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ter Fu:外傷急症外科醫師,文字創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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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傷急症外科醫師,文字創作者;昨天的無名小站,今天的Google Blogger,聯絡方式: drfu5564@gmail.com 聯絡演講或簽書請來信洽談

H.O.P.E.2光明再現

2021年12月31日 星期五

年終感言

2021年的最後一天,連假的第一天,也只是一年365天的其中一天。

沒有盛大的跨年派對、年終大餐、徹夜狂歡甚至看日出活動。早餐叫了Ubereat簡單吃(今天晚上應該也是Ubereat),一早去醫院看病人之後回家,陪孩子準備期末考,空檔看一下住院醫師們寫的論文,一天大概就會這樣過去。

又平平安安渡過一年,雖然疫情似乎看不到出口,不過這個世界似乎也找了新的運轉方式。線上會議、遠端教學,從一開始「很新鮮的體驗」變成常態,開會的時候邀請外賓演講變得簡單又便宜許多,同樣地我也多了許多演講宣揚理念的機會。

這一年在工作上有些進展,最開心的當然是教授的晉升,雖然這兩字絕對不是努力的終點,但也算是給自己過去十五年的努力一個交代。

以往我都是自己教學生,可能是臨床工作空檔的討論、可能是課室的教學,這一年在科部裡幫忙教育工作,可以運用的資源變多,所以責任也更重了些,但是相對地,很多我心目中理想的教學環境,也可以一一實現,更重要的是,在幫忙同事與被同事幫忙的過程中,交了很多朋友。

寫論文做研究,本來我都是自己一個人悶著頭做,不過這一年我成立了一個結合志同道合伙伴的社團,每一個人都好努力好拚命,論文也一篇一篇產出,社員從我主動邀約到現在不時有同事問我可否加入~

可能是因為疫情,大家都關在家不能出去玩,所以只能在網路上看文章,這一年明顯感受到讀者數的上升,謝謝每一位支持Peter Fu的朋友,偶有批評指教,我也虛心接受,謝謝。

每年好像都會寫一篇歲末感言(因為接著下週要過生日,可能又有生日感言,兩者經常雷同,要想不同的感言很累~),除了回顧過去的一年之外,其實更是替來年訂下目標。

感謝上蒼,讓我擁有好多好多(家人、事業、朋友、成績、成就、你們....),懷著感謝的心,傅醫師或Peter Fu都會繼續努力。


2021年12月28日 星期二

人設

「人設」之下的真面目。

前幾天在醫院對面的小吃街買晚餐,Peter Fu提著大包小包的食物,和迎面走來的同事打招呼。隔天在醫院遇到他,他跟我說:「你也會去對面買吃的喔?」

「不然呢?」

「我以為你都是去餐廳或大飯店~」

「我不但會買便當,還會站在雞排攤前面排隊,改天說不定會遇到我。」

同事當然是跟我開玩笑,不過這讓我反思,到底我的「人設」是什麼?

人設、人物設定,其實就是一種外在形象,不管是自我營造,還是他們的刻板印象。

學生時代我交過學藝術的女朋友,過往的戀情戀人沒什麼好多說的,不過那些年我和她與她的同學朋友們有許多接觸,有一個很深的體認就是:「她們也是人。」(這句話沒有任何貶抑的意思,真的是發自內心知道「她們也是人」,在不食人間煙火如仙女一般的人設之下,她們也有七情六慾,跟所有人一樣可能有不良習慣或嗜好~)

我沒有刻意經營所謂的人設,就是單純從分享生活、工作、家庭開始,從現實生活的傅醫師到網路上的Peter Fu,但是無論是哪個角色,傅醫師和Peter Fu都是正常人,正常會做的事,我也會做。

有時候在家裡拉哩拉塌,史迪普很受不了某些壞習慣,也會跟我抱怨:「如果你的粉絲知道你這樣,你會『人設崩壞』!」

「還好吧~就只是放個屁而已。」

英雄聯盟

醫療工作教會我許多事。

當我還是學生的時候,很熱衷參加社團活動。我一直都自認為是個「投入」的人,辦活動全心「投入」,沒日沒夜的「投入」,一個人往前衝、帶頭衝。然而一股腦往前衝的結果,就是忘記了這是一個團體活動,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就會成功,成功也不會只屬於一個人。

曾經我遭到挫敗,自己累得要死、活動也沒辦好,很氣伙伴沒有自己投入,伙伴卻也覺得我給大家太大壓力。在人緣上出了問題,只想逞自己的英雄主義~

以上是二十五年前的我,不夠成熟,不知道團隊合作的重要。

畢業之後當了外科醫師,又是外傷科醫師,「外傷醫師」這種一聽就充滿英雄主義的工作,照理說應該不可一世呼風喚雨才對;可是剛好相反,外傷醫療需要的是團隊,前端有第一線把病人穩住,後端要重症加護的同事支援,其他專科的意見與協助更是少不了,「外傷手術」只是整個醫療過程的一個小環節罷了~

「團隊與團結」應該是外傷醫療這些年,讓我成長最多的事。

手術技巧與臨床經驗固然會隨著時間累積,但徹底改變為人處事的是與團隊的合作與默契,沒有工作伙伴,單靠一個外科醫生無法成事,逞英雄一點用都沒有。

前陣子開始籌劃一個大活動,想辦一場國際級的外傷論壇。

於是馬上有伙伴接下執行長的角色,協調大大小事務;線上會議最重視網路連線品質,幾位年輕醫師自告奮勇來幫忙;想弄些不同於傳統醫學會的餐點,熟識廠商的同事立刻提供意見;今天同事發表了他請人設計的文案與海報,質感遠超過大家期待;醫師之外,行政人員們也無私地付出自己的時間與心力....

一呼百諾。

今天是活動的第一次採排,我雖然身在其中,但卻又像個局外人一般,沉浸在團結與團隊的氛圍中,一種「所有人為了同一個信念而努力的氛圍」。雖然是早上八點鐘,我卻有種微醺般的陶醉,看每個人發揮專長,在崗位上扮演自己的角色,我需要做的最後只剩下幫大家照相。

醫療工作教會我許多事,團隊與團結,再加上謙卑。

2021年12月24日 星期五

十七年

每年的12月24或25日,我們家都會慶祝。

不是慶祝耶誕節,而是Peter Fu和史迪普的結婚紀念日,今年是第十七年紀念日,明天過後,將是第十八年的開始。

和一個人牽手走過十七年,真的是很長的時間,中間有很多回憶,快樂的有、生氣的有,也遇過一些波折。但無論如何,我們都一起走過來了!

其實夫妻相處,真的是一門學問,一門用時間來累積,磨練著兩個人心性的學問。我始終很感謝史迪普對我在工作上義無反顧的支持,甚至會半強迫我去做一些「我自己也知道要做,可是常常懶的做」的事~事實證明,他都是對的;也會包容我經常不在家,必須一個人扛起家裡與孩子的事。

過去這一年與往年最大的不一樣,應該是史迪普重新回到職場,然而多了職業婦女的身份,他原本的「妻子」與「媽媽」的角色,工作沒有減少,扮演得一樣好!

婚姻生活會讓兩個人成長,長時間的婚姻生活會讓兩個人蛻變。兩個少爺小姐變成爸爸媽媽,兩個熱戀男女變成老夫老妻。談的話題從生活享樂變成柴米油鹽醬醋茶,再到共同的人生規劃與長遠打算...

今天和史迪普聊到我們剛認識還有結婚的時候,共同的感覺是:十七年真的好久!久到蜘蛛人都已經進入第三代了~初代蜘蛛人對上八爪博士時,我們兩個還去電影院看,那時候孩子還沒出生...

12月24日,耶誕夜,沒有大餐、購物、逛街。一家人平靜地待在家,孩子上才藝課、準備考試,我和史迪普各自忙著大小事。

結婚17年的這一天,迎接18年到來的這一天,平凡的這一天,平淡但是快樂的每一天。




















#十七年的數字手勢

#五到十六年的數字手勢

2021年12月23日 星期四

危險駕駛

我必須坦白講,開車載史迪普是有壓力的。

尤其是趕時間的時候,例如送孩子上學上才藝課,我們兩個趕上班。史迪普是天生的駕駛,知道什麼時候該走哪個車道,什麼時候該鑽那個巷子,什麼時候要快速變換車道....

所以每次Peter Fu慢慢開,史迪普都會很著急。

前天也是如此,我們塞在高速公路上,隔壁車道一直前進,可是我的車道就停著不動,但是隔壁的車又多又快,所以Peter Fu也沒辦法換過去。史迪普雖然沒有明講,但急促的呼吸聲,代表他很不耐煩。

感受到壓力的Peter Fu忍不說:「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我就是覺得一直變換車道很危險,不要逼我做這麼危險的事!」

史:「你本身就是危險駕駛~~」

P:「...........................」

裝睡的人叫不醒

門診來了一個老太太,小腿有個一公分的洞,據說兩個月前抓破就一直沒有癒合,一進門就說要拿「消炎藥」。

我看了一下傷口,局部有些發炎,照理說吃抗生素抹藥膏應該就可以,不過前提必須真的只是小傷口。

「兩個月都沒好?有糖尿病嗎?」我一邊換藥一邊問。

「沒有!」

「沒有!」

「沒有!」

病人本人、病人的老公與兒子,異口同聲說「沒有」。

「是『沒有糖尿病』還是『沒有檢查過』?」

「沒有!」

「沒有!」

「以前驗過一次,說血糖有比較高,不過沒有糖尿病。」病人的兒子補充說明。

「我建議檢查一下,血糖比較高就有可能是糖尿病,如果血糖控制不好,傷口就永遠不會好。」我忍不住提醒他們。

「沒有!」

「沒有!」

「幫我媽媽開個消炎藥吃就可以了。」

「OK好,這是批價單,我不約回診了,有需要再掛號。」

2021年12月22日 星期三

背後那雙手

我一直很感謝背後有史迪普。

「你覺得我們今年送這個好不好?」有天晚上史迪普電腦推到我面前,他正在瀏覽網購商品。

「還不錯啊~你要送誰?」史迪普要買什麼,我通常都沒有意見。

「送你辦公室的同事們啊~大家幫你那麼多忙,過節送個小東西是應該的。」經過史迪普提醒,我才想到耶誕節要到了,每年這時候我們都會一起挑送給同事們的小禮物,今年也不例外,只是我忘了。

於是史迪普幫我訂了需要的數量,沒幾天就寄到家裡。

「那我明天拿去辦公室發喔!」看到東西到貨,我拿了個大購物袋全部裝進去。

「你就這樣拿去?不好啦!」沒想到史迪普還另外訂了紙袋和包裝紙,當天晚上他幫我把每個禮物包好,分裝到五顏六色的袋子裡,不只如此,每個袋子裡還有幾顆糖果。

辦公室的同事們都很開心,也謝謝我,其實我更想謝謝史迪普。謝謝他總是那麼貼心細心,幫我打理很多我沒注意到的小細節。

有史迪普在我背後,我可以把很多事情做得更好!

不只是耶誕節,中秋節前他也幫我打理許多該送的禮盒禮物,我們每次出國旅行,在幫自己買東西的同時,他會提醒我「算算看辦公室同事有多少人,我們多買一些小禮物紀念品給大家。」

昨天是冬至,我根本不記得這件事,一如往常地看病人開會上班,直到中午史迪普傳訊息給我.....

果然,拿到湯圓的大家都很開心,我也很開心。

除了跟大家分享東西之外,我更開心我有史迪普。

2021年12月19日 星期日

三寶

Peter Fu載著全家在高速公路上,突然後方有一輛車加速,經過左邊車道超車時按了一下喇叭。

P:「超車就超車,按喇叭幹嘛?」

史:「應該是警示喇叭,我剛才注意到你開車有點偏左邊,所以加速的時候怕撞到你。」

P:「是喔,我都沒有感覺。」

史:「有喔~你有時候會左右漂移不定,其實滿危險的。」

這時候彼得水加入:「那後面的車會不會以為把拔有喝酒?」

史:「那倒不致於,不過應該會覺得把拔是白癡~~」

P:「......................................」

2021年12月18日 星期六

TESP

我覺得我很幸運。

想過很多華麗的句子來當這篇文章的開頭,最後決定用這句簡單的話開始講故事。

今天是重症醫學會年會,我和我的夥伴們組團去參加。我用「夥伴」這個字,而不是「年輕醫師」或「學生」,而且用上「組團」這個字。

過去的一年多,除了我自己原本進行中的研究以及和美國方面的合作案之外,忙著經營一個社團:一個以「在無壓力狀態下寫出論文」為目的的社團。

電影「決勝二十一點」裡,有個秘密社團,白天大家是老師學生,夜晚就是一群數學天才算牌賭牌,在各個賭場大殺四方,我一直覺得這種社團很酷,也幻想有一天能夠參加甚至成立這樣的社團。

社團開始的時候成員只有三四個人,起先的想法很單純,就是幫年輕醫師找些適合做研究的題目,把我們臨床第一線遇到的問題,透過研究的方式找出答案,再把找出的答案發表成論文。後來發現這真的是個寶庫,不管是什麼樣的外傷(頭部外傷、胸部外傷、腹部外傷、肢體骨折、燒燙傷...),專科醫療的部份我當然不可能什麼都懂,但這些病人都會來掛急診,因此一定有第一線外傷醫師的角色!

慢慢地合作對象越來越多,主題也越來越豐富,合作的對象各科醫師都有,論文發表也陸陸續續一篇接一篇。

固定兩個月大夥會開一次會,在輕鬆愉快的狀態下喝咖啡吃早餐,分享自己目前的研究進度或是論文被接受刊登的喜悅。身為發起人,真的很開心見到裡頭的成員,每個人都能得到這個社團的原始目的,在無壓力狀態下發表論文,解答臨床遇到的問題,真正的領略做研究的樂趣。

今天的重症醫學會年會,正是這個社團的成果發表會,早上優秀論文競賽的時段,九位參賽者我們社團夥伴就佔了五位。

「我很緊張,很怕報告之後被電....」

「不要怕!這是你的研究,沒有人比你更懂!」會前我跟大家說。

原本我的工作是坐在台下,如果提問者的砲火太猛烈,再趕緊幫忙回答解圍,後來發現我多慮了,這些年輕人無論是投影片製作、報告的口條與台風,都已經可以獨當一面,所以我只需要在台下幫大家拍照,享受著這令人陶醉的一刻。

一張一張投影片閃過,內容裡的每個圖表、每個句子,其實我們早已討論過無數次,然而當它轉化為學術演講,看著這些夥伴流露自信的眼神,清楚地傳達研究目的與結果,一時間突然有種熱淚盈眶的感動...

感動的是這個社團從無到有,感動的是這些青出於藍的年輕人,感動的是我與這麼多傑出的夥伴共事,感動大家有著共同的熱情與熱血。

我覺得我很幸運,我有一個社團,我有一群夥伴,謝謝你們。

2021年12月17日 星期五

敵意的感受

打從心裡的不相信。

醫療工作的這些年,經常遇到病患死亡的狀況,也看過各種家屬面對親人辭世的態度。正常來說,家屬都會想知道醫療內容與確實死因。大部份的家屬都可以理解整個過程,以及接受親人過世的事實,就算追問一些細節,也都可以在病情說明後釋然。

不過在病情的說明中,長年的經驗已經可以讓我感受到,家屬是否有著「打從心裡的相信」,客氣的態度是真心抑或笑裡藏刀,或是明刀明槍的質疑。

幾年前我在其他醫院服務時,發生過一件案子。某個外科病人手術後順利出院,但沒過幾天又因為發燒進了急診。通常這類病患,第一時間還是會先聯繫原本治療的醫師,釐清是否和前次手術或住院相關。

然而外科手術的傷口相當正常,沒有任何術後感染的跡象,病患也表示術後沒有什麼不舒服。身為當天的外科值班主治醫師,雖然原本不是我開的刀,但還是被會診去評估。我診視過病人後覺得不像外科的問題,家屬也立即向我表明,希望由原本進行手術的醫師繼續治療。

看來是沒我的事,當時已經晚上十點多,於是我告訴急診同事,隔天早上再聯繫原本手術的醫師。

隔天一早原手術的主治醫師來急診看過病人,也判定與原本手術的問題無關,並且與家屬達成協議,「在內科病房住院,治療內科疾病」。

據說(真的是據說,因為我與病人只有幾分鐘之緣),病人在內科病房住院幾天後的某清晨,突然發生呼吸急促,然後心跳停止,急救也救不回來。

當下家屬沒有疑義,接受了內科醫師的病情說明。可是一個多月後,家屬卻來函希望瞭解整個治療經過與病人的死因。院方覺得這可能是潛在的醫療糾紛案例,對此開了會前會,由於病歷上曾出現我的名字,所以也被召集去開會。

會中法務與律師確認了每個人在這個過程的角色,以及是否皆符合醫療常規,最後再統一向家屬說明。

家屬很客氣,原本我們擔心的劍拔弩張都沒有發生:「謝謝你們每一位,大家都辛苦了,我們只是想對媽媽的死因有更清楚的瞭解,經過你們的說明,現在我們都瞭解了。」

當下我覺得怪怪的,說不上來哪裡怪。

會後法務與公關也提醒大家要小心。

一個月後,存證信函來了,一整串醫師都是被告,很幸運(?)也是意外(?)沒有我。據後續與家屬溝通的同事說,家屬們早有提告打算,故意先用來函的方式「釣」出關係人,再從中推敲誰該負責。而主導訴訟的那位家屬,正好是當天會診我時,與我談話的人,所以他「判定」我沒問題~~

當打從心裡已經有了戒心或懷疑之時,所謂的病情解釋或醫病溝通,某種程度只是一個儀式而已。

前幾天的外科急診,有一位非預期的死亡病患。很老很老的老先生,做過一個腹部的小手術後出院,在門診時抱怨腹痛,因此原手術主治醫師將病人轉到急診,請急診幫他安排檢查與住院。

在這個案例中,急診第一線醫師的角色某種程度只是過場,協助辦住院與開立藥物。

抽血的結果發炎指數很高,我開立了抗生素先使用、排了電腦斷層檢查、也通知了原手術主治醫師,電話中我們對接下來的處置達成共識。

還在等待檢查的時候,突然護理師跟我說:「病人看起來怪怪的。」我發現病人失去意識,也沒有脈搏,立刻召集人手進行急救,結果病人的狀況就一路兵敗如山倒,後來急救也救不回來。

我可以預期家屬大概很難接受這突如其來的劇變。果然,原本負責陪病的外佣通知女兒,隨後趕到醫院時,是用近乎興師問罪的語氣質問我:「為什麼突然人就沒了?」

「病人的死亡來得又急又快,從門診轉進急診不到一個小時,很多檢查都還在安排中,目前唯一知道的是發炎指數很高,所以我推論最有可能的還是感染與敗血症。」

「我不要推論!我要真相!」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說明,你也可以拷貝病歷,去諮詢其他醫師,最不得已的做法,就是請法醫醫解剖,這樣就會有真相了。」我保持著冷靜的語氣,坦白說,如果不是這些年見過不少場面,家屬的態度如此,很多年輕醫師是會害怕的。家屬很生氣,不過我也不想跟他大聲,突然接到噩耗有些情緒我覺得很正常。

「之前不是開個小手術而已,怎麼會變成這樣?是不是開刀開壞了?」

「我不是手術的執刀醫師,我來替他回答是或不是,其實都不對。」

「那你知道什麼?誰要為這件事情負責?」

「醫療上當然每個環節都會有需要負責的人,不過很多疾病的治療都有極限,生命有都有盡頭,不是每一個死亡都要有人『負責』,或者說沒有人可以『負責』病人永遠不死。」

「你的說法我完全不相信。」

「我尊重你的相信與不相信,我誠心的建議,先把眼前家人的後事先處理,不管你有任何的疑慮或想法,可以之後再說。」溝通告一個段落,我選擇讓家屬冷靜一下,剛好急診現場還有不少事情等我做。

「算了!就這樣好了,我先辦手續。」大約半小時,家屬稍微冷靜了些,走過來跟我說他接下來的決定。

家屬將大體領回後離開急診,沒有再來找我講什麼。

我思索著剛才的過程,雖然一開始氣氛很糟,不過我覺得後來的態度還好,跟前面講的那個案子「說不上來的怪」不一樣。

希望我的猜測是對的。


2021年12月14日 星期二

鬧劇一場

很多時候,我都覺得上班跟病人對話,好像在演什麼鬧劇一樣。

外科急診很常遇到的狀況:病人撞到頭,要求做某個檢查來「確定沒事」,可是無論是病史還是神經學檢查,都不符合做檢查的標準,於是就會出現病人與醫師意見相左的狀況,有時候病人會抱怨或抗議。

有個太太昨天早上買菜時被小貨車門撞到頭,到了今天下午還有點頭暈所以來掛急診,住院醫師看過初步建議觀察吃藥就可以,不符合任何做檢查的標準。

過了一會兒護理師要我出面解決:「病人『堅持』要做檢查。」

「目前先觀察就可以,沒有做檢查的條件與必要。」我把先前跟他說的話,又重覆了一遍。

太:「我堅持。」

P:「沒辦法。」

太:「我可以堅持吧!」

P:「你可以堅持,我可以拒絕。」

太:「不做檢查我就不走!」

P:「那你旁邊坐一下,觀察到你想離開再去批價繳費。」

太:「我跟你無限期耗下去!」

P:「我等一下就下班了,您自己斟酌。」

太:「你們這是什麼醫院?不做檢查我馬上就走!」

P:「好的,前面櫃台批價繳費。」

演鬧劇的同時,一定要和顏悅色面帶微笑,顯示我是很在很為難的狀況下,不得已婉拒不合理的要求。


2021年12月8日 星期三

證明的責任

關於看病的目的。

之前的文章,討論過很多次和保險、診斷書之類的話題。我始終認為:病人(如果真的有病的話)來醫院,應該是來看「病」,而不是讓醫生為他的健康背書。延伸出來的問題就是:醫師的責任應該建立在醫療之上,其他大大小小莫名其妙的要求,都不應該是醫療端的責任~

下午三四點向來是外科急診最忙的時候,各種外傷病人不斷,一輛轎車與前方貨車發生車禍,同車四個人都被送到急診。

四個人同時掛號進急診,於是我們四組人同時去看他們。

駕駛比較嚴重,臉上有一條傷口要縫,因為自述撞到擋風玻璃後失去意識,因此有做電腦斷層檢查的必要。

另外三個人在一旁的長椅聊天,我和住院醫師去問診:「請問哪邊不舒服?」

「沒有,我們兩個坐後座晃了一下」後座的夫妻這麼回答。

「我應該還好,安全帶勒到肩膀有點痛,不過手舉的起來。」前座的男性友人把手舉得高高的。

「那請問你們掛急診的目的是?」我忍不住詢問。

「因為我們可能有事故糾紛,所以來醫院掛急診留個就醫紀錄。」

「留紀錄應該去報警吧!來醫院幹嘛?」我盡量壓抑心中的不耐煩。

「報警當然是有報,可是也是要掛急診證明我們有受傷。」

「那請問我病歷要怎麼寫?『完全沒有受傷,只是來急診留紀錄』?」

「我有撞到手。」「我有撞到肩膀。」「我有點頭暈。」三人不約而同出現了症狀。

身為醫師,我實在沒辦法趕他走或是不處理病人的「主訴」,最後的處理就是開止痛藥,開「手挫傷」「肩膀挫傷」「頭部鈍傷」的診斷書。

雖然我很清楚,這是政治處理而非醫療處理,可是我只能解決醫療問題,沒辦法解決政治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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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還沒暴發前的某天,一個爸爸帶小朋友來掛急診,主訴是四天前手被熱水燙到。

我看了半天,除了手背有一小塊發紅之外,沒有水泡沒有破皮,若不說是燙傷,真的看不出來。

「請幫我開一張診斷書,『證明』我們有因為燙傷來掛急診,我要跟航空公司求償!他們倒水的時候滴出來燙到我女兒。」

我當然還是得開給他,只是很疑惑隔了五天才來,顯然不是醫療需要,那要醫生「證明」一件五天前發生的事情,到底有沒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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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門診是「外傷急症外科」,所以有時候會有民眾在網路上查詢看診項目後自行掛號。

一對夫妻來我的門診,自訴是前幾天發生車禍,不過當時覺得沒有不舒服,所以沒有就醫。

「那今天有哪裡不舒服嗎?」

「是還好,不過我想來做全身檢查。」先生很客氣地回答我。

「沒有不舒服,那要做什麼檢查?」

「因為對方現在跟我談和解,所以我要檢查一下,確定沒有事。」

「你要不要考慮去健檢中心?」我也很客氣地問他。「那你呢?也是來做檢查嗎?」我轉頭問太太。

「我就是來掛『外傷』的門診,證明我有因為外傷來看醫生。」

#地獄遊記


2021年12月6日 星期一

直播現場

假日的午後,史迪普突然從沙發上起身:「我決定了!我要振作!」

埋頭在電腦裡工作的Peter Fu,有點疑惑地抬頭看她。

「我要來開直播,把孩子以前的衣服賣掉!很多衣服都只穿過一兩次,甚至連穿都沒穿就長大不能穿了。與其堆在家裡,不如看看有沒有朋友需要。」於是他在臉書預告了稍晚開直播的消息。

但是沒多久他就後悔了:「會不會到時候都沒有人上線?還是都沒有人要買?」

「試試看嘛!先挑十件衣況最好的來賣,如果反應不錯,之後再加開:如果反應冷淡,那也至少多個經驗。」Peter Fu是很鼓勵史迪普~~

於是史迪普直播童衣拍賣就開始了!(是沒有開放競標,基本上都是友情價便宜賣。)


原本 Peter Fu是要兩個孩子不要過去吵媽媽,結果兩個孩子比史迪普還興奮,搶著要當小幫手。一時間我們家的客廳變得跟五分埔一樣,史迪普先找出壓箱的童衣,一件一件拿出來介紹比劃,不是還和線上朋友哈啦~~他根本是天生的直播主。

然後一個孩子幫忙寫單子,記錄買家資料與價格,另一個孩子幫媽媽在後面「拿貨」,完全就是一條龍產業。

不知不覺居然直播了一個小時,要不是我們接下來要出門,史迪普和迪普好朋友們還意猶未盡。原本只打算賣十件試水溫,結果居然賣了四十幾件~~還約好下次再來開直播...
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內,就是分貨、裝袋,收拾客廳,瞬間我們家又從五分埔倉庫變回正常家庭~~如果未來生意好的話,Peter Fu考慮也要加入直播拍賣的行列...


2021年12月3日 星期五

關於家暴

關於家暴。

長期在外傷醫療與急診醫療第一線的觀察,家暴的案件之多,遠超過一般人想像。每天都有各色各樣的人來急診驗傷,開立家暴驗傷單。只是沒出人命、沒鬧上新聞、施暴或被施暴者不是名人,所以大家不知道。

受到家暴的人也不完全是民眾普遍覺得的弱女子,年輕男子、老先生、老太太、青少年、小孩,各個年齡層性別都有,施暴者包括父親、母親、(前)男友、(前)女友、(前)夫
、(前)妻、父母同居人、哥哥(嫂嫂)、弟弟(弟妹)、妯娌......

經常觸動我內心的,不是匪夷所思的關係或爭執,而是幾個急診的常客,沒幾天就來報到一次開驗傷單,這次被打得鼻青臉腫、下次頭破血流,身上的疤痕瘀青讓人不禁困惑,是什麼樣的人會對另一個人如此兇狠?什麼樣的家庭令人無法逃離?每次通報社工甚至報警,是否真的保護得了這些人?

一對母女來醫院驗傷,媽媽滿臉是血縫了十幾針,據說是爸爸用煙灰缸砸的,女兒看起來好像沒什麼,背上全是拳打腳踢的瘀青,電腦紀錄調出來,一年來了七八次~在社工的陪同下驗了傷,拿了診斷書,其實我很悲觀,可預期沒多久會再來。 

外籍移工由其他移工朋友陪著來醫院,病人只是一直哭一直哭,不時歇斯底里大叫,朋友用不標準的國語講述著被雇主欺負的過程,激動時兩人抱頭痛哭。身為醫療人員,能做的也只能忠實記錄下身上的傷,並幫他聯繫相關救濟。臨走時移工朋友跟我說:「謝謝,不過我們可能會被打得更慘.....」

小妹妹從其他醫院轉診過來,理由是大片腦出血,據家長的說法是從嬰兒床掉下來。翻開身上到處是傷疤,各種新傷救傷甚至燙傷,很難相信這次只是單純的意外。找社工、報警都做了,但又怎麼樣?一個小生命就這樣失去......

剛好最近有個類似的大新聞,又觸動自己許多情緒。每回遇到這樣的事,又被提醒了一次,我們身在地獄裡。

#地獄遊記

共同價值觀

價值觀的建立。

以前看過一本書,講一個企業要能成功,除了產業本身、管理、人才網羅、行銷之外,最重要的是「創造共同的價值觀」,讓員工願意為了共同的價值觀而賣力工作,獲得的回報也才能得到同儕認可。

「唯利是圖」的公司有沒有錯?姑且不論賺錢手法好不好對不對,但是它對員工創造了一個「共同的價值觀」,就是「錢」。大家都努力拚命賺錢,表現好薪水高、表現差扣薪水,薪水多的會受到崇拜,薪水低的被當做魯蛇....

我所屬的工作機構,其實已經建立起一個強大的共同價值觀,在一個學術體系之下有完整遊戲規則。寫論文做研究,論文幾篇、幾分、被引用幾次,可以得到薪資上或考核上的回饋;反之,一直沒有研究產出的也可能面臨淘汰...在完整的晉升制度之下,講師、助理教授、副教授、教授;每月優秀論文、年度優秀論文,各種紅榜、海報、頒獎典禮,讓年輕醫師有學習與模仿的對象與動力。

這就是建購出的「共同價值觀」,認同的人會留下,在這個價值觀下努力,不認同的自然會離開,沒有誰對誰錯,也可以發展出自己的一片天~

所以回過來說,經營一個團體,如何創建出共同的價值觀,會是帶人成不成功的一大難題。主管在前面喊得震天響,下面的人不認可,或是拿不出讓員工願意拚的誘因,都很難建立起來。

孩子們越來越大,功課也越來越重,所以每天陪他們的時間,慢慢從「陪他們玩」變成「陪他們做功課」。

身為從小功課就很好的老爸,無論是英文、數學、還是其他科目,我都願意也可以盡全力教。有時候陪彼得兔看很困難的英文,我們父子倆也是一坐就是一兩小時,為了完成一篇長閱讀以及相關的作業;要不就是拿出一疊紙,把給的文法規則或數學公式,完整地教一遍...

可是我很不喜歡「盯」或是「逼」,孩子們不上心,可能漏繳某份作業或是某個作業寫得很爛,我會覺得那是孩子們自己的事,是自己要面對的問題。作業不會寫,可以來問我,我一定教到你會,可是忘記自己有作業,那怪父母嗎?

今天陪兩個小鬼一起做功課,他們又是一如往常吵吵鬧鬧不專心,然後做父母的我們氣得要死。

我一時有感而發:「我覺得,我應該先建立我們家裡『共同的價值觀』。」兩個孩子很疑惑,那是什麼意思?

「有沒有哪個東西,是我跟你們都一起非常想要的?我們共同去達成。到目前為止,你們很在意的電動、影片、玩具、玩樂,我都沒有感覺;相反地,我在意的功課表現、比賽成績、課外活動,你們也一點都不在乎~」「我們先討論出共同追求的價值,再來想辦法共同去達成!」

於是大家七嘴八舌開始討論起共同的願景,雖然還沒有共識,不過總算往前走了一步。

雖然我不是企業的領導人,但是在一個家裡,我總是得推著大家往前走。與其用威脅、處罰、獎賞這些外在方式,我真的希望能夠建立起一個共同的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