。我忍住淚水露出笑容比個讚,不只是因為離別,甚至可能是永別。

身為專業的外科醫師,生離死別的場合我見過太多,但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為了病人的病情感到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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