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ter Fu:外傷急症外科醫師,文字創作者

我的相片
外傷急症外科醫師,文字創作者;昨天的無名小站,今天的Google Blogger,聯絡方式: drfu5564@gmail.com 聯絡演講或簽書請來信洽談

H.O.P.E.2光明再現

2022年7月31日 星期日

情緒勒索

人來人往、一床難求的急診室,每個人都在排隊等檢查、等治療、等住院...每一個等待都有規則,但很多人都想打破規則~

短短一個早上,就有七八組病患或家屬,來詢問與催促住院進度,當我告知需要繼續等待時,各式各樣的情緒勒索就出現了~~

「我是______(空格中可以填癌症患者、洗腎患者、器官移植患者、低收入戶、殘障手冊),可以先給我病床嗎?」

「抱歉,這裡每個人都有疾病,所以大家也都在等。」

「我非常________(空格中填痛、睡不著、想吐、鬱悶),可以先給我病床嗎?」

「每個人都有不舒服的地方,所以還是請您耐心等候。」

「手術到底要等多久?」

「不確定耶,必須等通知!」

「那我不開了。」

「好。」

#本週企劃
#徵求各種情緒勒索
#不是情緒勒索的勒索也可以
#分享破解也歡營
#開放填空
#地獄遊記

同儕認同

追求同儕認同。

「斜槓人生」是我演講經常談的主題,也是很多聽眾有興趣的事,聊聊醫療工作之外,自己繼續發展其他興趣,甚至成為事業的一部份。

然後這張投影片,總是放在最後總結時,無論我的角色是醫學研究者、教育者或是文字創作者,最根本的本業,還是穿著醫師袍手術服的外科醫師。

所有的角色,都是從本業出發的。

回到幾個月前,中國醫大的主管邀請我去演講,當我詢問主題是哪方面時,對方很大方地告訴我:「講題自訂!住院醫師們指名希望你來演講!」

這反而讓我有點傷腦筋,到底要講深入的外傷研究、還是談點輕鬆的故事與寫作...

我猜想年輕人可能對很艱深的骨盆外傷處置、多重外傷研究的興趣,比不上聽Peter Fu講故事,可是中國醫大是一級醫學中心研究單位,台下聽講的也不只有年輕醫師而已,我如果在台上大放厥詞講著醫院裡每天都會發生的故事,或者分享一堆自己在醫療本業之外的興趣...

人家會怎麼看我?

有很多同業粉絲追蹤者幾十萬,講起故事生動又好笑,民眾婆婆媽媽很愛他們,可是業內同道都知道,可能他的臨床表現比不上嘴巴講的萬分之一,又或者在節目上口沫橫飛地講故事時,內行人一聽心裡會想:「他在講什麼東西啊~~」

斜槓是好事,失去同儕認可就很可惜。我究竟是醫師/作家,還是作家/醫師?

追求斜槓人生的前提,我需要同儕認可我的原始專業,至少醫療專業做得還可以。

以前有幾次應邀進行學術演講,講題是針對某個外傷的研究,照理說主持人介紹講者時,會講一下他的學術成績,為什麼有資格來演講,可是主持人卻是向聽眾介紹Peter Fu,而不是傅醫師或傅教授~~「接下來的講者是一位網紅.......」雖然還是很感謝主持人注意到我另一個身份,可是在學術場合有點令人五味雜陳。

前幾天的演講,我用了前三分之二,快速地把自己的學術歷程談了一下,鼓勵年輕醫師,一個以前不愛讀書常被唸的學生住院醫師,在某個轉捩點也可以改變,然後走上學術之路;後三分之一才開始講故事、談寫作、談斜槓~當我用了大部份的時間來證明專業之後...

講了一大圈,最後繞回這張投影片,斜槓人生的起點是醫療,斜槓人生的前題是同儕認同。

2022年7月27日 星期三

一切的開始

一切的起點,都是這個討論室!

時隔多年,Peter Fu又回到這個討論室!

今天受邀「回」中國醫藥大學演講,分享自己的研究心得與寫作心得。之所以用「回」這個字,是向人生中很重要的三年致敬。

行醫生涯中我待過很多醫院,有些地方真的只是過客,我是它的過客,它也把我當過客,不留下一點痕跡或感情;有些地方我雖然工作過,但是再也不想去回想那段日子,沒有一點開心的回憶;中國醫藥大學,雖然我也只待了三年就離開,可是我充滿了感恩,那三年成就今時今日的傅醫師與Peter Fu。

演講後我回去加護病房看看,離開多年已經沒有年輕醫師或護理人員認得我,可是那不重要,重點是我還記得裡頭的點點滴滴。

這個討論室是一切的起點,那時候剛當主治醫師,有些臨床問題看不懂,法師在這裡畫圖教我,我們一起查論文查資料;後來在這邊想出許多寫論文的點子,我收集了資料後也是和法師或老板在這邊討論...

有一個值班夜,我在這裡弄電腦,寫了第一篇網誌,Peter Fu這個角色就此誕生。

先前主辦單位跟我聯絡時,希望我先提供演講題目,我想了幾秒,給出專屬於這場演講的題目。(一般我的演講主題不外乎多重外傷處置、骨盆外傷、醫療人文寫作...專業有專業的題目,輕鬆有輕鬆的講題,但就是那幾個換來換去。)

今天是個開心的早晨,我可以跟老朋友見面,跟年輕醫師分享,從臨床工作中找到論文寫作的素材,再從醫學研究寫作擴展到人文書寫,專業上我是傅醫師、傅教授,專業之外我是Peter Fu,然而不論哪一個身份,都在這個討論室裡萌芽。

「我的開始在這裡」專屬於中國醫大的講題。

宣布

有一位移工下腹痛,電腦斷層看起來闌尾腫脹,應該是闌尾炎,於是我建議開刀。病人聽得懂中文可以溝通,但是有些和手術細節相關的語句,很明顯她聽不懂,就是一直傻笑點頭。

正在我煩惱怎麼樣讓她理解,或是請她聯繫可以清楚溝通的雇主或同事時,她拿出了手機:「醫生,你直接對著電話說話。」

手機畫面是Google語音輸入與翻譯,拜科技進步所賜,Google可以聽懂我在講什麼,越南文即時翻譯之後,她也瞭解了我的說明,一樣是點頭微笑,但是我知道他聽懂了。

手術很順利,把腫脹發炎的闌尾切除,隔天就出院了。

一週後仍是她一個人來門診拆線,當我打開病歷時卻很驚訝:檢體的病理化驗報告顯示有癌細胞在上頭,這種情形偶爾會發生,腫瘤用發炎的型態表現,切除後才在病理檢查上發現病灶,照理說必須把癌症檢查做完,再決定要如何進一步治療。

「謝謝醫生,我很好。」病人一樣是笑笑的,躺上去準備讓我拆線。

「我跟你說,你的化驗報告是『腫瘤』,還需要再做檢查。」我把說話速度放慢,強調腫瘤兩個字。

「好,謝謝。」又是傻笑點頭,我相信她不知道我在講什麼。

「你聽的懂嗎?這很重要!我要幫你安排其他治療。」不僅放慢速度,我還加大音量,因為這是非常重要的事。

「醫生,你用這個。」她又把Google翻譯拿到我面前,我把剛才的話對著手機說一次。

「啊.....這樣啊,那怎麼辦。」一瞬之間,病人的笑臉僵住,然後沉默不語。

「要配合治療。」我用翻譯軟體告訴她。

「好。」氣氛變得很凝重。

「還很初期,不要太擔心。」我試著安慰她。

看到手機裡翻成越南文的這段話,「醫生謝謝。」她又笑了,只是不知道是真的被安慰,還是硬擠出來堅強。

病患拿著相關表單離開診間,護理師正準備按叫下一位病患的燈號。

「等一下!我想喘口氣!」我阻止了這個動作,這樣的場景讓我胸口很悶不舒服。

面對噩耗,我見多了病人或家屬的情緒,痛哭、啜泣、憤怒,或是沉默不語。照理說應該很習慣向家屬宣布壞消息,然而即便如此,到今時今日我還是不喜歡這種場合。

壞事不是我造成的,但卻要我來宣布,誰說專業醫療人員不能為病人的病情難過?雖然素昧平生,可是我相信她是善良的人,很多時候我常疑惑,為什麼善良的人會遭遇這種事?我怎麼不會難過?

2022年7月23日 星期六

多做一點

「你是不是都不睡覺?」

「你的一天是不是有48小時?」

那天跟同事們分享下個月要出版新書的事,以及預計的新書發表會簽名會時間,同事就問我:「你怎麼還有時間寫書?你的一天是不是有48小時~」

其實我只是喜歡寫東西而已,無論是上班的空檔還是下班回家,我最常做的事就是抱著電腦,可能是寫研究論文、可能是寫網誌,也會把一天當中突然出現的靈感記錄下來,也包括這本小說創作的素材。

在疫情之前,我跟史迪普一年會有一次小假期,讓孩子們回外公外婆家,然後我會跟史迪普去日本走走逛逛。其實日本已經去過很多次,史迪普喜歡逛些日本小物商店,我則喜歡找些特別的餐廳吃吃喝喝,所以白天通常會帶史迪普到定點之後,自己找一家咖啡廳坐下來電腦打開:「你慢慢逛,我就在這裡做事,你逛好之後來找我,我們再去下一站~」

每個人的時間都是一樣的,不過我喜歡用零碎的時間做喜歡的事,剛好這些事又可以有些成果,例如研究、網路、文字出版...

最近有個新的興趣:製作海報

前幾天被同事叫住:「欸!你辦的教育活動海報都很好看耶,你有請人幫你做嗎?」

「沒有,我都是自己做的。」

「你怎麼會做?」

「都是簡單的Powerpoint,把圖片拼拼貼貼而已,其實你仔細看海報的細節,還是滿粗糙的。比較花時間的是構圖,通常我會想一下主題,然後就可以開始製作。」

「你是不是都不用睡覺?」同事又問我一樣的問題~

我當然會睡覺,我的一天也是24小時,我沒有寫作的天份,也沒有美工的天份,就是興趣與零碎的時間而已。

除了剛剛好之外,想要再「多做一點」。當醫生臨床工作之外,在研究上「多做一點」,除了寫論文之外,網路經營與文字創作也「多做一點」,對學生「多做一點」,簡單的政令宣導當然是可以,但是做張海報漂亮一點,「多做一點」質感會差很多。

有時候就是覺得想要「多做一點」,這一點就可以不愧對自己的職涯與人生。

#多做一點
#我要去報名歌唱比賽
#職業摔角比賽
#不同的人生


十年拚命

在我過去的文章裡,提到幾次我們會在急診做緊急開胸手術。在急診室裡用最陽春的器械與最快的速度,切開心跳停止的病人胸腔,夾住主動脈控制出血,甚至用手擠壓心臟,直接刺激生命的源頭。

這是外傷醫療的極致,取決在手術當下的判斷與對技術的自信,運氣夠好的話(病人與醫生都是),心臟可以跳回來,病人可以接受後續的治療。

但也不能否認,不是每個病人都能被起死回生,起死回生也真的只是奇蹟而已。文獻上的報告,大約不到百分之五的病人能因此救活,但即使在急診被救活,之後也會因為種種原因死亡或重殘,能夠活著且保有正常功能出院的病人,恐怕千分之一。

前陣子有個從其他醫院轉來的內出血病人,一進急診就沒了心跳與血壓,我與同事合力做了急診開胸與主動脈控制手術,病人的心跳血壓也真的因此回復,趕緊被我們推進手術室開刀止血。可惜在加護病房奮鬥了十幾天,最後還是因為多重器官衰竭而死。

有學生問我,做這麼激烈的處置意義何在?最後還不是死亡。

「人終究都會死,如果用『最後還是死亡』,做為否定前端處置的價值,這是不公平的事。病人送到急診的時候,基本上已經死了,所以這個手術的目的,只要能讓他活著離開急診進行下一項治療,就不能說是失敗。」

「坦白說,不做這個處置,對我來說會輕鬆很多。反正進急診就已經沒有心跳血壓,那我就照程序CPR三十分鐘,然後宣告急救無效死亡,沒有任何人能期待或要求,醫生要『起死回生』,更不能怪我為什麼『見死不救』,因為他早已是死人。」

這是我回答學生們的話,我不確定他們能否理解我們團隊的執著。

雖然文獻報告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那也是做了一百個一千個之後,用那唯一成功的案例來鼓舞自己,其他的999個雖然失敗,但這真的是盡力的極致。

十年前我寫的第一本書「拚命」,談的就是這股拚命替病人拚命的衝勁,十年後我還是如此堅持。

身為外傷醫療的最後一線,如果也都只是做到剛好而已,何苦病人要拚著最後一口氣轉診過來?如果什麼都只是剛好,那我們注定平凡。

2022年7月20日 星期三

疼痛比較

門診來了個幾天前摔車,渾身都是擦傷的年輕人,手腳包滿了紗布,神情看起來相當痛苦。我相信傷口一定非常痛,所以我請護理師慢慢將紗布拆開,並且一邊用生理食鹽水潤濕傷口。

「噢~好痛!!等一下等一下!!痛痛痛!!」病人不時發出哀號,所以我們的動作盡量放慢。

好不容易四肢的傷口都換完藥,病人說背上和胸口還有一大片。

「那麻煩你把衣服脫下來,我再幫你看傷口。」

「好,不過要等我一下,因為傷口真的很痛。」病人皺著眉頭跟我說。

「沒關係,你慢慢來。」

終於病人很努力地把上衣脫掉,當中有部份黏住傷口,又是一陣呻吟,袖子碰到手肘的傷口也是爆痛。

病人的前胸與後背,除了傷口之外,還有好大片的刺青,全身都刺滿圖案,我幾乎沒看到沒有顏色的皮膚。

總算換完藥,病人的情緒也比較緩和了,我問他:「請教一個私人問題,這麼大範圍的刺青,刺的時候應該很痛吧~那是刺青痛還是傷口痛?」

病:「刺青比較痛。」

P:「........................」

2022年7月16日 星期六

口齒清晰

很多時候跟病人說話,說到後來我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口齒不清導致對方聽不懂我的話。甚至有幾次被病人東扯西扯,好不容易結束之後,我會問護理師:「我的說明不夠清楚嗎?」

「你講話口齒非常清楚,不是你的問題~~」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門診的病人很常需要開診斷書,那是一件麻煩的事,病人會對內容斤斤計較,或是做出不合理的要求。早幾年我會用「不主動詢問」的方式,讓病人不要要求開診斷書,可是後來發現這招行不通,就算病人看完診離開,可能沒多久又會來敲門要開診斷書,我還得中斷當時的看診,再把那個病患的資料調出來處理。

所以我現在都是一貫作業,護理師在做最後傷口收尾的時候,我就會問病人「需要開診斷書嗎?」接著就開始打字。

基本上我認為「需要開診斷書嗎?」是一個再清楚不過的問題,答案也只會有「要」與「不要」而已。

看診時間.....

P:「需要開診斷書嗎?」

病:「........................」

P:「請問需要開診斷書嗎?」

病:「那要幹什麼用?」

P:「看你是否有請假、理賠、訴訟或保險的需要。」(這四個理由我已經背到很順溜了~)

病:「我這個傷,保險會理賠嗎?」

P:「我不知道,你要問保險公司。」

病:「喔......................」

P:「請問你需要開診斷書嗎?你只要告訴我需要或不需要,我才能接下來的程序。」

病:「那開一下好了。」

P:「要?還是不要?因為診斷書需要費用,有需要再花錢開。」

護:「一份100圓。」

病:「喔......................」

P:「不好意思,到底要還是不要?你必須回答我,我才知道接下來怎麼幫你。」

病:「好啦!好啦!開一份啦!」

病人離開診間後,我問護理師:「我的問題是不是不夠清楚?一個只要回答要與不要的問題,要問到第五次才有答案,而且還很勉強?」

護:「你的口齒很清晰。」

#我的臉像是推銷員嗎
#推銷診斷書幹什麼
#要與不要一句話

大可不必

何必心中有鬼,又何必過度自卑。

前陣子有個病人要接受手術,我原本預估中午左右可以輪到他,可是手術日當天病人非常多,到了下午兩點左右還沒通知。結果病房打給我,說家屬在抱怨這件事。

這種事其實常發生,會因為病人多寡、前一台手術時間長短、是否臨時有緊急手術,手術的順序或時程因此調整,大部份就是去跟家屬安撫一下就可以了。

我走上病房去跟家屬說明目前狀況,病人的女兒很不客氣,劈頭就問我:「為什麼把我爸爸的手術排那麼後面?」

「不是故意要延後,前面的手術還沒開完,再請您稍等一下。」

「是不是因為我們沒有包紅包,所以才這樣對我?」

「跟紅包沒有關係。」

我本來還想多跟他講一點的,他跟我扯這個我就不想理他了。

有一個車禍全身擦傷的年輕人被送來急診,檢查完沒什麼事,都只是皮外傷。病人的爸爸要求住院,我告訴他說目前沒院住院的需要。

「是不是因為我們不是VIP,所以不能住院?」

「跟這個沒有關係,不能住院的理由是因為不需要住院。」

我不再多跟他講,以免他覺得我是要跟他解釋「是否是VIP」~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我是真的覺得,提出要求沒什麼不對,表達不滿也很正常,可是不必扯這些。二十一世紀的台灣,已經不是古早時代,至少,我不收紅包,我也不會用沒給紅包而對病人不好。

而且我相信,病人在講這些的時候,自己也不相信是這樣。(又或者哪個醫生會跟他說:「對,你沒包紅包~」)

純粹就是一種請緒勒索,很low的情緒勒索。

#duck不必

2022年7月13日 星期三

嚴以律己

最近陷入心理嚴重矛盾的狀態。

我覺得自己又長大了,可是似乎不是走向圓融的成熟,反而像是我年輕時候看到的那些「討人厭的大人」~

雖然我常用輕鬆甚至戲謔的方式,來描述自己的工作,但不得不說,我的工作內容是壓力非常大的。只要稍不留意,就會影響病人的病情甚至生命,只要稍有閃失,可能就會有病患抱怨甚至醫療糾紛。

因此我很嚴格地要求自己,做的每個決定都必須有憑有據,如此一來面對治療結果不如預期或是病患家屬質疑,我才能理直氣壯什麼都不怕。這些年來我都是一直這麼嚴格要求著自己...

嚴以律己我做的到,寬以待人卻還在學習。

以前我當學生或住院醫師時,有些老師脾氣很暴躁,表現稍有不好一定是一頓大罵,我那時候常覺得為什麼要發那麼大脾氣?有話不能好好講嗎?

最近我對自己的脾氣有很嚴重的焦慮。

討論個案的時候,如果有人沒照標準做,或是處置有問題,一定會被我逼問到牆角。

年輕醫師該準備的病人評估狀況、醫學生該準備好的醫學知識,被我一問三不知的時候,我都很為難該是和顏悅色愛的教育,還是嚴厲地要求~

我很怕自己成為那種討人厭的大人,連史迪普都會要我不要一直唸孩子:「講一遍、好好講就夠了,不要那麼兇,一講再講~」

昨晚值班真的好累,半夜有一台刀要開,走進手術室前我還在想以上這些問題「我是不是該收斂一下脾氣」,結果一進手術室就發現病人某些東些沒弄好,我忍不住又講了一下.....

嚴以律己,我會繼續保持。

寬以待人,再給我一點時間。

為人師表

原來,我們認識這麼久了。

在醫院裡,常有年輕人跟我打招呼,「傅醫師好!」「Hi, Peter Fu」~我通常都是點頭微笑或是揮個手。請原諒我,實在記不起每一個熱情的臉孔,很多可能是上過我的課的學生、在我的團隊實習的年輕醫師,又或者只是讀者....

那天在醫院樓下,兩個年輕醫師迎面走來,都跟我打招呼致意。點頭回禮之後,我忍不住問他們:「請問你們是.......」

「我們以前上過你的課。」

「哦~那你們現在幾年級了?還是住院醫師第幾年?」

「我們下個月就要晉升主治醫師了。」聽完他們的回答,我才驚覺原來我們認識(或他們認識我)已經這麼久了。就算我曾經短暫地教過他們,那也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事了。

原來我真的有教過那麼多人,原來我真的影響過一些人。

在醫學教育中,最震撼的莫過於曾經你教過的學生,也已經當了主治醫師,或者某天在捷運站廣告看到某個氣勢十足的帥哥美女醫師,會想起他(她)曾經被你教過~

只要我持續走在這條路上,我相信教過的年輕人會越來越多,這些年輕人也陸陸續續獨當一面,成為一方之霸。

身為老師,我從不期待學生會多麼感謝我,但就像那天一樣,跟我打個招呼,記得我曾經教過他們,這已是為人師表最大的欣慰。

2022年7月10日 星期日

全新作品

距離上次出書,又過了五年,,時間久到我幾乎忘記自己還有這麼一個身份。

這幾年大眾娛樂被手遊、追劇、網路取代,看書的人不多,買書的人更少,紙本書籍的市場一直在萎縮,所以停了幾年沒有新作品,也沒有實體出版品。(當然,寫不出像樣的東西也是原因之一~)

前幾天的門診,有位出院回診的病人,看診結束之後突然拿出我的四本書給我簽名,感謝感動之餘,我想起自己除了醫師之外,自己還是個文字創作者。

雖然寫作很多年,網路經營也很多年,但我不會自稱「作家」。在我的認知裡,「xx家」必須別人來說,而且是給有成就的人,例如音樂家、畫家、藝術家...我充其量就是個「寫作的人」。幾年前對岸給傅志遠的書評是:「會開刀的作家,會說故事的外科醫生」,我喜歡這個評語,但這也必須別人來給,自稱就不好了....

累積五年的寫作能量,總算又有新作品問世,全新的創作型態,架空宇宙的小說。

不同於過去寫的書,基本上都是真實故事的改編,可能是我自己的故事,可能是病人的故事,但都不能完全算「創作」。

即將出版的作品,是百分之百的「創作」,不知道銷售成績會如何,不知道讀者是否喜歡,但我自認為是自己寫作技巧最好的一本書,也是到目前為止對自己最滿意的作品。

還有一個月,敬起期待,一個外科醫師的文字創作。

2022年7月9日 星期六

不死鳥

我有五個老病人,跟著我好多年的老病人,都是因為嚴重的酒精性胰臟炎搞到差點掛掉,反覆住院很多次、開了很多次刀,每次都是我處理(或者說,病情已經複雜到沒別的醫生想碰~)

護理站的同事也都對他們有印象,這四王一后是常客,只有傅醫師講的動他們,他們也只聽傅醫師的~

有時候很氣他們,覺得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身體,救回來了又喝、要他們不要喝還喝、喝不夠還約我去喝~~每次大罵再喝就不理他們了,每回大大小小的問題來掛急診,急診醫師打電話給我...

「好吧!住院。」我也沒有第二句話。

跟他們都已經認識好多年了,某種程度跟朋友一樣。(我想每個人一定都有那種你很想甩開,覺得很麻煩,但是出事的時候他一定想到你,你也不忍心放手的朋友。)

「我的命是你的!」「你說怎樣就怎樣吧!」每次要做某些檢查與治療的時候,病人根本不想聽我說明,反正我說什麼他們都ok。

「我的命是你的,你別勉強我了吧~~」又是某次內出血,九死一生救回來要出院,我還是勸他戒酒聽老婆的話,他不想理我,我也知道我改變不了他~

真的好多好多次,就差一點點要掛了,可能是吐血、可能是內出血、可能是感染,然後就又驚險地救回來。病危通知書和放棄急救同意書,早就簽過不知道多少次~可是也真的奇怪,他們的共通點是命超硬,有幾次連我都放棄了,家屬也做好心理準備,居然就又活過來了~

有一次真的超扯:病人前一秒還跟我有說有笑,說出院後要請我吃飯,下一秒突然昏迷,左手左腳糾在一起,眼球偏向另一邊,看起來就像是中風的樣子。

我緊張地要死,東一個電話聯絡檢查、西一個電話急會診神經科,反倒是他太太很鎮定:「就這樣吧!我照顧的也累了~反正十年前他就該走了,你已經幫他續命十年了,謝謝你。」

「該做的還是要做啦!我先安排檢查。」基於職責,我不能什麼都不管,不過也言明狀況不好,要做過不了關的心理準備,家屬再度熟練地又簽一次放棄急救同意書。

當天下午護理站打給我,我本以為是告訴我病人走了,我打算上來跟家屬致個意,突然我有點心酸酸的,真的就像失去一個老朋友。

「病人醒了,現在吵著要出院!」

「真的假的!」我衝上病房來看他。

「我沒事,別擔心,讓我出院吧!」病人完全想不起來前幾個小時發生什麼事,但是很鎮定地安慰我,好像我是病人他才是醫生。

「我以後要叫你不死鳥。」

2022年7月8日 星期五

隨口說說

病人很常問我和「時間」相關的問題,例如手術時間要多久、住院要幾天、幾天可以拆線,甚至是我能活多久。

基本上這些問題,實在沒有一個標準答案,端看病情複雜度與病人體質,然而至少,我在回答的時候還是可以有所本,可能是基於自己的經驗或是國際上的文獻...(例如某一期的癌症預估是三到六個月、傷口一星期可以拆線、平均手術時間約一小時...)

不過有些時間問題,說真的我實在不知道,很多回答其實都是憑感覺跟喊價一樣~

「切完膽囊多久可以吃雞排?」

「嗯...一個月。」

不會有任何一本教科書上面有些膽囊切除後的雞排恢復時間,我只能憑經驗憑感覺跟他說個時間,讓他不要拉肚子太嚴重,可是兩週不行嗎?還是兩個月再吃比較好?我不知道。

「開完刀多久可以去健身房?」

「嗯...半年。」

一樣的,五個月行不行?一年會不會比較好?我也不知道。

真的跟喊價一樣。

有時候我會跟史迪普去泰式按摩,那是我們兩個最放鬆的時刻。兩個小時沒有人打擾,我們可以舒服地躺著被推拿與伸展。

由於去過不只一次,所以SOP我們都很清楚,最後會倒杯茶給我們,然後說「半小時內不要喝冰的。」

「半小時內不要喝冰的。」我不知道這句話的依據是什麼,想必也是跟喊價一樣~

不過我當然不會挑戰按摩師傅,這是固定的說法而已,只是我未必會這麼做,就算真的沒喝冰水,也和這句話無關。

那天我們又去按摩,結束時史迪普的按摩師傅遞了杯茶給她,然後我的按摩師傅跟我說:「今天服務到這邊,謝謝你,三天之內不要喝冰的。」

我們什麼話都沒講就離開了。

「三天??」我只是去按個摩而已耶......

2022年7月7日 星期四

演講訓練

下半年有許多的演講邀約,光是本月就有三場,而且受眾不同、講題也不同。

我知道有些講者,是一套投影片打天下,不管去到哪個場合,講的東西都一樣,連笑話都一樣。對不同的聽眾當然可以,但聽幾次就發現了無新意,又或者同樣的內容未必適合每個人。

我必須承認,早幾年我也是如此,很多投影片都被我一用再用,十幾年來始終如一;然而隨著經驗累積,內容也得時時調整,演講的技巧也必須追求進步與進化。

聽久了聽眾會膩、講久了我自己也會膩。

因此我現在都自我要求,每一次的演講必須有至少1/3是新的內容,包括故事、投影片,即便是相同的故事,現在做投影片的技巧當然比幾年前好,所以得有更好的包裝。

以骨盆外傷為例,十幾年來我可能講過超過兩百場,總不能兩百場都一樣吧~(即使處置方式就是那些,研究論文也不會變,但是透過好的說故事方式,還是可以有些新意。)

我把更新投影片與練習新的演講內容,當做是自我要求進步的一部份,就像以前學開刀時要求技術進步,寫論文時要求寫作精準與高階統計一樣...

這還只是學術演講,照理說學術演講是最不需要技巧的,只要忠實呈現研究成果與國際最新治療方式而以;現在常有研究心得成長過程分享,或者受眾為非醫療人員的行醫心得與醫病關係,那就更考驗著說故事者的能力。

下個月新書出版,勢必有一些宣傳活動。過去的幾本書都是醫學散文,所以我可以講一些自己的故事與心得,跟書中的故事相呼應,就如同作者親臨現場講故事一般。然而即將出版的是長篇小說,不僅寫作方式對我來說是新嘗試,宣傳方式我也得再想想,總不能把書拿起來唸故事給讀者聽吧~

還有兩個月,我得認真準備,也請各位讀者期待。

#七月演講

#長庚醫學營:永不放棄的熱愛與希望(我最愛的題目,但是全新內容)

#桃園國軍醫院:外傷醫師在急診第一線之角色:從醫學研究出發(專業醫學研究)

#中國醫藥大學:我的開始在這裡(全新的題目,中國醫大專屬,老讀者會知道什麼意思)

2022年7月5日 星期二

腦中自建導航

今天換史迪普開車,載著剛下班的Peter Fu一起去吃飯。一下高架橋之後,Peter Fu就開始指揮:「你在前面左轉!欸~不對,是右轉!」

然後史迪普就右轉了。

P:「好像要左轉才對,不過沒關係,你直直往前開也會到。」

史:「方向完全不一樣,怎麼樣直直開會到?」

P:「可以啦!你就往前開,到路口我再跟你說。」

史:「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跟我說,我可以用衛星導航。」

「不行」這兩個字挑動了Peter Fu的敏感神經:「什麼叫不行?我怎麼可能不行?」

Peter Fu正在表達抗議的時候,史迪普按下聲控導航:「帶我去xxx飯店。」

P:「我就跟你說往前直開就會到!」

導:「前方一百公尺請迴轉。」

史迪普看了Peter Fu一眼。

2022年7月3日 星期日

陪伴

我們能給彼此最好的禮物。

這個星期孩子們回外公外婆家放暑假,我跟史迪普也喘口氣放個假。

不見得要安排什麼了不起的行程,光是下班不用趕著回家張羅孩子的晚餐、補習、才藝課,餐後不用盯功課看考試進度,光是要出門吃什麼就要先吵一輪,車上必須一直回頭排解兩個小鬼的吵架.....我們兩個就超級開心的。

回到了只有我們兩個的日子,想逛夜市說去就去,想去某家餐廳開車就走,有些共同的朋友好久沒約,可以盡情地聊。

今天沒事,早上看完病人後,史迪普說他想去九份。

「走!出發。」大約一個小時候我們就在九份老街了。

其實也沒幹嘛,就吃了點小吃一碗芋圓,陪史迪普逛逛那邊的小店,我們就又回家了。可是活動的內容不是重點,而是我們兩個在一起。

結婚快18年,早已經過了逢年過節幫對方買禮物的年紀,又或者說彼此想要什麼,不需要生日情人節交往紀念日,隨時都可以買。

有形的禮物就是那樣而已~「陪伴」是我們能給彼此最好的禮物。

面對併發症的態度

面對併發症的態度。

身為外科醫師,我一直認為手術技術很重要、看病人經驗很重要,可是要看出一個人的功力與成熟度,是看他如何處理併發症。

這深深磨練著外科醫師的心性。

之前有個病人,接受手術後恢復得並不好,術後的檢查發現不太行,需要再次手術。雖然說發生這樣的情形,醫師與病人都不樂見,也或者說病情恢復不如預期甚至惡化,本來就無法百分之百掌握,不過無論如何,這就是個併發症。

家屬難免會有一些疑問,我能做的也就是說明再說明,然後趕緊安排治療,先解決問題比較重要。

再次手術之後狀況改善不少,家屬在我面前沒說什麼,但據護理單位說,背後其實有些抱怨。

「其實這都很正常啦!我們不能怪家屬,如果發生在我們身上,也可能會抱怨。」心裡有點無奈,不過我還是安慰著大家。

「他至少還保持著表面上的客氣,你沒遇過當場翻臉的~」各種病人家屬都有,多年前我還真的聽說過病人當場投訴,要求院長來病房處理的....

「基本上,只要最後的結果是往恢復的方向走,過程中的抱怨都會過去;換句話說,如果最後病人死了,那講什麼都沒用。」

其實,沒有任何一個外科醫師沒遇過手術併發症的,只要術前有說明清楚,多半的病人與家屬都可以接受,就算不幸變成醫療糾紛,也未必在訴訟攻防中落敗。然而「併發症處理不當」,可能就會出問題,也是最考驗著外科醫師心性的環節。

許多經典的醫糾案例,常是家屬已經表達出有問題、不對勁、出狀況,可是醫師端卻沒有及時處理,如果真的出事,後面很難解釋。 

例如手術後應該要順利恢復的,卻發生術後出血的情形,照理說「術後出血」是一個常見的併發症,任何手術都有可能發生,該怎麼處理就應該當機立斷。我當然可以理解很多外科醫師都希望保守一點,能不再手術就不再手術,觀察、打點滴、輸血、再看看.....

要當機立斷馬上決定再去手術,這是一個困難的決定,對自己的內心與病人的病情解釋都是。

可惜有時候,病人的生命就在這樣的為難中,錯失了最佳治療時機。

不管「發生併發症」這件事,是病人的問題還是醫師的問題,只要病人在我手上,就是我的問題。許多前輩過往慘痛的案例,教會我必需勇敢積極的面對。

#行醫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