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ter Fu:外傷急症外科醫師,文字創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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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傷急症外科醫師,文字創作者;昨天的無名小站,今天的Google Blogger,聯絡方式: drfu5564@gmail.com 聯絡演講或簽書請來信洽談

H.O.P.E.2光明再現

2021年3月29日 星期一

吃蔬菜

下班前照例Peter Fu都會和史迪普討論晚餐要吃什麼。

P:「我決定要吃大量的青菜!」

史:「為什麼?」

P:「最近幾天都是大魚大肉,幾乎沒有吃蔬菜,我覺得這樣很不健康。」

史:「好像也是,那你想吃什麼?」

P:「不知道耶,每天吃外食都是那樣,除非吃素食,否則蔬菜都不多。」

史:「那你想一想吧!」

P:「不然晚上買醫院對面的控肉割包好了,我叫老板香菜加多一點。」

史:「你沒救了。」

2021年3月27日 星期六

義肢上的勇者

遇到絕處沒什麼大不了,能夠絕處逢生才是真本事。

前幾天突然收到一則訊息,一位久未聯絡的朋友傳來:「傅醫師,我要結婚了。」

看到這則訊息,我激動得無法自己。

很多年前我在台中服務時,阿傑是我的病人,當時因為嚴重的外傷,導致他的人生差點中斷,我和當時的團隊,費了很大的工夫才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可惜命雖然保住,但仍是留下無法挽回的傷害。

當時他的樂觀與正向,就讓我印象深刻。之後的多年我們仍保持聯絡著,甚至到了2013年(距離事件發生已經四五年後),他還專程北上到我後來服務的機構,讓我幫他做最後一次外傷重建手術。

在我第一本書<<拚命-一個急症外科醫師的生死筆記>>裡,寫下了他的故事,一個勇敢的年輕人,雖然失去雙腿,但仍勇敢面對劇變後的人生。

如今他要結婚了。

收到訊息的當下我就決定,無論如何排除萬難都一定要參加這場婚禮!

我覺得自己榮幸之至!榮幸的不只是受邀婚宴,榮幸的是我可以參與一個從死到生的過程,見證一個了不起的巨人,從旁人無法想像的絕處中,絕處逢生!

也請容我驕傲一下,這就是外傷醫師的特權。

在過去的文章中,不只一次談過我熱愛這份工作,這一次我要說,我不只熱愛,而且以自己是外傷醫師為傲!

救活一條命還不夠,救活的這條命,可以重回學校、職場、完成原本可能要被中斷的人生。當一個外傷醫師,知道當年救治的病人要開啟人生的下一階段。至此,夫復何求!












婚宴上,阿傑的父母很開心地與我擁抱,我們真的好多年不見了。對他們的印象,還停留在加護病房門口說明病情的愁雲慘霧中,這一天他們是開心的主婚人。

「傅醫師,謝謝你,謝謝你能來!」我離去前他們再三謝謝我。

其實,是我該謝謝你才對,是你讓我看到一個了不起的人物,是你讓我看到生命的強悍,是你讓我再一次找到工作的價值。

祝福你。

#義肢上的指甲油

#2012年<<拚命-一個急症外科醫師的生死筆記>>

沒了雙腿,他仍堅持奮力地從輪椅上撐起來,只為了要和我握手。這一刻,我找到了自己熱愛工作的理由。

很多人問我,為什麼會走上外傷急症外科這條路?這些年的工作經驗,我見證了生命的無常,也讓我體會到起死回生的感動與病患重生的喜悅。

外傷病患通常是比較年輕的族群,原本應該有大好的人生在等待他們,如果能夠治癒,依然能夠重新回到社會,繼續扮演他們的角色,繼續將他們的能力發光發熱。相反的,若傷重難返,影響到的往往不是單一的個人,經常連帶著一個破碎的家庭,以及無盡的遺憾與悲傷。

週末的值班夜,我一如往常在急診室與開刀房之間忙碌穿梭。眾人狂歡的夜晚總是不平靜,藉著酒意的放肆,夜愈深,人愈瘋狂……但熱鬧的地方卻不止電影院、商場或 KTV,急診室裡也是人聲鼎沸。

發了酒瘋的時髦小姐拿起碎酒瓶往手腕一劃;兩幫素昧平生的人馬,只因停車糾紛,在馬路邊大打出手,一群人一起被送進醫院;喝醉了動彈不得的酒客睡在路邊,被當做路倒的患者送進急診……趁著開刀結束的空檔,我到樓下急診看會診。

「今天真旺,週末都是這樣!」急診醫師頭也沒抬繼續工作著……
「好吧!那你們加油,我還有會診要看。」看急診醫師忙到不可開交,本來想閒聊幾句的我也不好再打擾。
「急救室有重大傷患!請所有同仁準備!」正要離開的時候,急診門口檢傷處傳來重大傷患到院通知。所有人於是放下手邊的工作,一起衝進急救室。

傷患是個年輕女性,到院的狀態呈現嚴重休克與重度昏迷。
初步檢視病患,除了頭皮的撕裂傷正在滲血,其他部位沒有明顯外傷。在頭部包紮及給予輸液之後,血壓依然沒有起色,我幫病人做了腹部超音波,發現肚子裡面有幾千毫升的出血。

「通知開刀房和加護病房,準備開刀!」腹內出血合併如此嚴重的出血性休克,需要立刻開刀止血。
「學長,要不要做個電腦斷層,看看是哪裡在流血?」住院醫師問了我後續處置的決定。

「病人現在需要的是治療不是檢查,等到檢查全部做完,病人大概也死了。做斷層不會改變病人需要開刀的決定!」我一邊安排手術的準備,另外也給學弟一些機會教育。

「急救室有重大傷患!請所有同仁準備!」正當我準備把這個病人推進開刀房時,救護車又送來另一個傷患,年輕男性,雙腿嚴重變形。
「他們兩個是一起受傷的,撞他們的人自己沒受什麼傷,已經被送去做筆錄了。」隨後趕到的員警大哥向我們描述受傷的經過,年輕的情侶騎機車被酒駕者從後方追撞,後座的女生被捲進車底,前座的男生則是下半身被汽車碾過。

「先把女生推上開刀房,通知麻醉科,我看完這個男生馬上進去!」在時間有限、人力也有限的狀況下,我很快地安排好分工與人力配置,吩咐住院醫師先去準備開刀,在這個準備的幾分鐘空檔,我得趕緊完成後來這個男病患的評估。

男病患的生命跡象與昏迷指數都正常,傷處只集中在兩側的下肢。雖然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是雙腿的粉碎性骨折看來相當棘手,更讓我擔心的是兩隻腳的脈搏都不明顯,除了骨折之外,恐怕血管也斷了……

「幫他排個下肢的電腦斷層與血管攝影,我要知道他血管受傷的程度;通知血管外科與骨科也要準備,他可能需要接血管,我先上去開刀!」這頭忙完,我趕緊交代下去,另一頭還有一個病人在等我開刀。

女生的狀況相當糟,第五級肝臟撕裂傷,整個肝臟一路裂到下腔大靜脈,這樣的止血相當困難。手術進行到一半,男生也被推進隔壁手術室,原來是電腦斷層顯示兩條腿的血管都被壓迫住,愈早進行手術,他的腿愈有機會保留,這時候血管外科與骨科醫師也已經趕到。原本應該是大家休息的週末夜,卻有七、八個醫師還在拚命,拚病人的命!大家都為了救這兩條命而努力著。這一刻,我覺得自己並不孤獨,我知道我們真的是一個「外傷團隊」。

手術後將傷者送到加護病房觀察,結果並不理想。女孩子在當天晚上就因為無法控制的出血與嚴重休克而離開了。雖然團隊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我還是不得不在加護病房門口宣判病人的死刑,雙方的父母已經哭到崩潰不敢相信,只好把希望放在另一個人身上。

「那弟弟呢?弟弟怎麼樣?他沒有問題吧!他一定會好對不對?」家屬一連串的問題讓我很難招架,應該告訴他們事實,但也想給他們一點希望。

「目前兩隻腳都剛開完刀,右腳粉碎得太嚴重,可能留不住;左腳血管外科幫他做了動脈繞道重建,要看接下來這幾天的變化。由於開放性骨折多半伴隨嚴重的傷口感染,再加上血液循環受損造成的組織壞死,他可能還需要接受好幾次的傷口清創手術。」從他們當時激烈的反應,我不確定他們究竟聽進去多少。

加護病房裡,經過十幾天的煎熬與多次手術,終究他的雙腿還是保不住。醫護人員提到這個病人總是不勝唏噓,大家都替他擔心未來該怎麼辦。一場天外飛來的橫禍,不到二十歲就失去摯愛的人還有自己的雙腿,想必接下來的日子很難熬。他的父母找我談過幾次,除了關心傷勢之外,也包括他的心理問題。

「我還不敢跟他說女朋友已經走了,我跟他說女朋友已經轉到普通病房,你要快點好起來,才能快點轉出去和她見面。」雖然不願意在病人面前表露,但是大家都對未來相當悲觀。隨著一天天的恢復,他開始嫌加護病房沒有人陪、沒電視看,催促我們快點把他轉到普通病房去。如今的他,和其他加護病房的重症患者比起來,沒人能想像他當初受傷送到急診的慘狀。

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轉到普通病房的第一天,他就發現不對勁了。接下來的幾天,他變得沉默寡言,和之前的開朗判若兩人。因為擔心病人的精神狀況,我交代病房要特別注意他的一舉一動,甚至會診了精神科醫師來跟他談談。

然而不論是生理或心理,病人恢復的速度都讓醫療團隊相當振奮,他的開朗也讓我們相當意外。幾天過去,他的笑聲笑語又回來了。

「日子還是要過啊!至少我還有我爸、我媽和我姊……」他沒有因此放棄自己而一蹶不振,甚至復健的運動比之前更積極。
「醫生早安!我昨天胃口很好,吃了一整個便當喔!」、「昨天復健老師教我的動作,我都有努力練習,我覺得自己愈來愈好!」對於我叫他多吃、多活動的建議,病人的配合度相當高。

他的家人把電腦從家裡搬來,不同於其他病患總是拿電腦來玩遊戲或看電影,他的床邊擺了幾本程式設計的書。「我高中就對程式設計有興趣,現在不能走路,更要把電腦學好,才會有工作。」

「傅醫師好!」每次我來查房,他總是聲音宏亮地打招呼。「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每回有朋友來看他,總是這麼跟朋友介紹我。永遠是充滿笑容的一張臉,似乎這些不幸不是發生在他身上;永遠是那麼的熱情有禮貌,失去的雙腿與手術的刀疤並沒有把他打倒。

到了該出院的時候,他的爸媽還對後續的照顧有疑慮。希望我能讓他再多住幾天。「安啦!我會照顧自己!」反而是病人在安慰他們。
「除了我的門診,我會安排你去復健科。看看還有什麼適合你復健的運動,還有裝義肢的事情。」

「好耶!我要把我的義肢擦指甲油!」雖然是病人自嘲的玩笑話,卻讓我有種莫名的感動與感傷……
出院後第一個回診日,病人依然精神抖擻。「傅醫師,謝謝你,真的!」沒了雙腿,他仍堅持奮力地從輪椅上撐起來,只為了要和我握手。直到今天,我們始終保持聯絡,我知道他仍然在努力讓自己的生命活得精采。

很多人問我,為什麼會走上外傷急症外科這條路?
這一刻,我找到了自己熱愛工作的理由。

2021年3月25日 星期四

魔豆

Peter Fu和彼得兔的植物發芽了!

每天最療癒的時刻,就是在窗邊看它們又長大了多少。剛播種的頭幾天,一點動靜也沒有,Peter Fu和孩子們都相當緊張。












突然某一天,Peter Fu的四季豆就突然從土裡冒出頭了!接著彼得兔的蕃茄也冒出頭了!

前面長得很慢,但發芽之後就勢如破竹地往上衝,每天都比前一天高了一點。

蕃茄雖然慢一些,不過也是每天都有進度。反倒是彼得水的橘子跟韭菜,安安靜靜什麼也沒有,所以她很著急,急得都要哭了。

Peter Fu也不知道怎麼辦,只好安慰她:「沒關係啦!那我的四季豆可以跟你一起養,就算是你的植物。」彼得水的心情才稍微好一點,然後跟我一起每天追蹤進度。(不過真的被冷靜的史迪普料中,現在都是他在幫忙澆水~~)

(某個孩子不在的午後,Peter Fu偷偷丟了幾棵四季豆的種子到彼得水的花盆裡。看來韭菜是沒希望了,四季豆倒是很好種,所以想讓彼得水的花盆也有成績。)

四季豆真的是突破天際快,Peter Fu和孩子們現在處在一個「再過一陣子就可以採收,然後馬麻就可以幫我們炒自己種的四季豆來吃」的期待中~

那天Peter Fu跟孩子開玩笑:「說不動我們種的是魔豆,才會長那麼快,等到越長越高,你們可以爬上去看看有沒有巨人。」

彼得水聽完咯咯笑,當然是不相信。

當天晚上他發現自己的花盆有東西發芽,好像是一顆四季豆,很緊張地跑來問我:「把拔,我的花...花...盆裡有一顆四...四...季...豆~~你有幫我種嗎?」

「沒有啊,應該是我的魔豆長腳,自己爬到你的花盆裡吧....」

「真的嗎..............」(怕)

人生倒影

當年我在學醫時,那些老師輩的主治醫師,年紀就和我的爸媽差不多,我們的年紀也和他們的子女差不多。所以老師們看我們這些學生,就真的像看孩子。

即使時至今日,我也算是資深主治醫師了,可是那些老師們(現在都已經是院內的高階主管),還是看我們像孩子。有時候犯錯,他會像唸孩子一樣唸一下,同樣地,跟他們請託事情時,有時候也可以像小孩一樣裝可愛~~

之前遇到一個學生,表現認真又有禮貌,我很喜歡他。那天和史迪普聊到這個學生,我居然脫口而出:「真希望他是我兒子~」講完之後自己覺得這句話怪怪的,就趕緊改口:「真希望我們的兒子跟他一樣優秀!」

看待比自己年輕的工作夥伴,從學弟妹變成學生,現在變成像看孩子。不知道是身體老了,還是心態老了,很希望和年輕人拉近距離,但很多事情好像慢慢在改變。

對於自己的師長,情感上希望自己還是孩子;但另外一頭,看年輕人也像看孩子一樣。卡在這個不上不下的階段,或許算是一種初老的尷尬。

在教學醫院服務,除了醫療上看病人一天天好起來之外,另一個樂趣是看年輕醫師一步一步成長,好像看到當年的自己。

很多總醫師我從他剛入行的時候認識他,剛開始手術刀拿不穩、縫線縫不好,幾年的訓練後已經威風八面,可以獨立完成許多手術;前幾天我看一位年輕主治醫師開刀,當年我帶他開第一台刀的時候,因為自信不足,手抖到我必須扶著他的手往前開,多年過去的他,現在不可同日而語,在談笑間完成一台複雜的肝臟切除手術。

他們走過的路,就是我當年走過的路。

第一年住院醫師的某個值班夜,學長突然打電話給我:「有個闌尾炎手術,我教你開!」那種如天降甘霖般的恩惠,到現在我還記得。

第一次獨立完成了某種指標性手術,那種熱淚盈眶的感動,久久不能自己。

反覆的訓練中學會某個病該怎麼處理,無數個值班夜的磨練中,會診會看了、影像會判讀了、手術會開了...

然後當年的學生變成學弟、學弟變成學長、學長變成老師,不知不覺就變成今天的自己。當年師長給我的,現在我有義務傳承給年輕人,無論是學弟、學生、還是孩子...

2021年3月21日 星期日

機構文化

機構文化不同。

假日的大清早,就來了一個需要「現在立刻馬上」開刀,一分鐘都不能等的病人。我拿起電話分別手術室:「上工了!有絕急(絕對緊急)刀!」

「好!我通知麻醉科和其他人員,急診那邊準備好就快點推上來。」手術室護理師跟我很熟,一聽是我打來,大概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他的回答幾乎是不假思索,沒有因為是假日的清晨而有遲疑。

手術室裡一時間相當熱鬧,護理人員到齊了,麻醉科到齊了,值班的住院醫師與總醫師已經就位,連沒有值班的住院醫師都過來幫忙,科內另一位主治醫師也現身手術室。

「我來看看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如果你需要幫手的話,我隨身可以上場。」「這種手術很難得,我想來觀摩學習一下。」熱心的大夥,真的令我相當感動。

感動在於,這麼多人就是為了救這條命而在這裡。這是一種很棒的團隊文化,份內的事做到最好,即便非份內之事,也願意付出。而不會覺得這是個麻煩、或覺得被其他人找麻煩。

「全力幫助病人」,這是我們的核心價值。

很多年前我在某家醫院服務過。

某次有個腸壞死快不行的老人,我安排了緊急手術。然而當我吆喝著夜班同事動起來之時,我得到的回應都是「齁~為什麼有刀?」「死亡率那麼高為什麼要開?」「為什麼不轉走?」

小醫院受限於種種因素,大家不想碰困難的病人,其實是可以理解。然而當時有位同事說的話,讓我到現在想起來還是很傷心:「憑什麼要把大家搞得人仰馬翻,人力的運用,並不是為了幫你滿足當英雄的成就感!」

曾幾何時,這份工作的目的是幫我?薪水是我發的?為了開一台刀,我必須一個一個打電話拜託,從麻醉科到手術室再到加護病房,大家願意做是賣我這個小醫生面子。

就在那段日子,某次接到教學部門的通知:「有住院醫師投訴你,說你安排的夜間手術太多,『剝奪了他們休息的權利』,希望你能盡量別在夜間開刀。」據說在該月的檢討會中,我被住院醫師們批得很慘,他們覺得半夜不能睡覺,都是因為我的手術需要他們幫忙。

這可真是天大的誤會,我自己開自己弄,速度又快品質又好。有些步驟交給住院醫師,純粹是基於教學的熱情,想要教他們點什麼,不是我真的需要這些人力。

把自己當人力,就永遠只是人力;把自己當做團隊,那榮耀與成就大家共享。

寫這些文字的時候,還是會想起過往的不開心經驗。不過也就是因為曾經在各種層級的醫院服務過,更讓我能瞭解機構文化的不同。

我很以現在的機構與團隊為榮。

絕對緊急

在所有的外科手術中,「止血」絕對是最刺激跟最有成就感的手術。

面對一個大量失血的病人,醫師幾乎不需要多做解釋:「為什麼要馬上開刀?」家屬也幾乎沒辦法猶豫、考慮、尋求第二意見。醫病雙方基本上都同意,開刀是為了止血,開刀是為了救命,不開刀就沒命了....

手術台上,外科醫師要用技術來和出血比快,看是血流得快,還是醫師縫合止血的速度快。成敗就在手術台上,生死就在一瞬之間。

值班日的大清早,我剛到醫院沒幾分鐘,就接到急診來電:「有個消化道出血的病人,剛做完胃鏡止不住血,還在持續出血中。血壓只剩五十幾,請你來評估一下要不要開刀。」

不同於其他的疾病,多多少少有一點緩衝的時間。聽到是出血的病人,那當然一分鐘都不能等,我馬上衝到急診。多等一分鐘,病人就多流一分鐘的血!

「要開刀嗎?」急診醫師問我。

「開!當然開!要救就要開!」同樣的話,我告訴急診醫師、告訴病人家屬,也告訴我自己。

「絕急刀!大家準備一下!」同一時間,我打給手術室的同事準備。所謂的「絕對緊急」,就是十分鐘內要進到手術室,全世界都要讓路的一台刀;同樣地,要啟動絕對緊急手術,也必須符合真正的緊急條件。

十二指腸的潰瘍,造成某條血管破裂。怒張噴血的血管,正一口一口啃蝕病患的生命。我和兩個同事,三個六隻手,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出血點,夾住流血處,然後一針一針縫合。

「OK!血止住了!呼~~~」大約十五分鐘左右,危機解除,剩下的步驟就單純許多,把剩餘的血塊移除,做最後的檢查與傷口縫合。

「血壓還不錯,強心劑的劑量慢慢在往下調。」麻醉科那邊也傳來好消息。

這條命應該是暫時保住。

手術後我和值班的住院醫師討論稍早手術的技巧與細節,雖然這不是我第一次開這樣的手術,可是我仍忍不住告訴他們:「這就是外科醫師的價值!從事外傷醫療的這些年,被我救活的人不敢說成千上萬,但最起碼有數百人,當你看到這些一隻腳踏進鬼門關的人,被你給拉回來,我怎麼能不喜歡這份工作?」

外科醫師用他的熱血,來交換病人的鮮血;用他的使命,交換病人的生命。

2021年3月17日 星期三

植栽樂趣

隨著年紀慢慢長大,很多年輕時不懂的事,現在慢慢懂了,很多年輕時不理解老人會做的事,現在居然開始有點興趣~~

小時候看Peter爸和Peter媽在院子裡種花種草,假日時我們會到田尾的公路花園去逛逛,買些盆栽花草之類回來種。Peter爸可以一整天就待在花園裡翻土、插枝,然後很高興地告訴我們他種花的心得。

然後Peter Fu最討厭的就是不用溫習功課的空閒時間,被Peter媽指派去花園幫忙除草或澆水,天氣熱不說,在外頭待十分鐘就會被蚊子叮得一堆包。

所以我小時候,完全不理解種植物的樂趣在哪。

前幾天的某個晚餐後,我們全家去書局買些學校要用的東西,角落有賣植物種子和簡單的園藝工具。一時興起想要來種點什麼,於是吆喝了孩子來挑種子和花盆。

「我要種四季豆!」

「那我種韭菜好了!」

「我要種蕃茄。」

Peter Fu和孩子們分別挑了想種的植物種子,還買了一包土和各自的花盆,史迪普只是在旁邊冷眼看我們:「不要把我算進去。」

「我跟你們講!過一陣子我們的農作物發芽長出果實,就可以請馬麻幫我們料理自己家種的菜了!」回程的車上,Peter Fu一直對孩子勾勒夢想的樣子,大家一整個沉浸在「即將有自己家的農園」的開心中,只有史迪普一個人很冷靜。

隔了幾天,趁著陽光普照,Peter Fu和孩子把土鋪進花盆裡,然後小心翼翼地把種子埋入。

「今天是第一天!我們要開始記錄每天的生長狀況!」Peter Fu充滿雄心壯志地告訴孩子們。

「我們要種在室內,還是放在陽台?」彼得兔拿著自己的花盆問我。

「先放在室內,等過幾天長高之後,我們再移出去。等到植物越種越多,我們就可以來養雞養鴨子!」Peter Fu越講越開心。

「雞不會飛出去摔死嗎?」彼得水比較有現實感。(我們家的樓層接近二十樓,陽台跳出去必死無疑。)

史迪普依舊很冷靜地看著我們。

「好!我們來排值日生,每天都要有人負責澆水和記錄高度。」雖然史迪普沒興趣,可是我們三個玩得很開心。

隔天一早Peter Fu先出門上班,一到醫院就打給隨後趕著上班的史迪普:「幫我看一下盆栽,看看發芽了沒。」

「昨天才種的,哪有那麼快?」

「看一下嘛,拜託!」

晚上Peter Fu有一台刀,耽擱了下班時間,趁著空檔打給忙著幫孩子張羅放學吃飯的史迪普:「幫我看一下盆栽發芽了沒,已經過了一天了....」

「你煩死了!」

目前進入種植植物的第三天,Peter Fu和孩子們還在期待發芽的那一刻,我們都在期待可以自種自採自收自吃的那一刻,孩子們都在期待在陽台養雞養鴨那一刻。

史迪普依舊冷靜地看帶這一切。

2021年3月14日 星期日

練習對象

史迪普的工作對象可能會遇到有語言障礙的病人,因此有個「語言評估」的動作。照理說這不是他主要的業務,應該有其他的人來負責,他只要負責收案就可以。但以史迪普這種對工作要求完美的個性來說,他就會想要主動去學,自己來幫病人評估。

因此史迪普最近很認真地和老師學語言評估的技巧。

前幾天下班,我們聊起彼此的工作,史迪普忍不住抱怨:「語言評估真的很複雜,一個病人就要評一兩個小時,而且需要填的表單很多。」

P:「那就多練習吧!剛開始一定都評得很慢,等你程序和表單越弄越熟,之後應該就很快了。」

史:「也是啦~只是需要練習的對像。」

P:「我和孩子們都可以讓你練習啊!你改天把表單帶回家,幫我們三個評一下。」其實Peter Fu是對這個評估很有興趣。

史:「好....等我再熟一點。」

P:「而且我可以幫你模擬各種情況,讓你練習困難評估病人,我可以假裝是智能有問題無法配合的~」

史:「喔....這個不需要裝吧!」

P:「.................................」

2021年3月12日 星期五

本末倒置

在醫學中心裡工作,每天都會面對來來去去的醫學生,有的表現好有的表現差。跟我相處過的學生應該都知道,我會問他們很多問題,程度好有讀書的答的出來,那我就再多教一點;沒有讀書什麼都不會的也有,我也不太罵他們,反正我教就對了。

我會要求的通常不是醫學知識或技術(這些東西都可以再讀再練習),而是面對工作與課業的「責任感」。問問題一問三不知,我頂多是笑笑地唸一下,該看病人沒看病人,我不會給好臉色。

在必要的時間必須出現,病人的狀況是否完全瞭解,病人的問題是否有及時反應與處理。以上這些無關知識或能力,純粹是「工作態度」與「責任感」。

之前寫過一篇文章,談到醫學教育的本質中,有很大一部份是「責任教育」。在工作中養成對病人的責任感,把病人的健康與生命扛在肩上;做這份工作,醫術當然要緊,但更重要的是把病人當成自己的責任。

幾年前我在某家醫院服務時,有個學生在實習的過程中一直蹺課蹺班,連續好幾科都混了過去,直到某天的某個會議點名不到,整件事才掀出來。據後續與他面談的師長轉述,他說「他對外科沒興趣」。

當時院方還為此開了檢討會,討論該如何「輔導」這個個案。

身為會中的一員小咖,自然沒有發言權。然而對於「輔導」二字,坦白說我不以為然。即便已經是主治醫師,我都不敢因為對某些事情「沒興趣」就不做;身為學生,書讀得好不好是一回事,因為沒興趣就不來上班是怎樣?

醫學的知識和技術,我可以毫無保留地教給學生、住院醫師,或是任何想學的人(包括護理、技術員等),但大家都已經是大人了,很多不需要教的事,應該自己承擔責任。

學生可能會不知道多重外傷的病患該如何處置,住院醫師可能會不知道某種刀該如何開,技巧關鍵在哪裡。這些都可以教,身為老師,也應該要教他們。

但是正常人都不該不知道「上班要準時出現」、「病人狀況要即時處理」, 只有裝不知道,沒有真不知道,真不知道的人確實沒有資格行醫~

所以這種近似道德層面的問題,根本沒什麼好「教」、「溝通」或「輔導」。

就算醫學院或醫院沒有好好教育他,正式行醫之後,病人就會用投訴單、存證信函、媒體網路爆料來教育他。

印象有位師長講得很好:「對某個科沒興趣就不來實習,這種人連當醫生都有問題!」

「當掉重修就是最好的輔導!」院長做出這個結論。

2021年3月11日 星期四

愛的揹包

昨天下班回家,大樓管理員通知有包裹,遞給我一個大袋子裡頭不知道是什麼,想必是史迪普網購的東西,或是親朋好友送的禮品。












史迪普看到Peter Fu拎著東西回家,突然說:「哦~是某人的揹包來了!」












Peter Fu像小朋友一樣開心地拆禮物,是一個新的揹包。然後Peter Fu很開心地試揹、拍照、把舊包包裡的東西換到新包包裡,隔天開心地揹新包包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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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幾年很喜歡自己去逛街、逛精品店,很常替自己添購襯衫褲子包包等,花很多錢買這些行頭,也花很多心思打點裝扮。可是Peter Fu的弱點是腦波很弱,只要店員使出「限量」、「獨一無二」、「前衛」這些關鍵字,Peter Fu就會失去抗拒能力,然後就會花很多錢買一堆不怎麼樣、甚至近乎奇裝異服的奢侈品。

每回Peter Fu很得意地向史迪普發表新入手的戰利品,她總是會皺著眉頭:「這什麼鬼?」

有些原本覺得不錯的單品,在遭到史迪普批評之後,自己也越想越覺得不妥,怎麼會買這種東西?然後就越來越少穿......

所以後來我要買東西,都會帶史迪普一起去,他的審美觀我絕對信任,他說不錯的東西,基本上穿出去都會受到好評;反過來說,我承受不了自己挑的東西受到嫌棄的壓力~~

現在逛街的次數少了,也不太愛買這些精品,頂多就是規規矩矩的襯衫與領帶。相反地,我現在都是穿「制服」上班,A/F或Gap的牛仔褲,冬天搭配不同顏色Polo毛衣、夏天搭配不同顏色Polo衫。我有二十幾條類似顏色的牛仔褲,所以就算每天換著穿,還是像制服一樣。

這些顏色的組合,都是我專屬穿搭顧問史迪普的專業意見。

這一兩年的改變,基本上變成史迪普張羅我所有的穿搭,我只要專心挑球鞋就可以(我超愛買球鞋)。他不定期會在網路上幫我挑些衣服,頂多是傳照片確認我喜不喜歡,不過當然是喜歡啦~哪次不喜歡呢?

然後我就會經常有新衣服可以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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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陣子想換揹包了,可是挑來挑去始終沒看到中意的。原本想去買個Prada的經典黑揹包,可是看過實品之後也興趣不大,總覺得如果要花那麼多錢,那一定得非常喜歡才行。

「你覺得這個揹包怎麼樣?黑色的很有質感,搭配你上班的白袍很不錯。」有天史迪普給我看個網頁,上頭在介紹揹包。

「還不錯呀!滿好看的。」

「那我買囉!你不是一直想換嗎?」

「好啊~多少錢?」雖然價錢一般來說不是我們買東西第一個考慮的點,但這種名牌包,我還是想瞭解一下。

「你別管!我送你!我現在上班有領薪水,所以我買給你!」史迪普很豪邁地說,然後按下「確認訂購」。原來史迪普一直在幫我留意,也早就做好要送我禮物的準備。

收到禮物的這一天,是個充滿愛的一天。

2021年3月8日 星期一

屁孩

Peter Fu和史迪普走在馬路上,旁邊猛一輛機車高速竄出,然後東鑽西鑽進入車陣裡,消失在我們的視線中。

史:「現在年輕人騎車真的好危險。」

P:「坦白說,我小時候也是一樣。高中的時候無照駕駛,而且騎『超..........』快~~」(我刻意拉長「超」的音,強調真的騎很快)

史:「是喔....那考過駕照之後呢?」

P:「還是騎『超..........』快~~我記得我大一大二的時候,騎車也是很恐怖。現在想想,當年沒有撞死實在是狗運...」

史:「可是你向來駕駛技術都不好,怎麼會想騎快車?」

P:「就不懂事啊~當年根本就是屁孩騎車。」

史:「我看是智能不足吧......」

P:「........................」

#堂堂PeterFu被批評智能不足

#這應該是短時間內最嚴厲批評

到底想要什麼

我所屬的工作機構,是一級外傷中心,每天都有病人從北到南轉診過來。

其實轉診來的病人,都是為了求一個希望。希望獲得更高品質的醫療,希望能從醫學中心裡聽到不同於中小型醫院對自己(家人)病情的看法,甚至希望能出現奇蹟。

曾經遇到過從一進急診就開始CPR的病人,據轉送人員描述,其實病人在前一家醫院已經急救無效宣告死亡,然而家屬不死心堅持要來大醫院再看看,所以一路CPR過來。當我告訴家屬應該回天乏術,建議中止急救時,家屬沉吟了一會兒:「從這邊出發去台大要多久?」

曾經有一次在急診外科現場,有個中年人在護理站前走來走去欲言又止,我問他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他遞給我一張光碟:「我爸爸腦出血,現在住在xx醫院的加護病房,那邊的醫師說沒辦法開刀不會醒了。我想說拿片子來給這邊的醫師看看,是不是真的沒有機會?」

尋求機會沒有錯,不死心也沒有錯,特別是在醫療可近性如此好的台灣。

不過有些例子,常令我不理解,甚至哭笑不得。

每週外傷討論會,都會針對過去一週的重大外傷進行討論,有個內出血休克的病人,在第一家醫院因為人力與設備無法處理,因此轉來醫學中心。手術的時機其實已經因為轉診而延遲了,照理說一推進我們急診,就應該馬上去開刀才對,可是卻又硬生生耽擱了一個小時。

這當然引起大家的討論,究竟是哪個環節造成延遲,同樣的事情不可以再發生。

「第一時間我就建議家屬開刀了!」當天值班的主治醫師很無奈地解釋:「可是病人的父母擔心手術的風險太高,所以要考慮一下.....」

「考慮?命都快沒了還考慮?」我忍不住提出疑問。

「我也是這樣跟他講:『要救命就得快!』,可是手術風險也不能不說明,所以他們聽完手術風險,就說不想開刀了....」

「病人轉到醫學中心,不就是要來治療嗎?結果反而拒絕開刀。那他們轉來幹嘛?」會後大家一致的問題都是這個.....

前天值班日,接到急診會診我去評估一位膽道結石的老太太。病人的影像是從另一家醫院帶來的,外院建議他們轉來本院處理。結石很大顆,膽管已經被完全塞死了。

「我是外科主治醫師,關於你母親的結石,我建議做膽道內視鏡取石,如果石頭能夠清掉,或許不必手術。」我向病人的兒子說明首選的治療方式。

家屬:「內視鏡?那不是很痛嗎?我們不要!」

「如果不做內視鏡,或者內視鏡取石失敗的話,那就只能開刀了。」我給他替代方案的選擇。

家屬:「開刀?風險會不會很高?我們不考慮!」

「要不然還有最後一條路,從肝臟放個引流管,讓阻塞的膽汁有另外一個出口,可是必須長期帶管。」

家屬:「那不就跟廢人一樣了?不要!」

「什麼治療都不做,那也只能打抗生素控制感染.....」

家屬:「抗生素打多了不是對身體不好嗎?」

「那你們轉來醫學中心幹嘛?」我離去前請他思考一下,要給家人什麼樣的治療。

他大概希望我提供氣功的選項。

2021年3月2日 星期二

外科醫師就是要這樣

在整個外科生涯中,我覺得當「外科總醫師」這一年,是很重要的一年。身為科內最資深的住院醫師,被賦予的責任也最重,成長當然也最快。

看一個人行醫的習慣與風格,看他總醫師怎麼當,大概可以知道一二。

這些年來我看過太多的住院醫師,有些人當總醫師的時候已經有大將之風,可預期將來當了主治醫師前途無可限量;也見過一些空有總醫師之名,但實力與態度可能跟剛入行差不多。

前幾天的外科急診,一個胸口被撞非常痛的年輕病人,急診第一時間就發現心包膜有積血,這是需要立即開刀的外科急症,病人隨時可能死亡!

我打給值班的心臟外科總醫師,簡短講了一下病情:「有個病人需要你的協助,快點過來!」

等他趕來急診的空檔,我告訴現場其他住院醫師,這個病人目前面臨的問題,以及需要緊急手術的理由。有位住院醫師突然問我:「那如果心臟外科的看法跟急診不一樣怎麼辦?如果他們覺得不用開刀怎麼辦?」

這是個好問題,臨床上確實偶爾遇到前線醫師與後線醫師意見相左的時候,或者第一線醫師急得要死,認為該馬上處理,後線醫師確有不同的看法,似乎不用那麼急....

「他不開,我會強迫他開~不然我們就自己開~」前面一句當然是玩笑話,後面那句是最壞的打算,如果病人突然有了變化,在急診開胸開心臟,技術上我也不是做不到。

沒幾分鐘心臟外科總醫師趕到急診,他親自操作一次超音波確認了我們先前的診斷,邊撥電話邊跟我說:「這要馬上開刀,我現在聯絡手術室與加護病房!」沒有遲疑、沒有第二句話、沒有推託,他很自信地向安排後續,並向家屬說明手術細節。

不到十分鐘,病人就被推到手術室了。

手術雖然不是由我執行,但我在急診一直追蹤病人狀況,約兩小時後我從電腦記錄上看到手術報告:病人的心臟被撞破了個洞,在手術修補後已經送回加護病房觀察。

今天在手術室遇到那位總醫師:「那天還好有你救了他,不然心臟撞破可是死定了!」

他被我誇獎得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應該的啦~我也是運氣好而已。」

「你這樣是對的!繼續保持下去!外科醫師就是要這樣,總醫師就是要這樣!」拍拍他的肩膀,要他繼續加油。

「外科醫師就是要這樣.....」我們擦身而過後,我喃喃自語著剛才那段勉勵他的話,外科醫師就是要這樣,我們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