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竹轉來一位嚴重外傷的年輕人,在急診就已經呈現腹內出血性休克,我立即安排了手術。
正常程序應該在麻醉科醫師監控與麻醉之下,盡快打開腹腔完成止血。然而當病患一推進手術室,準備程序剛要開始進行時,心跳停止了。
想必是失血量過多,手術根本來不及進行。
麻醉科第一時間跳上去CPR,在手術室的分工與權責中,急救程序由麻醉醫師主導。
「給我開胸包!快!」麻醉科醫師在那頭忙著,我這頭向手術室護理師要了開胸器械。
「開胸還是開腹?我們收到的資訊是開腹手術,所以準備的是腹部手術器械。」護理師問了我這個問題,不過還是用最快速度將開胸手術的器械準備給我。
「我們先把胸腔打開,夾住主動脈!如果能先從源頭把流進腹腔的血控制住,或許還有機會!如果病人能活過來,開腹止血才有意義。」這種術式在急診室裡偶爾會做,但手術室裡反而不常進行,通常能活著被送到手術室的,大多不需要這麼激烈的處置。
跟麻醉科醫師併肩作戰,他在上頭CPR,另一頭一位護理師幫我忙,讓我開胸夾主動脈。
「大止血鉗!」我整隻手伸進病人左側胸腔,把主動脈用手指捏住,另一隻手用大止血鉗一把夾住。
「欸欸欸~~心跳回來囉!血壓也回來囉!」麻醉科醫師用有點雀躍的聲音告訴我病人的生命徵象恢復。
生與死的界限就是這麼模糊,轉瞬間的起死回生也真的這麼戲劇化。
「好!現在開腹!」既然心跳回來了,開腹止血一刻都不能等。
腹腔中到處是撕裂傷與大量積血,不過或許是主動脈仍被夾著,所以反而出血不明顯。在縫了幾處我認為最可能的出血點後,我跟麻醉科醫師說:「請注意心跳血壓,可能會有劇烈變化,因為我要把主動脈鉗放開了........」
這一刻,大家都稟氣凝神嚴陣以待,果然主動脈鉗一放開,幾條怒張的血管立刻現形,也還好已經做好準備,出血很快就獲得控制。
手術結束時,血壓已經回到一百以上,和手術開始前心跳休止的狀態,有天壤雲泥之別。
後續在加護病房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又或許終究難逃一死,然而生死交戰的第一關,先幫他給度過。
術後麻醉科醫師跟我說:「你在文章裡講的『開胸夾主動脈』,沒想到今天讓我見識到了,而且還真的有用~」(原來麻醉科醫師也是讀者)
「運氣成份居多,我的運氣好,病人運氣更好。」
做出決定的當下,我當然沒有把握一定救得回來,又或者說也曾閃過要不要做這麼激烈的處置?急救無效就是急救無效,沒有人可以或是會要求我做這些。
電光石火的一念之間,我還是做了這個決定,病人被從其他縣市轉來本院,整個團隊包括急診、手術室、麻醉科每個人都如此盡力,某個假日的午後十幾個人圍著一條命在搶救,「再多做一點」也只是我唯一能做的。
過程就像拍電影一樣,只是這是真實人生,一條真實的生命,一個游走於生死界限的靈魂。(請原諒我用靈魂這個字,在治療的某幾分鐘裡,他真的只剩下靈魂。)
外傷醫療這些年,我越來越看不清生死的界限,有時候,只差在「多做一點」的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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