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ter Fu:外傷急症外科醫師,文字創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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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傷急症外科醫師,文字創作者;昨天的無名小站,今天的Google Blogger,聯絡方式: drfu5564@gmail.com 聯絡演講或簽書請來信洽談

H.O.P.E.2光明再現

2023年12月31日 星期日

新年2024

還有兩個小時就是新的一年,趁這時候來回顧一下今年,2023年,不能說沒有收獲但就是穩紮穩打的一年。

指導年輕醫師或自己撰寫發表的研究論文:13篇。

長期鑽研的骨盆外傷,繼去年的國家新創獎之後,今年得到新創精進獎。

「外傷醫師的無限可能」是今年演講的主軸,在各醫院醫學院巡迴大宣講。

DocQuity外傷教育直播節目,穩定地每兩週一次,明年還會有更多主題。

「沉默的希望」出版後,今年取得了影視化的合約與進展。

我摯愛的外傷醫療、醫學教育,都在軌道上持續進行著。

年中時遭遇一個意想不到的挫折,還好沒有困擾我太久,想通之後我的腳步可以跨得更大,繼續向前。

然而工作上的成績或成就,都沒有最親密的家人們珍貴,還有,還有,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部份:「我有你們!」我有每一個喜歡Peter Fu、支持傅醫師的病人、讀者、朋友與工作夥伴。

2024年,我會繼續努力,論文繼續寫,學生繼續教,演講繼續宣揚理念,直播頻道會繼續有新節目。一月份會有新書出版 HOPE2光明再現,下半年影視作品將有初步雛形...

謝謝每一個看我文章陪著我的你們,新年快樂,Peter Fu會與你們繼續陪伴著彼此!

提出證據

很多掛急診的病人都需要診斷書:請假、理賠、訴訟、保險。

但是病人常會要求我們把「受傷的原因」寫在診斷書裡,例如是因為車禍或意外...他們沒弄清楚的是,醫師只能就「進來醫院裡的事實」做陳述:受了什麼傷、得了什麼病、做了什麼治療...怎麼受傷(被車撞、被他人攻擊、被天打雷劈...)醫師都沒看到,自然沒辦法寫在診斷書裡。

有個太太被狗咬了幾個傷口,處置之後可以離院,他跟我們要一份診斷書,於是我們照標準幫他寫了身上受傷的部位以及傷口大小。

「我要你們在診斷書上寫『是被狗咬傷』,我才能跟飼主求償。」太太看了診斷書,對內文有些意見。

「這部份沒辦法喔,因為我們沒看到,我們只看到你的『傷』。」我很客氣地拒絕。

「真的是被狗咬的啦!我沒騙你!」

「我相信你沒騙我,可是在權責上我不能寫。」

結果我們僵在那邊,他不肯接受,我也不願意加註內容。

「那我去把狗帶過來可以嗎?」

「...........................」這時輪到我無言。

#直播一段被狗咬的影片

2023年12月30日 星期六

給病人

已經要歲末年終了,明天才會寫正式的感言,當然免不了列出今年完成的事、明年要做的事,以及必需感謝的人。

不過在這之前,我想要提前寫、專門寫一篇文章,來謝謝一直支持與信任我的病人們。

就像我常在文章或演講中說的,雖然我努力在很多領域扮演好角色,然而在眾多角色中,我最原始的出發是醫師,也應該是我最重視的本業,那當然我最主要的工作對象,也就是病人。

好好照顧每一個病人,是對這份工作的責任態度。

每一次當病人跟我說謝謝時,其實我更想跟他們說謝謝。畢竟治病是我的工作,我幫病人治病的目的也不是為了獲得感謝,然而在許許多多的醫師、治療方式當中,病人願意把身體交給我,信任我在他們身上做的每個決定....

我更應該感謝這份信任。

有些病人在生死交關中熬了過來,無論是手術經過還是後續治療過程,我好像陪他們重新活了一次;也有些病人治療過程並不順利,也謝謝他們的耐心與配合,出院的那一天醫病都有成長(這是真的,當治療結果不如預期之時,其實醫師的煎熬不會比病人或家屬少);也難免會遇到對治療不滿意或是質疑的,這些負向指教也可以讓自己的行醫之路更堅強。

我知道讀者群中,有些是我曾經或現在的病人,看到你們留言、按讚,讓我知道你們都還活得好好好的;走在路上,會有民眾大聲叫住我,我還得想一下對方是誰,「我是xxx的女兒,我爸爸前幾年給你開刀,我今天陪他來復健」~

請不用跟我說謝謝,這是當醫師本業該做的事,我要謝謝你們信任我,謝謝你們繼續過得很好。

2023年12月26日 星期二

溫暖彼此

有位阿姨不久前住院,在急診的影像我初步判斷是腫瘤,而且是惡性度高且非早期的癌症。通常這類病患,我盡量不在急診說太多,等住院後請所有家屬過來一次說明,如果有任何想法甚至疑慮,也可以一次溝通清楚。

病人住上病房的時候是夜間,我的打算是隔天上班時間來安排病情說明會,結果當晚我去看一個病情有變化的隔壁床病人時,在護理站被他攔下來。

「我想瞭解一下自己的病情,之前你在急診我沒聽清楚。」老夫妻的表情緊張不安。

「嗯...我打算明天早上跟你們談,也請你們的子女年輕一輩都過來。」

「有什麼話現在跟我說吧!為什麼要等到明天?」

「好吧!來,這邊坐。」我拉了兩張椅子給他們,再把影像打開。

我花了一點時間跟他們說明腸道目前阻塞,高度懷疑是腫瘤造成。想當然爾病人一時很難接受,一直問我有沒有可能弄錯,以及該怎麼辦。

「在正式治療之前,還有很多檢查要做,目前只是我的懷疑,未必真是如此,就算真的是腫瘤,也還有很多治療方式,所以不要那麼絕望,我們接下來一步一步往前走。」我必需承認這些話有些安慰的成份,我知道要接受事實需要時間,不過顯然阿姨的情緒穩定了一些。

我們的交談約十分鐘,卻成了建立彼次信任的關鍵。

醫療工作是一個非常貼近「人」的工作,這邊講的不是「人體」,而是「人心」。

當醫生如果單看病人的器官或是疾病,其實會單純很多,不過也會少了許多樂趣。我認識一個朋友,在第一線專科訓練成後,又重新到不用面對病人的二線科重新開始,他的理由是「不需要跟病人或家屬扯東扯西」。

選科無所謂好壞對錯,朋友說的也不無道理,不用扯東扯西可以少很多麻煩。不過也少了些與病人互動的樂趣,對我來說,這是當醫師很重要的部份。

有時候會遇到莫名投緣的病人,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對我很好(當然反過來說,也有遇到你怎麼做他都對你不滿意的病人),或是莫名的相信我。這邊所謂的莫名,是指醫病的關係還沒有建立得相當穩固,醫師可能也還來不及透過專業來取得病患信任(通常是治療與相處一段時間後,病人會慢慢信任照顧他的醫師,或是從身體慢慢康復,來認可醫師施行在自己身上的醫療處置)。

或許是那十分鐘的投緣,我感受到阿姨對我的信任。

接下來的幾天,只要我走到病房門口,他就會跟我說:「聽到你的聲音我就放心了!」。有幾次我在非正式查房時間,自己一個人在病房遇到他時(通常我查房時,會有護理師、總醫師、住院醫師等一群人),他會很認真地握著我的手,跟我說些他生病之後東想西想的事。

寒冷的冬天,阿姨說我溫暖了他,其實他也溫暖了我。

2023年12月25日 星期一

中斷治療

我失去了一個病人。

有時候很難怪家屬,我可以理解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問題,只是單純覺得無奈。

腸穿孔合併腹膜炎的病人,送到醫院時重度休克,顯然腹膜炎已經一段時間,急診馬上聯絡我安排手術,我也趕緊準備手術室準備開刀,結果家屬卻很淡漠,醫療端急得要死分秒必爭,家屬慢條斯理才出現,也對我講得手術細節沒興趣。

「所以我簽名就可以走了吧!」回話的人是女兒,據說跟老媽沒什麼感情。

手術當然相當困難,頑強的潰瘍與嚴重腹內感染,逼得我與手術團隊必需切除一部份的胃與十二指腸,甚至必需進行兩階段手術。(第一階段先救命,等命保住再進行第二階段重建手術)

手術不可謂不成功,至少病人逐漸從敗血性休克中恢復,與剛到急診時天差地遠。可惜除了這次的急性問題之外,病人長期的心臟疾病與腎衰竭,增加了手術後的照護難度。

靠著加護病房同事的努力,他居然轉到普通病房,雖然後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至少第一關過了。

可惜後來病情又出現了變化,其實我們還有治療方案,積極搶救的話,要再過一關不是不可能。

這一次家屬拒絕了我,拒絕了所有的積極治療..........

照說已經盡到告知與盡力治療之義務,我早已問心無愧,而且我與病人非親非故,有的也只是一兩週的緣份(而且他都是昏迷或插管的狀態,我一句話都沒跟他講過),只是治療還沒結束就被迫中斷。

心莫名的灰。


2023年12月24日 星期日

準備

外傷醫療的特色與樂趣就在於,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下一秒會出現什麼樣的病人,我們必需怎樣治療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我們必需在病人抵達之前,準備好自己的知識、技術與經驗,一點遲疑都沒有地應用。

週末有一場教育課程,裡面有緊急呼吸道處理的訓練。眾所周知,建立呼吸道是急救的第一步,當傳統的氣管插管遇到困難,就必需當機立斷把氣管切開。

講起來很簡單(其實做起來也不難):脖子上劃一刀,氣管切開,把通氣管放進去,一兩分鐘就要完成這個步驟。

困難的是判斷,這個決策不是以分鐘計,以是以秒為單位,要有自信地做出切開氣管的決定、有自信地拿起手術刀,更要有足夠的技術完成。(很多時候,大家都知道要做,但就是不會做或不敢做)。

課堂上我示範了每個步驟,主辦單位還準備了動物的氣管與手術刀,讓學員們練習操作。

當天我也在外科急診當班,因此課程結束就回到急診室裡,我才剛坐下來五分鐘,就送來一個心跳呼吸停止的傷患,因此我們立即展開急救程序。

第一步是建立呼吸道,結果病人的牙關緊咬根本打不開~

「手術刀!」這時候需要的是把氣管割開建立呼吸道,所以我沒有遲疑,一秒都不能浪費。

「呼吸管!」一分鐘我們就完成了這個步驟。

氣道建立了,血壓卻還是0,超音波顯示肚子裡有大量出血,這代表著該做下一件事..

「開胸包!」過去文章中提過不只一次,我所服務的機構,是少數有能力有經驗敢在急診做開胸手術,這個外傷醫療最極致的一招,因此我和前來支援的同事與幾位住院醫師,毫不猶豫地執行這個處置。

「主動脈鉗!」我把手伸進左胸腔深處,一把捏住主動脈,另一隻手拿主動脈鉗夾住它。

接著是大量輸血,幾分鐘後,心臟開始跳動。這條命,暫時救回來了。

既然心跳恢復,那就代表後面的手術也必需同步跟上,因此負責手術的同事用最快的速度推去開刀房止血。

「請你幫忙按壓心臟,輕一點,溫柔一點,就這樣送病人上去。」我交待著住院醫師,因為他是真的把手直接放在心臟上面按壓,他握住的是生命的源頭,每壓一下,血就打出去一下,雖然心臟已經恢復自主跳動,但在接受手術之前,他需要有人幫他一把。

後面當然有後面的故事,不過如果沒有前面的處置,故事就會停在這裡。

氣道建立手術與急診開胸手術,其實有許多文獻與教材可以參考,甚至網站上還有不少教學影片,照說要學會不難。

然而電光石火之間,要做出立即的決定與一次到位的處理,需要的不只是上課,而是反覆的實戰培養經驗與自信。

我們隨時都在準備,也隨時必須處在準備好的狀態。

#2023耶誕假期

外國歌曲

彼得水現在常看著一些網路上的影片,跟著哼哼唱唱,有一天他問Peter Fu:「把拔,你會不會唱英文歌?有沒有哪一首英文歌,你可以從頭唱到完?」

P:「有啊,有一首英文歌我很熟,可以從第一個字唱到最後一個字。」

這個回答引起全家人的興趣,史:「是哪一首?唱來聽聽。」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

水:「...................」

接著彼得水又問:「那你會唱日文歌嗎?」

P:「我不會日文,只有一首歌,我會唱裡面一兩句,而且很熟。」

這個回答大家又有興趣了,史:「哪一首?」

「ㄤ~~ㄤ~~ㄤ~~」

#應該有人知道是哪一首吧

2023年12月20日 星期三

人會變老

我常跟醫學生聊天,聊一聊才發現他們其實沒有比我兒子女兒大幾歲,或是他們出生的年份,我早已是個獨立的大人,要是早幾年生孩子,就跟他們一樣大。

所以對於他們來說,我真的是老了。

我看年輕人如此,同樣地,我看比自己年長的也是如此。

這陣子有幾位我的師長生病倒下來,從我剛入行當住院醫師時,他們都是當時叱吒風雲的科內頂尖代表人物,也是我們學習與崇拜的師長。入行至今差不多二十年,代表他們現在也比當年老了二十歲,當年的中生代中堅份子,二十年後都成了老一輩顧問,自然會有老人家可能的疾病。

每天看他們不覺得,只知道他們一直走在我前面,然而當時間突然停下來,讓我凝視這些人時,才發現他們已經老了。(連當學生的我都已經老了,更何況是我的老師們~)

有天急診送來一個外傷的小女生,我正在問診的時候,一位院內同事也來急診關心,請我特別照顧。我看了一下病人的姓氏與這位醫師一樣,只是又覺得如果是女兒的話年紀又太小了~

「這是我孫女,麻煩您了。」同事雖然比我資深,但我一時很難想像他已經是祖父級了。

等他們祖孫離院後我想了想,其實從我入行時他就是老師輩,二十年後當了阿公也很正常。

我的學生現在看我就是所謂的中生代,二十年後我可能也會當阿公、也會生病,也可能會倒下來。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很多時候不知不覺,其實自己就老了,身邊的人也老了~

#彼得的人生相談室

信任

醫療工作這些年,我有一個很深的感觸,就是我們的工作是建立在「絕對的信任」之上。

病人將身體交給醫生,一定是因為信任(這份信任可能來自於口碑、頭銜、所屬機構的光環、又或者可能單純主觀印象),醫師銜著這份信任盡力而為。同樣地,醫師除了精進醫術與學問之外,追求的就是一份「被信任感」。

學醫的時候追求被上級醫師信任,交辦給你的工作安全如期完成。

出道之後追求被病患與家屬信任,完成醫療任務。

無論任何職級,在工作中被同儕信任,彼此能互相支援不拖累對方。

基本上,只要能做個「被信任可靠」的人,醫務工作就順利了一大半。

有個病人接受親戚的介紹來找我開刀,從門診開始一直到住院,問過我不只一次「你會親自幫我開吧!」「我是要傅教授幫我開喔!」「不是給你的學生開喔!」

我當然也不只一次向他保證我會親自開,病人因為信任親友的推薦所以來找我,因為信任我所以讓我開刀,那我就必需被他信任。

一般來說,病人在手術前會由麻醉醫師讓他睡著,住院醫師會先幫忙做術前準備,然後我再過去主刀。

不過開刀當天,我在他還沒睡著前就在手術室等他,確定讓他看到我,也再回答了他進入麻醉前的最後一個問題:「是你開吼~」

手術進行中,我請護理師幫我拍張照(以前我沒有這麼做過),拍一張我正在開刀的照片。術後隔天我去看他時,還把照片傳給他,用開玩笑地方式跟他說「有照片為證!」

人家信任我,我不能辜負這份信任。

我服務的機構是教學醫院,因此有很多與年輕醫師一起工作的時候,身為師長,其實也會在心中評比住院醫師的表現,其中「可靠可信任」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當我把某樣工作交給對方,他能夠讓我很安心放心事情一定會做好,又或者遇到狀況的時候會適時往上呈報(最可怕的是不往上報自己硬幹~),這就是做到了最重要的「被信任」,這比技術、知識、研究能力都還要可貴。

從入行開始,我們就是一直追求著被信任,以及努力不辜負信任我們的每個人。


2023年12月17日 星期日

連續中彈

Peter Fu開車載史迪普與彼得水出門,抵達目的地時我們把車停在某個地下停車場。

史:「前面打多一點,你才能一次倒進去。」

結果打不夠多,Peter Fu必需倒第二次。

史:「打太多了,右後方會太靠近柱子!」

於是Peter Fu再倒第三次。

P:「請問你剛才是在教我開車嗎?」

水:「馬麻可以去當駕訓班教練。」

Peter Fu瞬間有中槍的感覺。

水:「而且馬麻你一定要嚴厲一點,不然三寶會很多。」

Peter Fu不只中一槍。

小爭吵

孩子大了,會頂嘴會吵假有情緒。

前幾天我們全家去吃燒肉,點餐時彼得水跟史迪普發生口角,史迪普氣得起身走出去冷靜一下,留下餐廳裡面面相覷的我們三個。

彼得水一開始還在嘴硬,一直跟我抱怨是媽媽先惹他,我也沒多說什麼,默默開始幫大家烤肉。

過了一會兒彼得水開始有點緊張:「媽媽去哪裡?你要不要打電話叫他回來?」

「讓他走一走,不要催他,你們先吃。」我說著把烤好的牛五花放進兩個孩子盤子裡。

水:「你要不要先幫媽媽烤?免得他回來的時候覺得我們都不幫他烤肉?」

想想也有道理,所以我放了兩塊史迪普喜歡的牛舌在烤網上。

水:「可是你先幫他烤,會不會媽媽走回來的時候肉就冷掉了?」

我抬頭看了一下彼得水:「那我要烤還是不烤?」

水:「你烤慢一點好了,這樣他回來的時候剛好可以吃。」

「那太困難了啦~有可能會烤焦,你們先吃就好了。」說著我把烤熟的牛舌夾給孩子。

「會不會被我們吃完,媽媽回來的時候就沒了?」

「你好煩喔~後面還有菜,而且不夠再點就好了嘛!」我憤而把所有的肉都丟進去烤。

「口感怪怪的,跟媽媽烤的味道不一樣~~」

這時候史迪普剛好走回來,Peter Fu把夾子交給他:「換你,我出去走一走!」

2023年12月16日 星期六

與自己對話

身為外科醫師,我覺得每一台手術,都是一次跟自己對話的過程。

以前剛入行的時候,若有機會能夠挑戰自己還不會開或是經驗不足的刀,會興奮的前晚睡不著覺,反覆回顧著書上講的步驟、曾經看過師長開的過程,然後在心中從劃開皮膚到最後關閉傷口冥想一次。

隨著年資漸深,當然許多手術都開得很熟練,自然不需要再有這些準備工作,然而偶爾會遇到不順利的時候。無預期的沾黏、解剖位置的異常、無法控制的出血,或各種可能的大小狀況,每一次都挑戰著開刀者的內心。

更何況我常進行的都不是準備萬全的常規手術,而是來自急診,病情危急、狀況極差,卻又分秒必爭的手術。

身為主刀者,為手術成敗負責的主治醫師,只能跟自己對話。

有一天接到急診通知,有個持續消化道出血的病人正在做胃鏡,不過出血量太大止不住血,目前處於失血性休克中,需要立即手術。

我在跑去急診的路上,開始思考各種可能的情形,因為消化道出血的處理可以從單純縫合出血點到需要大範圍切除腸道都有可能,而更可怕的是常因流血量太大而無法有效找到出血點,或是不只一個出血點...我把種種可能快速地告知病患家屬,簡單說就是有可能止不住血、病患終究可能死亡。

手術的前半段是順利的,我與團隊很快就找到出血點,在我們正前方如小噴泉般和脈搏一起跳動著。當血管縫住之後,整個狀況便穩定下來,緊張的氣氛也輕鬆了不少。

然而就在準備收工之時,十二指腸的深處又再度冒出鮮血,這次又快又急,可能是潰瘍造成的多發性出血,在前個血管縫合壓力轉移後,另一條血管又爆開。

這次沒那麼簡單,我以經進到腸道的深處,也只見鮮血汩汩,卻始終看不清到底哪邊在流血,嘗試縫了幾個「我覺得可能」的地方,一點效果也沒有。我必須承認,即便這些年我開過不少這類病患,也早預判了各種狀況...

在那個當下,我有點慌張,而越慌張動作會越生硬,越是止不住血。

手術臺上我最資深,大家都在看我怎麼做,主將敗倒手術勢必失敗。

我用手用力捏住出血的腸子,暫時不再流血(其實分不清是真的被我捏住,還是往其他地方流,暫時看不見而已~)。用幾秒鐘的空檔,我跟自己講了幾句話,想一下還有哪些招可以用,其實我是希望另一個冷靜的人能給我意見,就是心中的自己。

那個人跟我講了接下來該怎麼做,包括手術方式的選擇、以及最壞情況下要如何面對家屬。

談完之後深吸一口氣,把捏住腸子的手放開(果然又開始流血),睜大眼睛看清楚流血的方向,我向護理師要了針線,我平常少用但是在這時候有用的器械,一針一針把潰瘍縫住,連帶著裡頭破裂的血管也獲得控制。

手術完成,有驚無險。

當我走去向家屬說明手術後狀況時,不經意與護理師透露剛才的緊張,護理師跟我說:「看不出來你有緊張耶~」

「其實我嚇到快要尿出來了。」

2023年12月14日 星期四

無所不在的練習

今天有個跨科部的會議,剛好討論到某個我的病人,所以是由我來報告這個病例。

在整理這個病人的治療經過同時,我也仔細想了一下,這個案例可以教大家什麼,聽眾可以從這個案例當中學到什麼。我喜歡在每一次的病例討論中設定主題並特別討論這個主題,而不是流水帳式地條列幾月幾日做了什麼或發生什麼事...

因此雖然只是個病例討論會,我還是替它定了題目。之所以定為Choices選擇,是因為我想突顯治療過程中,病人曾有好幾次選擇的機會,醫師也有許多不同的處理選擇,每一個選擇都可能與接下來的結果有致命影響...

然後整個討論,就可以在我設定的方向中往前走,大家也會針對設定的主題熱烈討論暢所欲言。

所以我很珍惜每一次上台的機會,無論自己是受邀來賓,還是運氣不好抽到自己負責報告,就是好好設計內容,把它當成自己的演講與分享一樣來說故事,訓練口條、台風,甚至是投影片製作...

我一直都很喜歡講故事,無論是寫文章、幫學生上課,或是每一次演講,把一個故事講得好講得生動,是一件需要練習的事。

練習的機會無所不在。

共創文化

在一個機構工作久了,會慢慢習慣那個地方的文化,然後自己也會成為文化的一部份;反過來說,某種程度我們的一舉一動,也影響著機構的文化。

在我當學生的時候,有幸曾經去一家國家級醫學中心實習過一小段時間,那裡的文化就是「教學」與「討論」,上級醫師對年輕醫師除了交辦工作,一定會教我們一點東西,即便是同儕之間,也形成一種互相抵礪教學相長的文化,即使是半夜兩三點,來看會診的學長明明累得要死,也會教我們這些病房菜鳥一些該專科的知識...

所以人家很強不是沒有道理,在那裡工作的人都追求學問,或者有學問者會受到尊敬,這就是一種「文化」。

我曾經待過一家醫院,文化就是以「通過醫院評鑑」為最高指導原則。好幾次我準備要火速替病況危急的病人手術時,很多同事會幫我勸退病人,例如風險太高不要開,或是叫我轉到其他醫院去~當我堅持要開刀的時候,從上到下都覺得我是怪人,資深的覺得我給大家找麻煩,連年輕醫師都嫌我半夜開刀「剝奪他們睡眠的權利」。

反而是某些時候,只要有人提出:「xx評鑑條文裡面規定....」所有人一致配合沒有異議。

我現在工作的機構,每週都有針對外傷處置的會議。我必需說,會議當中我是會一直問問題的那個人:電光石火之間的瞬間決策是什麼?每個決策的理由是什麼?狀況不如預期的時候如何應對?

剛開始我是很奇怪的那個人,就我問題最多。不過一段後,會中的每個人都會習慣要問某個決策的原因,準備報告的人會預先把流程想一遍,準備好回答每個時間點的決策考量...

這就是一種文化的建立,沒有個人意見、沒有人云亦云,一切照標準做照流程走。

今天的急診非常熱鬧,在大家非常忙的時候,突然送來一個重大外傷病患,據救難人員說在救護車上還有生命徵象,進急診前幾分鐘心跳停止了。

現場有我和另一位主治醫師,以及幾位當班的住院醫師,還有一位後線資深醫師也過來幫忙,有人負責建立呼吸道,上肢下肢各建立一條輸血管路,雙側胸腔減壓後心電圖還是一直線。

護理師把手術刀遞給我,我不假思索就把左胸劃開。

「急診開胸」是外傷醫療的極致,我們幾個人七手八腳十分鐘內把所有的處置都給完成,不需要有人發號施令,每個人都會找到自己該做的事,也不會有人遲疑或抱怨為什麼要搞這些...

很可惜沒有救回來,不過這就是一種文化,拚到極限的文化。

我是這份文化的一份子,也與我的伙伴共創文化。

2023年12月12日 星期二

尋找失物

我們全家在客廳吃晚餐,原本坐在沙發上的Peter Fu走到餐桌前左看又看,史迪普走過來,「在Peter Fu正前方」抽起一張擦手紙遞過來。

「你怎麼知道我在找擦手紙?」

「擦手紙就在你正前方,你也看不到。」

夜深了,孩子們都已經上床睡覺,我和史迪普也決定關燈進房間,這時Peter Fu在原本的位子上東看西看:「你有沒有看到我的手機?」

「不是在這裡嗎?」史迪普在「Peter Fu正前方」的地上撿起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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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史迪普打給Peter Fu,那時候我正在開刀不方便接電話,後來史迪普問我在開什麼刀。

P:「病人的腸子破掉了,可是裡面很沾粘而且很髒,住院醫師找不到破洞,所以我一邊教他開刀,一邊幫他找破洞。」

史:「對於東西就在眼前還找不到的人來說,『幫人家找破洞』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P:「.....................」

請託電話

臨床工作這些年,其實我已經很習慣病人會找各種關係來關說,動用的關係上至政府官員、民意代表、院方高層,下至里長地方仕紳、院內同事,每個人都可以是請託的對象,每個人也都會講上兩句~

剛入行的時候會覺得有壓力,後來是覺得很煩,不過現在已經沒有感覺,反正我們的醫療決策都是照標準做,無論是否有人關心,我們都是做該做的事與不做不該做的事。

請託對象有大咖小咖之分,真正的大咖不用自己出馬,自然有人比我還緊張,所以有時候遇到病人跟我說:「我跟xxx(可以填入任何院長、主任、總統、官員)是好朋友。」我只要回一句:「不好意思,xxx沒有交代,還是您請xxx交代一下。」

偶有例外,我曾接過某位市長親自打來的電話,其實本人還滿客氣的:「您的病人xxx是我的好朋友,再麻煩您多費心~」

更多的狀況是,被請託者再透過行政或公關部門來打點,傳達一下關心之意,因此當收到關切電話的時候,我的回答就變得很制式:「好的,我知道了。」

如此一來一往,雙方行禮如儀,幫對方完成一件事,然後我會在看病人的時候告訴他「xxx來關心過」,被請託者有面子,請託的病人也覺得心安。

當然我相信有很多是招搖撞騙、狐假虎威,或是連被請託的人都覺得很煩的狀況。(連我這種小咖,都不是接到親戚朋友拜託幫忙關照誰的要求,可想而知那些大人物接這些要求會接得有多煩~)

前陣子我「聽說」我的病人有找人關說,但為什麼用「聽說」,是因為「沒有任何被請託者來跟我說」,只有「聽說」他在護理站八方打電話給官員、民代.....其實病情很單純,就只是膽囊發炎用抗生素治療,病人一直很緊張為什麼發燒好幾天,打針吃藥都沒有好。當我跟他說「再等幾天就會好,這很正常」時點頭如搗蒜,我一走就開始八方打電話抱怨。

不過我猜想,如果不是虛張聲勢就是被請託的人根本懶的處理,所以我一直只有「聽說」,沒有接到關切電話~

知道這個消息之後,我決定直球對決:「有很多人打電話關心你的病情,我有回答會盡力照顧,不過你最應該打電話的對象是你的膽,打給它跟它說別再燒了~」

2023年12月9日 星期六

毫不留情

無情的史迪普。

先前參加一個重要活動擔任講者,結果會議議程被某些事情耽擱,導致我的時段被延後,連帶影響我後面的一連串行程。

於是我只好打給史迪普,跟他說我必須晚點結束,沒辦法如期回家。

P:「我有跟主辦單位抗議,這樣臨時改時間對講者很不方便,如果我後面還有事情,那豈不是開天窗了!」

史:「你講得很有道理,那你抗議之後還要參加嗎?」

P:「我.........」

史:「對啊~你講那麼多,如果你很乾脆地拒絕:『改時間我就不能配合了!』,那我就覺得你真的說到做到。但是如果你最後還是去講,我就瞧不起你!」

P:「呃....話不是這麼說,這個活動很重要,邀請人很大咖....」

史:「那就沒什麼好說的。」

P:「......................」

食物想像2

臨床工作中常有醫學生來跟我們學習,除了病房看病人之外,也希望他們來手術室觀摩,不過未必常有機會讓他們一起參與手術,可能在旁邊看我們開刀的時間居多。

偶有人力吃緊的時候,我們就必需請學生上手術台擔任助手,其實近距離觀看手術,可以學得更多,不過不是每個學生都能像我們一樣習慣各種大小狀況,甚至苦中作樂。

前陣子有位腸子被糞石阻塞的病人,我和一位學生在手術台上奮戰,要把彷彿肚子裡被倒了醬糊的腸沾黏給分開...

到了最後的關鍵步驟,我把前置作業都完成後,問了我對面的學生:「你有沒有去過好市多或7-11買過熱狗堡?」

學:「有啊~怎麼了?」

P:「那你一定有擠過酸黃瓜醬吧....」

學:「有。」

P:「好的,各  位  觀  眾,酸  黃  瓜  醬!」

學:「噁.....................」

我相信這樣的學習經驗永生難忘。

#畫面已經經過特殊處理

食物想像

貧窮限制了我的想像。

前幾天有一台膽囊切除手術,由於發炎得很厲害,因此進行中不得不先將膽囊裡的膽汁引流,讓膽囊不那麼腫脹,才能完成手術。

當膽囊被打開後,許多大小不一的黑色膽結石掉了出來。

「很像手搖杯的珍珠。」我第一時間的反應脫口而出。

「我倒是覺得像桑椹。」手術台上共同參與手術的年輕醫師說他的看法。

「其實比較像魚子醬。」另一位手術團隊的醫師接著說。

雖然是真的滿像的,不過坦白說,魚子醬完全不在我們的思考範圍中。我決定下次要去手搖杯店點一杯魚子醬奶茶半糖去冰。

#對檢體的想像

#照片來自網路或新聞

2023年12月6日 星期三

呼風喚雨

Peter Fu和史迪普把車停在辦公室前的廣場,走去拿了東西後再出來開車,前後不過十分鐘的時間,Peter Fu就忘了車停在哪,然後一出門就往反方向走,馬上被史迪普制止。

「我覺得你的腦子越來越不靈光!你如果現在還是住院醫師的話,這麼不靈光一定被主治醫師釘到爆~」史迪普忍不住碎唸幾句。

P:「你知道有的男人,喜歡在老婆面前吹牛嗎?『我今天狠狠修理我的客戶!』『那天跟老板開會,他被我講得一句都沒辦法回!』,可是其實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其實在公司裡是鱉三,根本沒有他講得那麼厲害~」

史:「然後呢?你跟我講這一大串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P:「我是要跟你說,請你注意跟我講話的態度。現在開車的這人,是不可一世呼風喚雨的Peter Fu,從來沒有人敢說我不靈光~」

史:「呼風喚雨是吧!那你呼一下我看看....」

P:「..................」

2023年12月4日 星期一

命格

上週的某天是我的值班日,如果急診有病人需要手術,就會通知我去看。

同時段的早上,我查完房和學生在討論室教學,大約一個小時的教學時間,我的電話完全沒響過。

「我的值班特色是不旺~」上完課電話還是沒響,我這麼跟學生說。

在醫院工作的人都知道,有人的命格就是旺,只要上班或值班,不是病人一直來,就是大小狀況不斷。

不過從年輕時候我就發現:我不旺。

當時跟我同梯的住院醫師,值班的區域一直有新病人、或是一直有病人需要急救,一下插管、一下急做某個檢查、一下又怎麼了....

我在自己的值班區域晃來晃去,偶爾要自己打給自己,測試一下手機,一直都沒有響是不是收訊不好;或是走去隔壁護理站,看看同事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接著覺得無聊去樓下便利商店逛一逛,回來之後去自己的值班區看看,發現什麼事都沒有,就走去值班室躺平....

當主治醫師之後,有些同事可以整夜電話響不停、會診看不停、刀開都開不完,印象中這種日子好像對我來說不多;在急診外科當班,只要我坐在位子上,大家都安安穩穩,如果我稍微離開一下座位去上廁所還是什麼的,病人就會大爆量掛號.....

當然忙碌的時候還是會有,只是跟有些特殊體質的同事比起來,我真的還好~

最近覺得自己的病人太少業績太差,徵求交換體質。(嘗試過去水果店買切好的鳳梨來吃也沒用。)

#彼得的人生相談室 #彼得的占卜部屋

垃圾變黃金

來談一點醫學研究的事。(這種無聊的主題,可預期觸及率又會下降,不過沒關係,網不紅不靠流量吃飯~)

從入行接觸醫學研究開始,到現在一路成為教授,當然遇過不少指導過自己的前輩,但我也必需要講,從來沒有人給過我什麼資源,或是把路鋪得好好的讓我走。

我曾經很羨慕那些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同事,系出名門、指導教授的名氣響譽國際如雷貫耳、已經有龐大的實驗室或研究團隊,讓自己只要成為其中一員,就能順利發表論文...

我沒有巨人可以踩,更沒有資格當年輕醫師的巨人,我會的就是在不斷累積臨床經驗後,從裡頭尋找問題、尋找答案。曾經是我自己試著從一大堆資料中找寶藏,現在是和一群年輕人一起挖寶,找到值得發表成論文的寶藏。

更多的時候,是在垃圾堆裡挖寶,只是到底是垃圾還是寶藏,端看發掘者的眼光(或者說sense)。

通常看到資料的第一眼時,都是皺起眉頭,「這樣的爛東西有什麼好發表的?」「這些東西早就被發表過不知道幾遍了!」「案例那麼少,要怎麼說服人?」

好資料有好資料的玩法,就算是爛東西,裡頭也一定有寶可以挖。與其坐擁金銀島,我更擅長把垃圾變黃金。

打順風球固然很舒服,逆轉勝的快感無法言喻。

#最近進行中的研究有感
#彼得的人生相談室

2023年11月29日 星期三

敬業

我尊敬每一個認真的人。

在工作上,我從不覺得自己有多麼厲害,但是我很有信心地說,自己是個認真的人。(史迪普也常跟朋友說:彼得是一個不怕麻煩的人~只要他想做的事,再麻煩都會去完成。)

所以我同樣尊敬每一位在工作中競競業業的人。

除了臨床事務之外,我還有許多研究、教學、醫務行政等工作,因此必需接觸各領域的同事或專家,然而就算是某個領域的專家,有些人的工作表現或敬業程度仍是令人不敢領教。

或許是對事情推三阻四、要不就是敷衍了事,或是覺得對自己沒有實質利益,就不把它當一回事。

同樣地,有的人就是全力以赴,認真把事情完成,不辜負別人的託負。

過去一年我投入醫學教育直播節目的製作,除了我自己主講之外,也邀請各領域專家來開講,我的目的是打造絕對專業的教學節目,裡頭不聊天、不講閒話,紮紮實實地傳遞醫學知識。坦白說專業醫療的演講一定不有趣,但在這麼不有趣的狀況下,上班日的晚上七點,可以有五六十人上線收聽,這真的是令人感動的事。(五六十人的數字,對於娛樂型節目來說當然微不足道,但對於這種純粹自發參加的專業活動,可是不得了的成績!)

昨天的來賓是我同事,一個向來做事就很認真的同事。

先前向他提出邀請,他告訴我需要時間準備。

「還好吧~你不是講過很多次了嗎?我記得你很熟啊!」先前我聽過同事的演講,內容很豐富,而且他非常懂裡頭的東西,所以我直覺認為他來講這個主題一定是駕輕就熟。

「我想再準備好一點。」

果然,真的準備相當充份,一個小時紮紮實實的課程,花錢買票都不一定聽的到的內容,從學理到案例精彩的分析。

身為主持人,對於邀請到這樣的講者感到驕傲。

這樣的敬業態度值得尊敬。

2023年11月23日 星期四

其實我不在乎

其實你不用跟我講那麼多。

我是說真的,不要怪我無情,可是我不在乎。

急診來了個中年男子,主訴是被其他人圍毆。我上前評估病人,有個明顯的熊貓眼,還有一些身上的擦傷。於是我依據臨床上的需要,幫他安排了必要的檢查。 

「醫生,你知道他們多過份嗎?好幾個人拿棍子打我,打這裡,打那裡,我只是走過去什麼話也沒說...」病人義憤填膺地向我描述當時的經過。

「好好好,所以你哪邊痛?」

「不是痛不痛的問題!是他們莫名其妙~~」

「嗯...你去跟警察講就好了。」

同時段來了另一個機車事故的外送員,看起來腳上有個傷口要縫,我照例必需在病歷上記錄受傷的機轉。

「請問你是怎麼受傷的?」

「騎車被撞。」

「喔,所以是機車事故嗎?」

「不是事故!是被撞!開車的人故意逼車然後撞我!然後還加速開走,我忍著痛追上去,只有把車牌抄下來~~」

「喔,那你去跟警察講。我會幫你開止痛藥吃跟外用藥膏。」

「我是被撞耶!」

「所以你去跟警察講吧,我只負責醫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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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住院病人,是外傷造成的輕度肝臟受傷,基本上只要觀察兩三天,應該就可以出院。

病人的媽媽把我攔住:「醫生!一定把我兒子弄好!檢查做詳細一點。」

「該做的檢查不會少,你可以放心。」

「不是!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我很寶貝。」

「嗯...他是我的病人。」

2023年11月22日 星期三

留名青史

人的一生有許多追求,不一定每個人都有相同的價值觀,但確實某個目標會存在於一個人心中,用盡全力去達到。

十多年前我剛入行,亦師亦友的前輩法師帶著我寫論文作研究,他那時候告訴對寫論文還不是那麼熱衷的我說:「隨著你的論文一篇一篇發表,才會有人知道你在做什麼,知道你做得很好。否則讀再多書,都只是照著別人的意見做而已。」

「學術研究者的夢想,是希望自己能發明或發現什麼,然後出現在教科書上!」

於是接下來的十多年,我努力把臨床上遇到的問題,透過一篇篇論文發表來解答,讓自己的臨床處置更有信服力,也可以在各種會議中,擲地有聲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一般來說,我們論文投稿的原則,都是希望能登上「高分」的期刊。(學術界有一套評比論文等級的計分法,簡單說分數越高的期刊,代表文章品質越高,在學術升等上也更有幫助。)

前陣子聽一位前輩在學術發表上的見解,某種程度改變了我一直以來的觀念。「論文投稿除了追求高分之外,要讓特定的受眾看到你的文章更重要,要讓會因為你的研究結果而改變行為的受眾看到更重要。因此有些論文我並不會選擇往高分的期刊投稿,反而是選擇我的同行會閱讀的期刊投稿,因為我的目的是讓同行看到,儘管分數並不是最高分....」

這兩位前輩一前一後的建議,其實都在講同一件事:要讓適合的人看到你的發表,才會做到同儕認可。

這陣子接受戰傷教育的特別訓練,因此買了美國的戰傷專用教科書來讀,裡頭關於骨盆外傷的篇章,提到了很多年前我的一篇文章,也就是說Fu Chih Yuan正式進入教科書的章節裡!

當年那篇文章也真的不是登在什麼多高分的期刊,可是內容更重要,受眾更重要。適合的內容給適合的受眾看到,就會改變醫療行為,就會獲得教科書的認可。

十多年前只是如白日夢般的閒聊,一步一步走居然做到了。面對未來,除了感恩之外,要繼續努力。

2023年11月21日 星期二

無限迴圈

傍晚的急診,來了個早上撞到頭的年輕小姐,意識很清醒,主訴是頭有點暈有點噁心感。 診視之後初步判斷沒有大問題,觀察門診追蹤就可以,不過他一直抱怨想吐,要求打止吐針。

我本來是說只要用口服藥就可以,但是實在拗不過她,而且現場還有很多其他病人要忙,所以就幫他開了一支止吐針。

 打了之後沒多久,她跟我抱怨左手臂打針的地方很痛,一時間我不知道可以做什麼。 

 「可以打個止痛針嗎?」 

 「嘎?因為原本打針的地方很痛,所以要打另一支針來止痛?」 

 「對。」 

 「呃…不是不行,不過有點怪~」

 在她的堅持之下,只好打了一支止痛針。 又過了一會兒,她來跟我說第二次打針的地方腫種的,問我是不是過敏。我告訴她過敏通常是全身性的,很少會只出現在打針的地方。

 「我以前有過敏體質,我擔心是藥物過敏,可以打一支抗過敏針嗎?」

 這次被我拒絕,否則抗過敏針也有噁心嘔吐的副作用,可能又要再來一支止吐針~ 

 止吐、止痛、過敏、止吐,無限輪迴Yo~Yo~Yo………

即興歌唱

史迪普長期被偏頭痛所困擾,有時候發作起來會疼得要命。

前幾天突然大爆發,痛到沒辦法講話,儘管吃了止痛藥,也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緩解,總算能跟Peter Fu對話。

P:「你好點沒?」

史:「好一點,不過還是有一點隱隱作痛。」

P:「還隱隱作痛~~~♪~ ♫......」(唱)(動力火車:還隱隱作痛,1997)

史迪普懶得理我繼續說:「剛才突然大痛起來,我一時間真的有點不知所措。」

P:「只有自己愛上你的夜裡,我不知所措~~♪~ ♫」(唱)(優克李林:不知所措,1994)

史:「別這樣好嗎?我才剛剛好一點.........」

2023年11月19日 星期日

無限可能

一百五十公里的演講。

2023年初,我給自己設定了演講的目標,要在全國各醫院醫學院學校大宣講,主題是「外傷醫師的無限可能」,談談我在醫療工作中,對研究、教育,乃至於醫療之外的心得,只要認真做投入做,什麼事情都有可能。

所以對於演講,我基本上都會接受邀請。我始終覺得,被邀請演講是給面子的表現,在能力許可範圍,當然都會配合。

前陣子有場演講邀約,地點離我的生活圈不算近,開車來回要一百五十公里,不過當邀約信件一來,我幾乎是秒回覆答應。

不過每一趟出發去演講,我都會想像一下現場的樣子,因為這真的如開獎一般,我演講的場子,從好幾百人大會廳坐滿,到不滿十個人的小教室都有。聽眾爆滿當然令人振奮,就算只有少少幾個人,我也是賣力地講完全部內容。

我是為了理念而講,為了支持我的朋友而講,不管朋友有幾個。

這次出發時我也會想像會發生什麼事,會不會開了好久的車卻沒什麼人聽...

事實證明我多慮,會場雖然不大,但是椅子都坐滿,以前的同學、朋友、甚至是一起工作過的年輕醫師,現在在這個機構服務,也都過來打招乎捧場,這樣的情意令人感動,開車算什麼、距離算什麼?

外傷醫師的無限可能,謝謝每位願意花時間坐在台下聽我聊天的朋友,你們給了我無限的可能。



苦工

上班的空檔,我的電腦通常開著,整理進行中的研究,可能是數據分析,有時候是幫年輕醫師修改他們寫的論文。

我這幾天忙著處理一位年輕醫師的研究案,統計出來的結果跟我們預期的不太一樣,我正試著用各種統計方式與運算來修正錯誤,或是修改不同的實驗設計來驗證假設。

一位同事晃到我旁邊:「這個還要你自己弄喔?叫下面的人弄不就好了?」

「沒有下面的人,我喜歡自己做。」我的研究夥伴都是夥伴,當然我比他們資深可以指導他們,不過大家不會分什麼「上面」、「下面」,與其說讓「下面的人」幫我弄,更貼近事實的是我常幫「下面的人」做事~

很多事情說實在是相當煩瑣,但唯有自己替自己做,才能做到最細膩,而且很多事情都是從基本功夫累積起來,所以我自己處理這些資料,一點抱怨也沒有,而且即使今時今日,我還是覺得自己做可以越做越快越做越好。

很多年前我去美國進修,當時老板給我一筆資料要我整理,於是那陣子我每天窩在研究室搞那些資料,下班也把工作帶回家。有天與一位台灣的同事在線上聊天,談到我正在做的事,他跟我說:「你不覺得這很浪費時間嗎?你的位階不應該是去做那些苦工。」

或許吧~我當時沒跟他爭辯,不過心裡想的是:我是什麼位階?什麼是苦工?

也多虧了這些苦工,我對外傷資料庫往後才能那麼熟悉,也取得進修機構的信任,得到更多機會。

我合作的對象有很多,從學生到資深醫師都有,大家做的事情(包括我自己)都一樣,就是同一件事誰有空誰能做就去做。也偶爾跟我談完瞭解合作模式後,就拒絕我的人:「太花時間了,這不是我要的,這些事應該讓下面的做。」

誰是下面的?我吧~

2023年11月14日 星期二

鐘擺效應

從我當學生的時候,就聽資深的老師醫師說過:「醫療是一門藝術。」這跟我認知中的醫學不太一樣,明明是個需要科學論述辯證的科學,怎麼會是藝術呢?

後來又前輩說:「醫療是一門溝通的學問,是『與人相處』的學問。」這點我百分之百同意,其實在我們每日行醫中,真正使用科學來幫助病人的醫學知識,恐怕只有一半,有另外一半是溝通與病人相處~

十多年前剛當主治醫師的時候,發生過一個案例:一個壞死性筋膜炎快要死掉的病人,從其他醫院帶著很強的強心劑轉到我當時服務的醫院,手術前我已經言明這是個九死一生的手術,要家屬有心理準備。

結果手術後被我救活了,但是傷口照護還需要好幾週來等待癒合,結果某個家屬就投訴我「傷口還沒好就趕病人出院」。當時我真的氣壞了,拒絕回覆這麼惡劣的投訴,那個家屬來門診回診時,還得意洋洋地跟我說:「你們高層有約談你吧~」

年輕氣盛的自己,沒有直視他,看著電腦故意講一句:「你會下地獄」。這句話代表雙方徹底鬧翻,我後來還是為了這件事,被院方煩了很久~

有時候就是會有這種「明明醫療處理得不錯,但卻因為小誤會結果好事變壞事」的莫名窘況。

不過醫療是一門藝術,有壞就會有好。

有時候遇到一些手術或治療的併發症,照說病人或家屬應該會對治療結果不如預期而不滿意,但透過病情解釋、溝通、說明(某種程度也可以說是話術),也可以圓到對方可以接受;甚至可能因為自知是併發症,因此更殷勤地探視病人、提供更多醫療上的照護或方便,結果反而受到感謝~

在這門藝術之中,每天都會有驚奇,在追求醫學知識的同時,我們也在經驗的累積中培養與人相處的學問,還有跟糟糕的人相處的容忍力。

2023年11月11日 星期六

紅塵來去一場夢

在網誌的文章中,有一個分類是「我熱愛的工作」。

確實,從我入行那天起直到今天,我沒有一天不愛這份工作,無論是外科醫師、老師、研究者,或任何角色...

不過,有時候真的覺得好累,也會怪自己,為什麼要把自己逼那麼緊?很多事都是自找的,或是任何請託邀約,我都來者不拒...

昨天是值班日,開了一堆刀外加一堆住院病人,今天早上中午各有一場教學與演講,還分在不同地方。我自己的習慣,會把病人都看過才開始一天的行程,這天的行程我也才能放心。

因此今天的行程是早上五點半起床,因為我得花一個小時看病人開醫囑,再花四十分鐘開車到演講的機構,講完之後再花四十分鐘開回來,剛好趕上院內的教學活動...

鬧鐘響了,雖然我不是個會賴床的人,不過五點半還是早了些。打起精神起身出發往醫院,忙完再趕緊開上高速公路,其實都是處在很疲憊的狀態~

串流音樂會自己根據我常聽的歌曲播放類似的曲子,沒辦法我老了,對新歌沒研究,所以系統會自己幫我播老歌,播到「紅塵來去一場夢」(其實也沒多老,1993年剛好三十年前我讀高中而已~)

空中樓閣青雲中,誰不追逐尋夢?浮各一朝轉眼無蹤,留不住又何必苦苦爭鋒?紅塵來啊來,去啊去,都是一場夢....

這首歌我已經聽了三十年,第一次細細品味裡頭的歌詞,突然想到自己的窘境,忙成這樣到底在追求什麼?我引以為傲的是任何人找我幫忙,我都全力以赴,然而在這些感謝與掌聲之後,最後是否都是一場夢?

睡到自然醒來,把病人看一看,回家陪家人或做點自己有興趣的事(雖然我的興趣是寫作),似乎挺好的,把自己逼得那麼緊,又追求到了什麼?

#無意義的碎唸

#明天就好了吧

2023年11月7日 星期二

零秒出手

零秒出手!外傷處置流程細部改善方案

十二月有一場重要的學術演講,我想來講個全新的主題,今天主辦方跟我要講題,我給了這個題目。

過去這些年,我個人或是我的同事我所屬的團隊,發表過許多研究論文,討論外傷處置流程,也的是某個特殊狀況的處理方式、有的是加速診治的速度流程改善,有的甚至是用新的方式來挑戰(或修正)現行的外傷處置指引。

外傷是一個非常重視「流程」的專科,在時間有限、狀況危急的第一線,醫師必須依循某個可靠可行的流程處理病患,而不能單憑個人意志、經驗或天馬行空的點子來治療。因此在每週討論外傷病患的會議中,我最常問年輕醫師的問題就是:「為什麼要做這個?」「做這個檢查的理由是什麼?」「你選A治療不選B治療,你的決策依據是什麼?」

這些都是有答案的問題,只要照著我們訂好的流程走就不會是問題。

一個病人從送進急診,做了電腦斷層,看到某處流血,做了止血處置,住院幾天後出院...看起來都很流暢、病患恢復也很好,不過如果把每一個決策點都拿出來細看,還是會有一些小問題,我們就是在近乎完美的狀況下,很苛刻地把細節放大,用最嚴格的標準來自我要求,然後也可以從中寫出一篇篇讓流程更嚴謹的研究論文。

所以外傷處理就很像打籃球,從觀眾的角度看出去,傳球、助攻、上籃得分,一氣呵成,然而若是把比賽回放定格,或許還可以把某些動作的暇疵抓出來,下一次的出手就會更完美。

這場演講,我想整理一下幾年來我所屬團隊,針對流程改善發表的論文,就是要在零秒出手,又快又準。

簡單明瞭

現在已經是2023年底,快要2024年了~也就是說,廿一世紀已經過了快要四分之一,可是每回在急診上班,我還是忍不住問自己,是否在清朝工作?

在這麼輕鬆的粉專,照說不應該太嚴肅地談病患教育或政令宣導,很多事情我認為不需要人教,自己都應該知道,可是顯然不是....如果是知識水準較低的老阿公阿媽就算了,很多年輕人、看起來知識水準很高的人,來看病的表現還是令人不解...

我其實不相信,這些人不知道「看病的原則」。

1. 一位年輕女性來掛急診,主訴是上週三撞到頭,「我今天剛好有空,想說來急診做個斷層檢查一下」這是我們對談之後,他最主要的訴求。

2. 一個因為腫瘤長期在門診追蹤的病人,這天來掛急診,「我固定半年要做一次檢查看看有沒有復發,可是門診要排到下個月,所以我來急診比較快。」

3. 機車女騎士摔車,檢查完都是皮外傷之後,安排門診追蹤,「我覺得應該再徹底檢查一下,或是住院幾天比較好~」

4. 大學生由爸爸帶著來掛急診,主訴是打球的時候撞到脖子,「他幾年前頸錐開過刀,所以我帶他來做核磁共振...」

5. 騎機車摔到水溝裡的年輕女生,腿上一條很大很深很髒的撕裂傷,大吵大鬧要急診幫他縫美容針。

我已經不會想要跟病人講道理、企圖「教育」他們正確的就醫觀念,也過了試圖用「婉拒」的方式來回絕的狀態....

「不行!」

「不行?」

「對,不行。」

2023年10月31日 星期二

你還是幫他看一下好了

有時候學生會來急診找我,看看外科急診的工作模式。只是快速混亂的環境,我沒辦法像平常在病房或手術室時一樣,提供很多教學。

更多的時候我都是請他們自己看,有問題自己提出來。

那天我一連看了好幾個輕傷,但是一個比一個囉唆的病人後(有的要求詳細檢查、有的要求住院、有的要求寫不合理的診斷書內容),坐在椅子上喘口氣,然後有個學生坐在我旁邊。

「你會不會覺得我的工作很煩?」我回頭問學生。

「有一點。」

「忙起來的時候,確實會心情不好。不過整體來說,我一直很喜歡我的工作!」我還是帶著一貫對工作的熱情,鳥事只是過程,我鼓勵學生對工作保持熱情。

這時有一位病人掛號,檢傷分類的主訴是「腹部鈍傷之後腹痛」。這是個可大可小的狀況,所以我馬上起身,帶著學生一起去看病人。

「什麼時候受傷的?哪裡不舒服?」

「受傷?沒有受傷啊?阿罵是大便大不出來?」外籍看護工對我的問題很疑惑,可是我更疑惑。

「一個多月之前撞到肚子啦~不過他現在是便秘,你還是幫他看一下好了~」病人的兒子隨後走進來跟我說。

「喔...好。」我懶得跟他多扯,回頭開個軟便藥讓病人回去。

「你剛才問我的問題,我收回我的答案。」

傳遞知識

當個知識的傳遞者。

每天早上看完住院病人,我都會在會議室和學生們討論病人的病情與治療狀況,也會針對特定的疾病或外傷專題討論,在時間與能力範圍內,我都希望多教他們一些東西。

下午有電腦斷層課,我會就不同主題,分八次把腹部電腦斷層的判讀教完。

很多假日我都會跑各醫院演講,配合外傷醫學會的教育課程,我盡量每次的主題都有變化,從多重外傷處置、骨盆外傷,甚至是職業生涯分享等等~

每隔兩週會有一次與直播平台合作的線上教育課程,目前直播節目開始一年左右,從剛開始我自己演獨角戲自說自唱自問自答,到現在擴展出許多領域,我當然不是什麼都懂,可是我可以找到許多專家,來豐富我們的課程,包括重症加護、整形外科、疼痛控制...

與其說我喜歡當老師,更精準地說,我喜歡當知識的傳遞者。

即使不是由我親自教授,我只是主持與串場跑跑龍套,但只要有人經由我這裡,獲得知識的啟發,那我付出的時間就有價值了。

今晚是例行的教育直播,以週間的下班時間、純醫學專業內容,再加上有參加條件限定的平台,同時有幾十人上線聆聽並留下建議,我覺得是很棒的事!

其實要衝流量點擊率方法太多了,也有過許多直播平台找過我,無論是開團購、直播帶貨或是業配商品,其實平台開出的分潤都很不錯,我一直沒有考慮加入。

結果卻開了個純做醫學教育的節目。

與其販賣健康磁石或開運能量手環,我更想當知識的傳遞者。

2023年10月28日 星期六

多看一眼

永遠要多看一眼,病人一直在變化。

接到交班,有一個多處外傷的病人要轉來與接受治療,交班給我的醫師描述了病人的狀況與診斷,聽起來受傷部位有好幾處,不過目前還算穩定,應該是先住院之後再慢慢處理。

所以當我剛看到病人的時候,就依照交班給我的醫師的處置繼續做,安排相關的會診與住院。

照理說治療方向已經確定之後,這個病人就等著住進病房而已,應該沒有我的事了。不過我順手把病人先前做的電腦斷層打開來看一下,發現心臟旁邊「怪怪的」,似乎有點出血,但是量不大,很容易被忽略。

因為量真的不多,我有點不確定到底是真的有血,還是掃描的角度偏差;再加上病人看起來也算穩定,目前又已經有住院的動向,一時間有點為難,到底要不要追查下去...

「外傷治療的原則,是把『不確定』變成『確定』!」這是我的老師教我的一句話,一直以來我都在外傷醫療奉行這句話,也常告訴學生這句話。

讓一個「不確定」是否有心臟外傷的病人,在沒有經過詳細評估就住院,是相當危險的事。

於是我安排了一些檢查,超音波與電腦斷層都發現,心臟旁邊的積血變多!

從沒有到有,從少到多,這是外傷病患最可怕的地方,代表出血量持續增加中!

後面的故事就是緊急請心臟外科去手術室,做心臟受損評估與修補。如果這個病人當時沒有多瞄一眼,或是茍且當做沒事,可能會在病房突然就爛掉,然後怎麼救都救不回來~無論是對病人病情本身,或是對家屬端的解釋,那恐怕都是很麻煩的事....

靈光乍現的多看一眼,救了病人、救了前手醫師,也救了我...

今天下班回家比較晚,史迪普和孩子們吃過飯在看功課,我心情很愉快高亢地和大家打招呼。

「你那麼高興幹嘛?」

「我今天開麥拉倫回家~」

#內行人知道我的意思
#搞不好麥拉倫還不夠

2023年10月25日 星期三

只要一天

很多很多年前我還是大學生時,有一天晚上很晚走進社團辦公室,遇到一位同社團的學姊在發獃,桌上堆滿了社團的「留言本」。

(在那個沒有手機、網路、臉書、社群網站的時代,大家的聯絡方式就是「留言本」,可能是公務交接,也可能是哈啦閒聊~)

「學姊,妳在這裡幹嘛?」

「心情不好,來翻翻以前的留言本,回味一下以前的開心。」

閒聊之後知道,她和男朋友吵架(她們是社團裡穩定的一對情侶),所以她來社團辦公室把塵封許久的舊留言本翻出來,看看剛開始交往時兩人的對話,也暗藏一些曖昧在裡面~

「我很想回到那時候,那個我們都很單純很快樂的時候,一天就好。」見學姊心情不好,我不敢打擾她,離開時她這麼對我說。

可能是年紀到了,現在的我也常看著舊照片,幻想著能夠重回到某一天。

相簿裡有些我當學生時,和室友住在吳興街某個爛公寓的照片,我好想回到那個時候,騎著摩托車跟兩個室友穿梭大街小巷,雖然口袋沒錢腦袋空空,可是就是開心,不用多,一天就好。

我好想回到當總醫師的時候,每天五點半到醫院,先跟實習醫師一起看病人,然後六點等院長查房,聽他教學罵人,然後在開刀房站一天,每一台刀都是訓練與成長,開完再到病房把病人看一遍,就算沒值班,大概也快十點才回到家。那個時候真的是累,心累體力累,可是我想再過一天那樣的生活,一天就好。

翻翻幾年前自己寫的文章與拍的照片,我好想回到我們全家在美國的時候,我從醫院下班回家的路上打電話回家,要孩子準備棒球手套和其他玩具,待會我們一起去附近公園丟球玩溜滑梯,沒有功課、沒有爭吵、沒有壓力,就只有快樂...

不用多,只要一天就好,讓我重新回味人生某個時候的酸、甜、苦、辣。

當時的絕望

「你還記得當時有多絕望嗎?」

門診來了個老太太,幾週前出院,這當中陸續回診了幾次,今天的精神看起來很好,很明顯胖了一些。

我檢查了手術的傷口,癒合得還不錯,他的兩個兒子很開心,直說老爸走路的體力越來越好,食癒也回復到開刀前的八成。

這個病人兩個月前差點死掉。

他接受的是一項非常大的手術,疾病本身複雜、手術的困難度與風險也高,因此雖然手術前做足了準備,然而術後恢復的過程並不順利,一些大大小小的併發症讓病人出院之路遙遙無期。

中間數度轉進轉出加護病房,每當病情有一點好轉,可能隔幾天就又有新狀況,當時我最害怕在非上班時間接到手機簡訊,那代表著可能是病情惡化時的「檢驗危險值通知」。(醫院有一種預警系統,就是當病人的檢驗出現極端值時,會發簡訊告知主治醫師)

甚至有幾天發生嚴重休克與昏迷,用上最後一線的強心劑,家屬還一度簽了病危時不再急救的同意書。

總算熬過了鬼門關,回到病房又是一條漫長的路,傷口癒合不良、腸道功能不佳,病人幾乎都只能躺著,吃什麼吐什麼....

雖然術前已經再三說明這項手術的高死亡率與可能出現的併發症,然而當照護期越來越長,一直看不到曙光時,家屬的耐性還是會慢慢消失,雖然沒有明著質疑,然而言談間我有感受到家屬的不耐煩與失去信任,特別是每次換藥時間,大量的傷口分泌物與疼得唉唉叫時...

「你可不可以明白告訴我,我媽媽什麼時候會好?」

「醫生,我不想活了,這樣好痛苦....」

每一次查房時間,被病人與家屬問這些問題,坦白講我也不好受。

「會好的,再等等,很多東西的復原不是以『天』為單位,而是『週』甚至是『月』!」我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複雜的病患,我知道終究會好,就是需要時間與耐心...

住了一個多月,坐著輪椅出院。

出院後第一週的門診,傷口一天只要換一次藥,據家屬說一餐可以吃半碗飯...

這天病人由兩個兒子陪同走路進診間,「xx姊!看起來還不錯嘛~」(我喜歡叫老病人xx哥或xx姊,儘管他們的年紀可能跟我爸媽差不多~不過病人都很喜歡我這樣叫,履試不爽。)

「這兩個禮拜好多了,我有在家附近的小公園散步。」

「我就跟你說會好的!你還記得你們當時有多絕望嗎?」病人笑了,家屬笑了,我也笑了。

2023年10月20日 星期五

專業發揮

又到了住院醫師選科的季節,年輕醫師們紛紛打聽訓練醫院、訓練專科的消息,希望能夠(被)選中自己有興趣的專科。

醫師們對選什麼專科的專用動詞是「走」,一個從很古老就開始使用的動詞。「走」外科、「走」內科、走xx科...

我相信老祖宗們會用「走」這個動詞,就是代表了這會是一生要「走」的路,年輕時的選擇,會決定一生「走」得如何。至於選擇「走」什麼科,考慮的原因非常非常多,無所謂好壞對錯,純粹看自己的興趣、對工作內容的期待、未來的前景、甚至是家人期許等等....

我曾經聽過一位非外科系的同事說,他當年選擇專科的第一考慮,就是「不想進手術室」,所以舉凡外科、婦產、麻醉...只要和手術室沾上邊的一概不考慮。這當然沒什麼對錯,就是自己的喜好,我知道很多內科系的朋友都是這樣。

前幾天聽了一位胸腔內科前輩的演講,講題與肺臟移植相關,演講之初我就有個疑惑:為什麼內科醫師的演講題目,會是一個和外科手術有極大相關的主題?

當然這中間有很多學理與歷史脈絡,那天有參與聽講的線上夥伴一定都知道。

然而其中有段話令我非常感動:「我照顧過一個肺疾病末期的病人,有一天胸腔外科醫師要幫他做肺移植,我很有興趣他們怎麼做。雖然我已經好多年沒進手術室了,那天我特別換了衣服進去,看他們怎麼開,雖然血噴了我一身,可是更加重我要好好照顧這群病人的決心!」

對我們每天在手術室進出來說,這當然沒什麼,可是對於已經多年沒接觸手術的資深內科醫師來說,還會因為對疾病、對病人的好奇心,而再度走進手術室,甚至開拓出往後不同的路。

這是對專業發揮的極致。

與其說「走」什麼科,更精準地應該是「走」在救人的路上。

2023年10月14日 星期六

受到崇拜

關於父子關係。

我相信很多爸爸,都希望成為自己孩子的模範,尤有甚者,希望孩子繼承自己的衣缽。

我是沒這麼想過,但仍期待自己有些讓孩子佩服崇拜的地方,就像當年我崇拜我老爸一樣,讀書的時候功課遇到困難,只要去問他,就會認真幫我解題釐清觀念。

面對彼得兔,有時候跟他講自己當年多厲害,其實他一點興趣也沒有,對他來說,老爸的人生與成就跟他無關,我在職場再怎麼耀眼,也沒辦法讓他崇拜。

日本最後一天的行程,是帶兩個孩子製作自己專屬泡麵,於是他們兩個一人拿一個泡麵碗,畫上喜歡的圖案。彼得水很喜歡,拿起彩色筆就開始塗鴉,彼得兔因為已經是青少年了,顯得興趣缺缺,拿著筆但不太想畫。

「給你畫好了,我畫一定會搞爛。」彼得兔把泡麵碗遞給我。

「好啊~我想想可以畫什麼。」接過泡麵碗,我已經有計畫,應該可以引起彼得兔的興趣。

於是我在手機找了張五條悟的圖片,開始一筆一筆構圖。

「喏~給你,你看看怎麼樣?」

「噢!很像耶!你好厲害~~」因為他最近正迷咒術迴戰,所以看到我幫他畫的泡麵,整個開心得不得了。

坦白說也畫得不怎麼樣,不過我因為這件小事得到孩子的崇拜,我倒是開心了一陣子。

外科訓練

關於外科的訓練。

今天是本院召募新任住院醫師的博覽會,這幾年我負責科部的教育訓練,自然召募新血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我所服務的機構以外科訓練著稱,因此今天的活動有不少年輕醫師或醫學生前來詢問,扣除薪資福利這些由官方統一發布的資訊之外,年輕人們問的多是訓練相關的問題。

「這裡提供很紮實的訓練。」我很肯定地回答每個問此問題的年輕人,因為我就是在這裡接受嚴格完整的外科訓練,成為獨當一面的外科醫師,也不只是我,我的老師、學長姊、學弟妹也都走著一樣的路。

我從什麼都不會的菜鳥,一路走到今天;我也看著許多剛入行什麼都不會的菜鳥,現在是虎虎生風的總醫師,即將晉升主治醫師。

「這裡非常累,事情很多,有時候會訓練到懷疑人生。」這應該是個大家都知道的事實,所以我也毫不隱瞞,我自己也曾在訓練階段差點萌生退意過。

不過外科就是這樣,是一個以技術導向的行業,任何與技術有關的職業,需要的就是反覆不間斷的練習,最好練到閉著眼睛都會做、睡夢中都在想怎麼做...

所以這裡提供很高強度的訓練,沒日沒夜都在開刀,反覆不間斷的開刀,閉著眼睛都會開、睡夢中還在想怎麼開~~

一整個晚上風平浪靜一覺到天亮的高品質值班,和從五點一到電話就沒停過,一整晚把所有刀種複習一遍,哪一種訓練能造就強者,我想不必多說。

我也不需要用老一輩的口吻:「我們當年怎樣怎樣....」來要求年輕人,只是當對外科手術技術有興趣的年輕人,我建議在高強度的醫院接受訓練,願者自來。

「對於你的未來,我當然沒辦法保證;我可以保證的是,我會好好訓練你。」

2023年10月9日 星期一

重回橫濱

如果有一個地方讓我待到最後,可能不是台北、可能不是芝加哥,可能不是世界上任何有名的大城市。

我想會是橫濱。

來橫濱的次數沒辦法算(說無數次當然是誇大了,但要是認真把出入境紀錄調出來,把去東京的旅行扣掉「沒有來橫濱」的次數,應該相當可觀。),橫濱幾乎是我每一次來東京,一定都會安排個幾天造訪的地方。

吹吹港未來區的海風,看著摩天輪,走在Queen's Square的商場,不需要什麼特殊的行程,我真心喜歡這個地方。

在我過去的文章中,提過許多次的橫濱印象,疫情擔擱了許多年,舊地重遊仍是相當開心。

我不是旅遊達人,也輪不到我來介紹這個城市的觀光,不過我很認真地跟史迪普討論,往後退休要來住這裡,這裡是我願意久待置產養老的地方。

2023年10月7日 星期六

旅行轉變

因為疫情的關係,孩子們已經四年沒來日本了。

上次是2019年中,那時候兩個小鬼還小,所以都是我跟史迪普安排行程,帶他們去他們「可能」會喜歡的地方,例如某個樂園、某個玩具店...

四年過去,彼得兔已經是青少年,有自己的主見、目標,他們收集資訊的能力不輸我們這些大人。

時隔多年再和他們來日本(我把主詞從「帶」變成「和」),旅行的模式從他們很小時「帶孩子出來玩」,到稍微長大一點之後「陪他們出來玩」,到這一次幾乎是「孩子們帶我玩」~

出發前我告訴彼得兔:你想去哪邊自己查,我會留時間給你,但是你要負責交通與景點;同樣地,已經是小大人的他,也該有金錢觀,所以我們給他一筆預算,讓他自行分配想買的東西。

這個年紀是迷動漫的年紀,坦白說來日本非常多次,秋葉原只有很多年前短短地造訪半小時,這次彼得兔指名要來秋葉原,他有想逛的店和想買的東西~

咒術迴戰、排球少年、獵人....我完全搞不清楚這些劇集在演什麼,不過彼得兔看到每個公仔都如獲至寶,如數家珍地跟我介紹,最後他在痛苦的決擇中決定了要買的東西(因為喜歡的東西太多,預算實在有限,雖然我給他的預算不算少,也感受得出他每一樣都非常喜歡,可是仍然不能無上限地追加~)

對我來說,日本旅行就是那樣,除了吃吃喝喝之外,真的沒什麼地方是讓我很有興趣。陪孩子與讓孩子陪,是對我吸引力最大的事,至少現在他們現在還願意跟我出來。(每到一個地方,我都要史迪普幫我跟孩子合照,因為我總覺得,他們之後就會沒興趣了.....)

陪孩子去他們想去的地方,看到他們因為買到心中的逸品而開心,這趟旅行就值得了。

2023年10月6日 星期五

互相尊重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昨天寫了一篇文章,在談病人的選擇,病人在我的團隊與其他團隊當中做了選擇。

我對這種事向來樂觀其成,一方面我相信緣份(老一輩都告訴我:強求來的都不好),二方面我不希望病人有遺憾。

我的工作場域多是急診,服務的機構又是一級醫學中心,因此病人會從四面八方慕名而來,不過可能是慕醫院之名,而非我傅醫師之名。所以跟病人往往是在急診因緣際會之下的萍水相逢,要在很短的時間建立信任感,不見得是容易的事。

如果是非常緊急,必須要當下作決定的,我會比較積極且強勢提出治療建議。(雖然也曾在半夜一點鐘,遇過內出血已經快要掛掉的病人,家屬還在八方打電話打聽要找某位院長級醫師~)

相反地,當病情不急治療不急時,我可以更多的時間安排術前評估與說明,透過時間來建立與病家的信任感,在治療前的磨合期讓病家感受到我的專業。也正因如此,家屬也有更多時間考慮、打聽與做決定。

我不希望病人有遺憾,特別是某些治療成效已經超脫技術面的案例(我相信誰來處理都會狀況的案例),如果家屬心有所屬,我會幫他們促成,如果最後的結果不好,家屬可以理解是自己的選擇。(連xx主任院長教授都無能為力,那應該是真的沒辦法了~)

不過我所說的「你不必在乎我的感受」,指的是我不會因為「病人不找我治療」而感到生氣,不代表可以沒有彼此間的尊重與禮貌。

現在已經不是幾十年前,醫師好像菩薩下凡救人一樣,病人是獲得醫師的「幫助」:其實醫療就是一份工作,病人接受醫師的專業治療,醫師賺取合理的醫療報酬;但不管時代怎麼演進,也還沒淪落到做業績的程度~

剛當主治醫師的時候,遇過很高姿態的病人,可能看我一副菜樣:「喔~你會開的話就給你開啊....」「我跟你們院長很熟,當然是找最好最資深的......」「請問,我們可以找資深一點的醫師嗎?」

雖然在我越來越資深,或是晉升教授之後,情況是不太會出現,可是我一直都秉持同樣的原則:當病人顧慮我的感受時(無論真心或客套話),我定當全力協助,成功不必在我;當病人講出不顧慮我的感受的話,那也不必期待我顧慮對方,我通常會請病人出院,要找誰請便。

我也不是多麼大氣的人,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2023年10月5日 星期四

北醫校友

我是北醫畢業的。

但我在很早的時候就離開學校,在我現在服務的機構完成訓練。因此我對北醫的印象很模糊,都停留在校園生活,迎新、社團、宿舍、實驗室...

不過雖然跟母校的感情很薄弱,對於我北醫的學弟妹,倒是有份特殊的情感。

每回在醫院遇到北醫來的學生,或是住院醫師是北醫畢業的,就忍不住多跟他們聊幾句,除了我們有共同的回憶之外,也會令我想起許多過去的事。

一直以來,我都固定幫醫學生上影像判讀課,不過大部份是長庚大學的學生,偶有其他醫學院來本院實習時,也會加入旁聽的行列。

最近有一批北醫的學弟妹來本院實習,我替他們加開一系列的課,雖然時間不長,沒辦法把所有的內容都教過一遍,但我還是盡量擠出時間,重點式地教會他們。這對我來說是完全額外的事,不過既然是自己的學弟妹,多教一點是應該的,我當年離開學校到其他醫院實習,也曾遇到同是北醫的學長姊,因著校友的感情多教我一些。

我們以前常自嘲,我們就像流浪狗一樣,到哪邊都蹭一下貼一下,但是也像流浪狗一樣,生存力強好相處,什麼困境都難不倒我們,有醫院的地方就有北醫人~甚至很多醫院的中高階主管,也都是我們校友。

今天是這一系列的最後一堂,本週之後,他們會回到他們的母校,我的母校。

對他們來說,我不是老師,我是學長。

2023年10月4日 星期三

成功不必在我

「你最不需要考慮的,是我的感受。」

在這個時代,病人有很多選擇,選醫院、選醫師、選治療方式...醫師其實已經從不可挑戰的權威者,變成健康選項的提供者,讓病人在許多選項間做選擇。

猶記得剛當主治醫師的時候,會因為病人不接受我的建議,或是在聽取我的建議之後,「選擇」了其他醫師或醫院,而感到沮喪甚至生氣。不過隨著年資增長,看的事情越來越多之後,慢慢地理解這樣的「選擇」其實是常態,病人或家屬在接收了大量的資訊之後,自然有其主觀意見。

所以我現在對病人的選擇,都採取很開放的態度。

很多病人在打聽之後,「選擇」讓我治療;同樣地,也有不少病人從我這裡離開,「選擇」找其他醫師。

對我來說,我只希望病人好起來,無論是讓我治療,或是其他醫師。

病人心中總有期待,讓心目中的完美醫師把自己的病給治好。如果因為某些因素沒遇到期待中的醫師,結果治療結果不如預期時,無論是病情太嚴重還是醫療團隊的能力,心中難免有遺憾。我不希望病人有遺憾,更不希望那個遺憾是因為「為什麼是(或不是)這個醫師?」

有個病人從急診入院,經過檢查之後確認需要手術,然而這會是個很複雜的大手術,也可能會發生嚴重的併發症,因此手術前我向病人與家屬說明手術的細節與風險,最後我告訴他:「這是個重大的決定,你可以考慮一下,如果你想尋求其他醫師的治療,我也可以協助。」

後來家屬打聽到院內一位資深主管級醫師,問我可否請他處理。

「沒問題!我馬上幫你聯絡,x醫師是我的老師,請他處理我覺得很好。」我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同意家屬的意見。

「那會不會對你很不好意思?都已經讓你治療這麼多天了...」

「不用考慮這個,身體是自己的,命是自己的,你本來就有權利尋求你認為最好的治療,我沒道理反對。」

「真的嗎?」

「我相信你有很多事情要心煩跟考慮,但是最不需要考慮的,是我的感受。我希望你順利恢復,無論是讓我治療,或是其他醫師。」

2023年10月2日 星期一

全身受傷

一個太太被家人推著輪椅進急診,主訴是在車站跌倒左手撐地,外觀很明顯變形,應該是骨折了。

「除了左手之外,還有沒有哪邊受傷?」我要確定還有沒有其他部位需要照X光。

「沒有,其他地方都不痛。」

我開了張X光單,讓病人去照片子,過了幾分鐘後,我在電腦上看到影像,確實是骨折了。我的程序是先讓病人知道目前診斷,然後再聯絡骨科醫師,由骨科醫師向他們說明治療計畫。

「xxx小姐!請過來一下。」我大喊病人的名字,讓他們來我的電腦前面看片子。

「可以等一下嗎?我女兒剛走出去。」病人在遠遠的角落大喊。

「沒關係,不急,你慢慢來。」

「我慢慢滑過來好了,醫生等我一下!」病人用另一隻手,奮力地划動輪椅,要到我這裡來。

護理師見狀趕緊過去幫忙推輪椅,讓她來我這邊。

「等一下!你的腳又沒有受傷?為什麼不能走過來?」我突然想到這件事。

「對齁~~我忘了.............」

2023年9月29日 星期五

優雅

我真的很想維持工作中的自在與優雅。

在這個行業十多年,不敢說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至少大部份的狀況都可以處理得來,即便是能力所及之外的事,也多半可以憑經驗在還沒出大事之前找到幫忙的夥伴與備案。

無論是外傷手術或急診外傷第一線,很重視的是思路清晰的邏輯,在狀況緊急時間有限的情況下,有條不紊把事情依輕重緩急分配處理。

有時候遇到年輕剛入行的醫師會慌了手腳,我也會提醒他們深吸一口氣,想清楚再開始做。

所謂的優雅,在我看來不是長像或衣著,而是一種能夠讓所有人安心的氣質。

在我成長的路上,見過許多優雅的前輩,無論是急診現場、手術檯上或是加護病房裡,我一直想學習這份優雅~

下午總是外科急診最忙的時候,病人掛號的速度遠超過我們看病人的速度,當我剛把急救室一個大外傷的病人穩定下來,現場等著我的是七八個剛掛號還沒時間看的病人。

住院醫師們各有各自的工作,已經沒有其他人有空。「我來!交給我!」我開始一個病人一個病人診視,當時我很有自信,多年經驗讓我可以在忙碌中維持優雅。

除了問診之外,免不了要應付病人等太久的抱怨「我到急診好久了,都沒有人來看我!」「你們不是急診嗎?怎麼還這麼慢?」「你們醫院這麼大,只有這幾個醫生嗎?」

我也不多說,就快點開藥開檢查單,讓病人有去向就好,多解釋只會耽擱更多時間~

這當中仍有病人不斷掛號進來中,或是偶爾穿插突然趕到的家屬,要我說明病情,還有的是催促我檢查做完快點跟他們說結果.......

「所有的處置都要等!檢查要等!換藥要等!這已經是最快了!!!」接下來我每看一個病人就要附加這一句,我沒有激動或生氣,但是自己知道,快要失去工作中的優雅。

某個剛接受手術後出院的病人,因為傷口滲液再來掛急診,處置後沒什麼大問題,於是我幫他安排出院,病人要求我幫他開「一大堆」長期慢性藥(真的是一大堆,起碼有二十種),也要我幫他掛號給幫他手術的某教授。

「急診沒辦法開長期處方簽,照規定只能開三天的藥來應急,連假後回門診再開。」對於我的拒絕,病人本人跟他太太起碼煩了我五分鐘,「為什麼不行?為什麼?為什麼?」「那我的藥不夠怎麼辦?」

「下週一就有門診,我可以幫你掛最快的門診。」

「是x教授的門診嗎?」

「x教授的門診是週五,遇到連假又要延後,所以我建議你週一先去這位醫師的門診,他和x教授是同一個團隊,也是x教授的學生~」我自認這是很好的安排,而且講「學生」是客氣了,人家也是合格的主治醫師。

結果聽到「學生」兩個字,病人莫名其妙大爆炸~(真的是爆炸):「我就是要給x教授看!為什麼要給他的學生看!!!!?」

「那你自己決定好了,想好再跟我說。」在我失去優雅也跟著大爆炸前,我決定冷靜下來不跟吵。

再來就是另一個摔車的年輕人,我把藥單回診單診斷書都弄好,準備讓他回家時,他老爸跑來找我:「這個診斷書寫得太簡略了....」

「那你要怎麼改?」

「除了左手跟左腳之外,我兒子說他右大腿跟背也很痛。」

「喔,好。」這個要求不算不合理,所以雖然現場還有很多事要做,我還是把他的診斷書收回來重改。

「他接下來不能上班,可以寫『建議休養一週』嗎?」

「急診診斷書不寫這個,因為這是緊急的短期評估,沒辦法預測兩週後的事,之後來門診再說吧!」

就在我以為總算解決之後,「醫生,這個診斷書不行啦!要寫『意外』才行。」

「我沒看到是不是意外,內容就是這樣,沒什麼好說的了。」

轉過身,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一點,再重回混亂的工作現場。

優雅。

2023年9月27日 星期三

歡迎加入

很多事情都需要機緣,有些人做某些事有個好的開始,後面就會越做越順、越做越起勁;有些時候很不幸,剛入行的一開頭就遇到倒楣事,有些人就會過不去而離開~

長期追蹤Peter Fu的朋友,或是聽過我演講的朋友,一定聽過這個故事:「當我剛入行的頭一個月,來了個胸口插一把刀的病人,當時我的老板帶著初為主治醫師的我,在急診把胸腔打開,把心臟縫起來。」

「隔著手套,我幾乎可以觸摸到生命的源頭,心臟在我眼前奮力跳動,似乎告訴我不要放棄他...」這是當時心中的震憾,我把它寫成第一本書<<拚命>>的書封文案,也因為這個震憾,當年讓我確力了一生投入外傷醫療的決心。

最近有新升任的主治醫師加入我們的工作團隊,新手上路當然還有些需要磨練,那天我在幫學生上課時,樓下是新夥伴當班,課堂上我接到他的電話,詢問一位流血病患的處理,當時我們的共識是趕緊做血管攝影止血。

沒多久又接到來電:「病人撐不住了!現在開始CPR,可能要開胸!」

*「急診開胸控制主動脈」是外傷醫療的極致,在某些極限狀況之下,直接在急診室把病患左胸切開,夾住主動脈以達到止血效果。

聽到開胸手術,我三步併作兩步衝到急診,我想他會需要支援,我相信在嚴格訓練之下,年輕醫師的技術不是問題,不過有老人在旁邊信心加持,可能又會不一樣~

病人在急救室CPR,沒有心跳與血壓,年輕醫師很果斷地劃開胸口,一把抓住胸腔主動脈,另一隻手拿止血鉗夾住。我相信他是第一次自己做這個手術,不過熟練的手法,讓我相信他已經準備好擔任主治醫師了。

心跳恢復,血壓竟出現了令人振奮的三位數。

「你快把病人送上手術室,現場我守在這裡。」病人需要立即進手術室,年輕醫師推著病人上電梯,我讓他放心送病人上去。「只要病人能活著進電梯,你就成功了,這個手術就有價值,否則他就死在急診了。」離去前我這麼鼓勵他。

看到這一幕,我就想起十幾年前的自己,那個剛入行就被震憾教育,然後就因此投入職業生涯的自己。

歡迎加入拚命的行列。





2023年9月24日 星期日

相處模式

人跟人相處,總會找到一個專屬對方的模式,找的到可以長長久久,找不到那就分開不必勉強彼此。

我跟史迪普在一起快二十年,當然有專屬對方獨一無二的相處方式,與我許多朋友也一樣,當然也有磨合不來最後越走越遠甚至絕交的人。

Dr. B,我的美國老板、老師,也是老友。

2018年從芝加哥進修回來之後,這些年我都沒有再回去芝加哥過(當然跟中間的疫情旅行禁令也有關係),但是我們見到彼此的次數並不少。

美國很多外傷相關的醫學會,我們固定的相處模式就是約在某會議城市,他會租個大公寓,可能是我們兩個,也可能有其他研究員,開會的幾天就是男子宿舍工作模式,去超市買一大堆零食飲料,然後沒日沒夜討論研究與寫論文,白天開會的心得、我們可否能照著做?有沒有可以做得更細膩的地方?很多我正在進行中的論文,也會累積起來一次討論(視訊會議雖然方便,但一定比不上人跟人見面)。

老板跟我設計實驗,我輸出資料算統計,美國人英文好寫得快,會期中的幾天我們可以把半年的工作量一次搞定。

事情做完會有固定的玩樂時間,租車到處看看吃吃喝喝,然後送我去機場。

洛衫磯、聖地牙哥、拉斯維加斯、多倫多,幫老板做事、跟老師學東西、和老友一起旅行。

今天是我這次開會的最後一天,我們去威尼斯海攤逛逛吃飯,然後他送我到機場。

「See you next time.」下車時我跟老板握個手,他突然擁抱我跟我說下次見。

這是我跟他的相處模式,坦白說在網路與交通這麼發達的時代,我幾乎不會因為哪次道別而依依不捨,拉著行李下車背對他,我突然紅了眼眶。

2023年9月22日 星期五

腦力激盪

時間很寶貴。

疫情之前我每年固定參加兩大會:美國外傷醫學會年會和歐洲外傷醫學會年會,應該是全世界學術水準最高的兩會。

我固定會投稿爭取報告機會,有時候沒被大會接受,還是會飛來看看增廣見聞、認識世界級大師,也試著看看別人的研究有沒有機會在台灣我們自己做。

開會的地方多是風光明媚的景點,所以開會之外也搭配一些觀光行程。

照我過去的經驗,來參加的會眾大致上分三種:一種是純粹來玩的,註冊之後戴著識別證在大會門口拍張照,然後人就消失,還有很誇張的是連自己的報告都直接no show(這種狀況以x國人最多,座長點名三次之後還會說:其實這不是第一次了~);我承認我是第二種,報告當然是報告,也會選有興趣的主題去聽,其他的時間可能前後多一兩天,就把那個城市走走看看...

我美國老板是第三種,也是我現在慢慢跟上的路線:很鐵血的開會,從第一天第一場聽到最後一天最後一場。如果同時有兩場在進行的,他會要我去聽然後做筆記,中午吃飯喝咖啡的時候討論~

我們很多研究的點子,其實就是在這樣的討論中出現。

今天也是一直在開會,中間他找我跟另一個研究員去吃飯,點完餐就拿出手冊,告訴我他早上的想法,我負責做筆記之後輸出資料,新的研究員很年輕,所以在旁邊跟著學。

「以前Peter在的時候,我們寫論文的速度跟火箭一樣,早上晨會我跟他講什麼,下午他就跟我說資料好了~」走回去的路上,老板回頭跟新的研究員說。

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日子,這次來開會,又讓我想起過去的每一次腦力激盪。

2023年9月21日 星期四

紓解壓力

美國醫師的自殺率相當高,在高社經地位的背後,有很多我們看不見的壓力與陰暗面。

來美國開外傷醫學會年會,遇到許多過去在芝加哥進修時的同事,有些當時還只是住院醫師,現在也已經成為主治醫師了,很多以前一起在實驗室哈啦弄資料寫論文的夥伴,久久沒見重逢很令人開心。

會場中遇到一位同事,我們在旁邊的咖啡廳坐下來聊了一會兒,他很熱情地跟我說每個人的近況,那個誰誰誰搬去賓州了,又那個誰生了一對雙胞胎,後來提到一個醫師的名字,我有一點印象但是完全想不起他是誰,不過見對方講得很起勁,我也就點頭微笑聽他說。

「他去年開槍射自己。」

「啊........」(雖然我實在不知道他是誰,不過基於禮貌,我仍露出驚訝與遺憾的表情。)

「沒死,射在自己大腿上。」

「他發生什麼事?」

「他老婆太愛花錢,他的壓力很大。」同事講到這裡,我突然想起這個人,有一次他跟我們抱怨他太太買了一雙很貴的鞋子,結果芝加哥冬天大雪,穿沒幾次就會壞了。

「我想起來了!就是太太買很貴的鞋子那個!」

「是啊~為什麼不是開槍射他太太的腿,要射自己的腿?我們幫他開刀搞了很久.....」

來美國開會,除了外傷新知之外,還可以聽鬼故事。

2023年9月20日 星期三

無名

前幾天我有一篇論文被期刊接受刊登。

撰寫的住院醫師第一作者很開心,我也很替他開心,雖然這篇論文上頭沒有我的名字,甚至還不是我所屬機構的作品。

那為什麼用「我」呢?

幾個月前的某個跨院學術活動,我照例有幾篇論文報告,也帶著跟我一起合作的年輕醫師,一起發表他們的研究成果。

會後有一位友院的資深醫師帶著另一位年輕醫師來找我聊天,跟我討論稍早他們的報告,會中我有針對研究的內容有些疑問與建議。

「我們很想把這個研究寫成論文發表,你的經驗比較多,可否幫我們看一下?」

「那有什麼問題!」

於是我們交換了聯絡方式,約定接下來視訊會議的時間與需要準備的內容,一個合作案就這麼講定。

其實研究設計和內容還不錯,不過結果的呈現方式和相關論述需要包裝一下,我給了一些回覆意見。對我來說,所謂的「看」,就是認真幫忙讀、修、改,當作我自己的論文一樣。

學術這種事有時候很政治,第一作者是誰、第二作者是誰、指導作者是誰、又或者哪些是酬傭性質的掛名、甚至哪些長官不放不行...經常都需要細細斟酌,更何況這種跨院區的研究,會變得更加複雜。

我運氣好,在學術這條路上還算順利,所以這些作者序(連帶著的是晉升教職用的學術升等積分),現在不是我最看重的事。

當年我嚐過沒有人教沒有人帶的痛苦,也曾在遇到願意傾囊相授的恩師感激涕零,當年人家怎麼幫我,我有義務教給下一代。

所以我直接表明,不需要在論文的作者序這部份替我考慮太多,我做這件事的原始目的,只是想幫年輕人,倒不是為了分這些學術積分。

很多年前發生過類似的事,某個住院醫師拿他的研究內容來請教我,我好心指點了一些細節,結果被他的指導老師抱怨:「幹嘛去問他?」住院醫師有點為難地來跟我說,我給的建議老師不採用,否則會被我要求要掛名.........

真是太小看我了~「我不需要當這篇論文的作者,我幫你看論文是因為你主動來問我,我也只是幫忙」

前幾天這篇論文被接受刊登,雖然沒有我的名字在上頭,但沒有辜負人家的期待與幫了一位年輕人,這是最重要的事。

2023年9月17日 星期日

家庭運動

 一早起床,史迪普開始忙進忙出,打理孩子今天要去補習班與才藝的大小事,然後自己也開始梳洗準備出門。

Peter Fu在旁邊不時講些五四三,史迪普根本不想理會,還一直嫌我打擾他做事。

P:「我覺得應該來推動一下『友善家庭』,你現在很不友善。」

史:「先來推動『不要講無聊話』運動。」

P:「......................」

便利商店

關於緊急。

雖然這已經講過非常多次了,可是還是很多民眾以為掛急診,就可以現在立刻馬上加速得到某些檢查或治療,於是每天都有掛急診但是被我勸退或轉往門診的病人。

確實,急診會馬上有醫生看你,也可以得到「必要且緊急」的治療,然而很多檢查並非常態,本來就是在上班時間再由專科與檢查單位安排。更何況,很多檢查就算做了,其實對治療的改變也不大~

你可以想像一下,急診比較像24小時營業的便利商店,半夜肚子很餓或者突然想來一發沒套子的時候,是可以應急買個便當還是小包裝的套子,但可預期選擇一定不多。

要吃高檔食材就得在正常營業時間去餐廳或大賣場,想選各種尺吋厚度花樣的套子,也得到專門的店去~

假日午後有個年輕人來掛急診,檢傷護理師的中文主訴寫:「一週前頭部外傷,想來做進一步詳細檢查。」

短短幾個字,就有好幾個關鍵字與觸怒點「一週前」、「進一步檢查」、「詳細檢查」~

住院醫師先去問診,並把病患在其他醫院的檢查結果匯入本院系統,然後來問我該怎麼辦:「病人說前一家醫院的檢查要排到下星期,所以自動離院來我們急診要檢查,我有跟他說過這不符合急診的規定,可是他們堅持......」

我看了一下前家醫院的資料,一星期前的電腦斷層沒有異常,然後抬頭瞄一眼坐在候診區的病人,一個年輕女生跟爸爸一起來,兩人正在交談中。

「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忙嗎?」我決定親自處理,困難的案例需要客服專家來解決。

家屬:「我帶我女兒來做腦波檢查。」

醫師:「腦波?」

家屬:「對,我們在前一家醫院有排腦波檢查,可是要很久才排的到,所以想說掛急診會比較快。」

醫師:「不會,因為急診沒有這個檢查。」

家屬:「沒有?這麼大的醫院沒有?」

醫師:「急診沒有。急診有電腦斷層可以診斷急性腦出血,這個上週你女兒已經做過,看起來是沒事,其他的檢查都要在專科門診排。」

家屬:「那可以幫我們會診嗎?」

醫師:「不會,會診也不會馬上做,做了也不會改變現狀。」

家屬:「可是我都從前一家醫院自動離院轉來了....」

醫師:「我可以幫你掛門診,還是你要轉回去原來的醫院。」

家屬:「真的不行嗎?」

醫師:「急診沒有這項檢查,不是行不行的問題。」

我決定下次半夜去便利商店點一塊肋眼牛排三分熟搭配薯泥和奶油玉米。

2023年9月13日 星期三

冷靜面對

下午向來是外科急診忙碌的高峰,最可怕的不是多嚴重的大外傷,而是一群一群(單位是「群」不是「位」」)湧入的輕傷病患。

有的要縫傷口、有的要照X光、有的要開診斷書(對內容又有一堆要求),所以每個人的神經都相當緊繃,根本沒時間喘氣。

我與住院醫師們分頭處理著各式各樣的病人,當我忙到一個段落時,聽見住院醫師在跟一位太太講話,大意是目前檢查都正常,建議門診追蹤。

「我受傷到現在已經好幾天了,診所檢查說沒事,可是還是全身痠痛......」太太持續跟幫他看診的住院醫師抱怨。

(聽到「受傷好幾天」、「在前一家醫院看過」這些關鍵字,我就放心一大半,真的會威脅生命的問題,是等不了好幾天的~)

「痠痛是正常的,需要時間才會好,我幫你預約門診!」住院醫師一開始很有耐心。

「那可以住院幾天嗎?」

「目前不符合住院的條件,只要吃藥就可以。」我在旁邊偷聽了幾分鐘,病人一直糾結著要求住院,住院醫師從耐心到慢慢音量大起來。

總算病人接受了不可能住院的事實,接著開始煩住院醫師,要他在診斷書上寫「宜休養一個月」,因為他說全身痠痛,沒辦法工作。

「急診沒辦法寫這個,我幫你預約門診,到門診再評估......」我感覺到住院醫師快要爆炸了。

「來!這是你的批價單和診斷書,內容就是這樣不會再改了,趕快回家休息吧!有什麼要求到門診再說。」我覺得必需起來解圍,於是把印好的各種表單拿給病人,很客氣也很堅定地請病人離開。

把病人送走之後,我回頭關心住院醫師:「習慣就好,心性是磨練出來的,對爛事情的容忍度,也是訓練與成長的一部份。」

「我在這個工作場域已經十幾年了,從開始工作到現在,醫術的進步大概佔60%,另外20%進步是在很忙亂的環境中保持冷靜,另外20%的進步是對莫名其妙的人事物不要生氣~」

勉勵完住院醫師之後,我看他情緒緩和了些,拍拍肩膀各自回到崗位。

結果剛才的阿姨又繞進護理站抓住住院醫師:「我找不到健保卡,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2023年9月12日 星期二

歷久彌新的笑話

那天我們全家開車從台北回林口,出發時是晚上九點半,史迪普計畫在回家前先去某處,那裡十點打烊。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應該會在關門前及時趕到。

豈知一上高速公路就大塞車,卡在五股就動彈不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九點五十五分的時候我們連泰山都還沒到。

史:「算了,直接回家吧!我們趕去的時候應該鐵門已經拉下來了。」

P:「我一直有個疑問,明明是不鏽鋼材質,為什麼要叫『鐵』門?」

史:「可能有些是鐵做的吧~」(明顯沒興趣,不想聊這個話題)

P:「你知道那些外國傳教士來台灣,其實他們的中文都很好,只是畢竟是外國人,有些字還是會用起來怪怪的。」

史:「然後呢?你跟我講這個幹什麼?」

P:「有一個外國傳教士跟房東分租了一個房間,有一天回來太晚,又忘了帶鑰匙,他只好敲門請房東幫忙開門...」

史:「然後....?」

P:「結果他突然忘記那個門叫什麼,想了一下就大喊:『房東太太!請你把鋼門打開!』」

史:「你現在是在講笑話嗎?」

P:「是。」

史:「.............................」

#PeterFu老笑話時間

演講名言

我自己常去演講,也喜歡聽演講,特別是主題為講述過往經歷的演講。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聽別人的故事,除了被故事本身感動之外,有時候也會投射到自己的經歷。

那天是院內同事演講,我和同事認識二十年,從我們一起當住院醫師起就認識了。只是所屬專科不同,有些時候只是「聽說」他在做什麼,而不知道他真的在做什麼,做得怎麼樣,又或者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

演講中他講了自己在發展某項手術時,如何克服困難與挫折,到今天成為這項手術的箇中翹楚。

專業醫學就不多說,裡頭有一張投影片令我感觸深刻,他引用了資深藝人的話:「人生沒有用不到的經歷。」替自己走過的路下了註腳。

回頭想想,我自己也何償不是如此?

當年在山窮水盡的情況下,離開訓練的醫院,原本萬般無奈,豈料柳暗花明,認識了法師與老板,這些改變我一生、造就今時今日的我的恩人們;後來因為老板需要我幫忙,為了報答知遇之恩隨他北上,到另一家醫院創業是很痛苦的事,好多個夜晚我都很後悔為什麼要跳脫舒適圈,到一個陌生且工作不開心的地方?不過事實證明,儘管我只待了兩年,不過那兩年的經驗,直到今天還是受用無窮、那兩年結交的朋友,今天還是事業夥伴。

人生沒有用不到的經歷。

今天剛好是這梯次影像教學課程的最後一堂,我在這個討論室固定時段,也就這麼上課上了十年,看似沒有實質的好處,然而教育學生、從教學中自我學習,乃至很多當年的學生現在也成了工作中的朋友,這些經歷並不是沒有收穫。

四處接演講、外科教育、出國進修(花好多錢~)、網路經營、教育直播,每一件似乎都不是工作中被要求的「份外事」,認真做也是滿有意思的事,最低限度跟人家聊天都比較有東西聊~

人生沒有用不到的經歷,這句話打動了我。

2023年9月8日 星期五

新電腦登場

我早就過了買新東西需要炫耀的年紀。

翻看自己早幾年的文章,想想其實滿幼稚的,買雙新鞋、買新衣服、開新車,都要把照片貼到網路上炫耀一下,好像生怕人家不知道這是高級貨~~

不過今天請讓我炫耀一下,炫耀的不是新電腦,而是這是史迪普送我的電腦!

不得不說,蘋果的東西真是耐用,以前我用Windows電腦時,大概兩三年就得換一台。十年前終於覺得更換使用習慣,買了一台Macbook Pro,沒想到一用就是十年!

這十年中蘋果早就不知道出了幾代,每回在展場看到新款時,偶爾會有換新的衝動,只是認真想想,舊的這台沒壞沒異常,連變慢都沒有,況且就算換了新的,以我的使用習慣來說,也都只是上網或處理文書,所以念頭就又打消,然後又過了一兩年,又有新的一代出來~

直到最近,可能電池真的用太久,所以續航力開始下降,出門坐咖啡廳如果沒有插座會非常焦慮,我開始認真考慮該換電腦了。畢竟一台電腦用十年,從助理教授升到教授,陪我寫了超過一百篇論文還有三本書,應該也是鞠躬盡粹。

只是想歸想,還是沒有那個衝動,反正充電線隨身帶著就可以~

「你快點挑一台你喜歡的,我送你!」每次在賣場看電腦展示時,史迪普都這麼跟我說。

「不用你送啦!我想買的話就會買了。」

「如果不是因為我不確定你要的型號跟規格,我早就買來送你了!我用我自己的錢送你。」史迪普非常堅持。

於是那天,我總算把放在購物車裡很久的商品給結帳。

又隔了幾天終於送到,真的是太棒太令人開心的禮物了!

Macbook Air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很多人都有,可是我這台電腦不一樣,這是史迪普送我的!

#謝謝舊的MBP

#2014出廠鞠躬盡粹

#下次換電腦可能又十年

時間相對論

現在急診有點忙,請稍等一下。

下午兩三點到晚上八九點,是外科急診的尖峰時段,各種輕傷、重傷的病人會不約而同湧入。當現場人力無法及時處理每一個病人的時候,就必須做出取捨,緊急的先處理,輕傷不緊急的,就不好意思得讓病人等一會兒囉。

救護車擔架床推來一個中年婦人,生命徵象穩定,意識清醒。

由於同時有好幾個更嚴重的病人需要處理,所以我們沒辦法馬上看他,大約等了十分鐘(其實也不過十分鐘)我才去診視這位傷患。

「我太太上星期受傷,先送到xx醫院,那邊的檢查說他有腦震盪和小腿骨折...」家屬從袋中拿出其他醫院的病歷摘要與影像光碟交給我。

「受傷那麼多天了?那轉來的原因是什麼?」

「在那邊都只是躺著打點滴,什麼事也沒做!骨科醫師也說骨折不嚴重,打石膏就可以。我們覺得不放心,所以轉來大醫院徹底檢查一下...」兩夫妻異口同聲地向我抱怨。

「我先看一下前一家醫院的病歷再決定,不過說實在話,我覺得人家處理得沒問題啊~腦震盪本來就是觀察,沒什麼需要做的,骨折打石膏好像也沒什麼不對...」這些年來,我見多了一進醫學中心就開始抱怨前家中小型醫院的病人,有餘力的時候,我還是會想要「教育」他們一下。

「腦震盪不用再檢查一下嗎?這樣會不會太草率?」

「已經這麼多天還能這麼清醒跟我講話,我也不會排檢查,所以不用期待這件事。」在正式開始處理之前,我認為先讓病人不要有過度的期待,也是一種治療。

當我拿著影像光碟走回座位時,另一床病人突然失去意識,接著就開始一連串急救,所以我只得放下剛看的病人,先處理緊急狀況。只是在危機解除後,我又被各種大大小小的事給耽擱,始終沒時間處理這位轉診的病人。

「我們已經來了快一小時了,你都還沒處理我們的狀況。」病人的先生走過來向我抱怨。

「不好意思,前面有更緊急的,再麻煩你們等一下。」我忙到頭都抬不起來,請他們再等一下。

「救護車的擔架床,每小時都要算錢,我沒辦法再等。」(當醫院連推床都沒有的時候,從救護車來的病人,就必需躺在救護車的推床上等,那除了救護車推床之外,救護車人員、隨車護理師也都必須留在這兒,自然他們的鐘點費還是繼續算~)

「那我也沒辦法,我盡快。現在急診有點忙,你都看到的,我也沒偷懶~」我做了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我心裡沒說的話是:都等那麼多天了,再多幾分鐘應該還好啦!

時間的長短是相對的,快與慢都不是絕對的事,如果愛因斯坦在世,他應該來急診驗證他的時間相對論。

充滿自信

沒有人可以比我們更快,真的。

大雨的午後,一個機車騎士被後車追撞之後又遭到輾過,下肢嚴重的開放性骨折,心跳血壓也很不穩定。送到急診的時候狀況很差,在二十分鐘內我們插管建立呼吸道,建立兩條大量輸液導管,大量輸血十二單位,也做了全身電腦斷層。

著急的家屬守在急救室外,一直追問現在狀況,我只要每進出一次就會被攔下來問一次。

「狀況很緊急,我先急救,等一下一起跟你說明!」我忙進忙出指揮每一個人做他該做的事,然後電話聯絡相關的檢查與會診。

病患在急救處置中稍微穩定了些,電腦斷層顯示除了大腿骨折之外,骨盆也有骨折外加後腹腔出血。

「這是剛才做的全身電腦斷層,腦部、胸部和腹部看起來還好,最主要的問題是在骨盆跟下肢,不過我們必須先做血管攝影止血,等到血止住了,再處理骨折的部份。」忙到一個段落,我把幾位家屬集合在電腦前,向他們說明目前狀況與接下來的計畫。

這時候距離病患送來急診約半小時,我們已經做了一堆事。

「那可以快一點嗎?我是說止血的部份。」病人的父親非常著急。

「放射科已經在準備了,血管攝影室準備好,半小時內就會去做治療。」

「還要半小時喔?那麼久?」另一個家屬忍不住插嘴。

「相信我,幾乎不會有比我們更快的速度了,全天候二十四小時血管攝影與手術,一小時內血管攝影、十分鐘內絕對緊急手術,就算不是世界紀錄,在台灣甚至亞洲,都是屬一屬二。」在這個時候講這些類似業配的話,好像有點不適合,我可以理解家屬心情很急,每一分鐘都不想多等,可是對於照護的品質,我還是必須很有自信的提醒他。

走出這個機構,他不會得到比這裡更好的治療。

「剛才的半小時你們也看到了,我忙進忙出都在處理他的事情,很短的時間就把病人弄到相對穩定可以接受治療,別再催我了!」當我還在講話的時候,血管攝影室來電,現在可以把病人送去,人員跟設備都準備好了!

「那骨折怎麼辦?」

「我是值班的骨科醫師,等到狀況穩定出血控制,就會馬上安排手術!」骨科總醫師在現場看其他病人時,聽到我與家屬的對話,馬上接著回答。

有這麼強大的團隊當後盾,我可以很自信地告訴病人:「沒有人比我們更快,真的。」

2023年9月4日 星期一

放手

除了臨床業務之外,我的工作有很大一部份是和年輕醫師合作,可能是年輕主治醫師、住院醫師、甚至是醫學生,組成團隊一起做研究寫論文,傳承一些我過去成長的經驗,也希望能幫他們在成長的路上走得更順利些。

當合作的案子越來越多,見過的人也越來越多,我才慢慢發現真的每個人要的想的都不一樣。

有些年輕人非常積極,主動來找我要資料、提交進度給我,反而常是我自己忙不過來,沒辦法及時給他回覆;也有的年輕人不放過任何機會,偶爾遇到特殊的案例,就會主動問我有沒有寫論文分析的可能,又或者我指派一些任務給他時,永遠準時準確使命必達。

當然也有人只是來沾一下,可能開個頭問我一些研究的事,當我認真跟他討論時,反而有各式各樣的理由,我當然也不勉強對方,但合作就到此為止。

我覺得我是一個熱情而且不太藏私的人,因為自己很清楚沒有老師帶領的痛苦,什麼東西都要自己摸索事倍功半,所以現在的我很樂意跟年輕人分享,陪他們走過前面還不熟悉的路;有時候我也會和他們聊聊,談一些我對他們的期許,以及我想像中可以如何發展自己的職業生涯...(在我服務的工作機構,除了臨床工作之外,醫學研究、教育、甚至行政事務,無一不列入評比,而這都是年輕人缺少的資源與舞台。)

不過我也曾經被另一位同事勸過:「其實不用說太多,某種程度會給他們帶來壓力,他們自己會找出自己的路...」

想想也對,有時候我很熱心熱情地講一堆,對方可能礙於我是好意或我的職級,所以沒多說什麼,只是從言談中我也慢慢發現其實他沒興趣。

「只要沒有乾脆的答應,就是一種委婉的拒絕。」「不主動就是沒興趣,不回應就是拒絕。」同事給我的這兩句話,好像有點道理。

2023年9月3日 星期日

再次拚命

還記得我們曾經一起拚命嗎?

除了網誌上的朋友、工作中的夥伴之外,我一直感謝著一群始終支持Peter Fu的人:實體文字出版品的讀者,搶首刷、參加簽書會、甚至外縣市寄書到我的醫院讓我在書上簽名。

這一群讀者的鼓勵,實質支持了一個作家寫作的動力,也是讓我與出版社能長期合作的後盾。

關於文字出版品,明年有幾個重要的計劃,<<沉默的希望2:光明再現>>預計在一月出版,目前已經完稿,準備進入校對編輯;再來就是<<拚命>>要重新改版了!

十多年前的<<拚命>>,是我的第一本作品,我不是什麼有名的人,自然稱不上成名作,那時候也沒有實體出書的經驗,寫作技巧也不成熟,更稱不上代表作。但是,這是我的第一本書,讓我從醫師跨到了文字創作者的世界,讓我用文字與更多人溝通,認識讀者,也讓讀者認識我!

關於重新改版的企劃,除了刪改一些篇幅之外(有些已經不符合現在時空背景的文章),我想把故事的續集給補上,許多故事裡的主角,在我幫他拚命之後,這十年又有第二人生。

大家記得義肢上的阿傑嗎?大家記得那顆不服輸的心臟嗎?

想不想知道故事的後續呢?我想用「重新創作」的角度,再次<<拚命>>。

謝謝讀過我的出版品的朋友,謝謝你們與我一起拚命、一起見證醫生不醫死、一起剖析了一個外科醫師的內心世界,傾聽醫人三角的獨白,也一起回到Peter Fu的年輕時代,認識那個青澀幼稚的學生,又一起穿越到不久後的將來,陪著Dr.J陸辰杰與希望部隊一起救死扶傷!

2024年,全新的文字創作衝刺中!

#徵求拚命讀者
#徵求手邊的PeterFu作品照片

2023年9月2日 星期六

口訣

「最黑最黑的是空氣,最白最白的是骨頭。」「不該有空氣的地方不要有空氣,不該有水的地方不要有水。」

可能有讀者聽過這個口訣,這是我們的電腦斷層判讀課時,固定使用的技巧。

同樣一堂課上了十多年,某種程度我覺得自己跟補習班老師一樣。以前高中時去補習,補習班老師會編講義、編口訣、解答萬年考古題~

很多口訣雖然很蠢,但是卻很有用,我到現在還記得八國聯軍是哪八國:俄德法美日奧義英(餓的話每日熬一鷹)~或是十二對腦神經:一嗅二視三動眼......

曾經在高三時總複習做聯考前衝刺,有些高二的東西還想再複習一下,於是去高二班旁聽,結果例題、口訣,連笑話都一樣.....

招式會老,不過學生一批一批是新的,所以還是很好用。

電腦斷層就是那樣萬年不變,學會的人覺得沒什麼很簡單,還沒學會的人就很需要別人指導,這時候口訣就變得很重要....

今天科部有教學活動,剛好也是我常幫學生上課的影像判讀,聽到熟悉的口訣,突然有點感動~

#圖片是肝硬化

#portalhypertension

#splenomegaly

#EV_GV

不婉轉

請原諒我的直接。

醫病溝通一直是門學問,甚至是藝術。我在學醫的時候,常被教導要婉轉地讓病患與家屬瞭解病情,不宜用太直接尖銳的字句刺激家屬。所謂的「刺激」,當然不是挑釁或與家屬吵架,而是用很直接的方式來說明可能的不良結果...

我常被教導必須讓病患「慢慢」理解與接受病情...

我的工作場域多是急診與手術室,進行的也多是來自急診的緊急手術,因此病情或傷勢往往來得又急又快,甚至死亡也來得又急又快。

以外傷來說,家屬多半是接到警方或院方通知,自己的家人受傷在醫院,趕到時可能快要死了(甚至已經死亡),情緒上絕對不可能接受這個事實;又或者許多須要手術的急症,病人可能只是因為肚子痛來掛急診,卻被診斷出某個很嚴重的病,需要馬上手術...

這種情況怎麼婉轉?要怎麼樣讓他們慢慢接受?

一位腹痛多日的婦人,在急診因為休克而急救插管,電腦斷層顯示腹內有大量的膿瘍,需要緊急手術。術前我向他的先生說明病情,並告知狀況危急,他點點頭表示瞭解,於是我立即安排手術與加護病房。

術中的狀況糟透了,接近兩千cc的膿瘍與泡在膿瘍裡快要爛掉的腸子,清理之後我盡快結束手術,她需要在加護病房進行第二階段治療,兩三天後(如果撐得到的話)再重回手術室。

術後我召集家屬,告知他們目前休克相當嚴重,使用極高的強心劑。

「大概要住院住幾天?傷口有沒有開很大?」病人的妹妹著急地問。

「傷口很大,因為我必須把肚子洗乾淨,這也不是現在最需要在意的事,她可能在接下來的兩三天內死亡。」

「死亡?」家屬一臉不可置信,「那麼嚴重?」

「開刀前我應該已經說過了,我是跟你說吧!」我看著旁邊另一位男性家屬,是我手術前說明的對象,病患的先生。

「呃......我以為沒那麼嚴重。」

「很嚴重,他快死了,要做沒辦法過關的心理準備。不過遇到了就盡力處理,我們盡量幫病人尋求最適合的治療方式。」我把語氣放慢,一字一句慢慢說,我必須確定他們聽清楚聽懂,也可以理解醫療端已經盡力的事實。

請原諒我的直接,狀況危急,我不能讓家屬有不正確的期待,面對瞬間的生死變換,沒有婉轉的空間,更沒有慢慢接受的機會。突如其來的死亡,必需醫病一起面對,任何一方沒有做好準備,後續都會是災難。

2023年8月30日 星期三

大小狀況

很多事情,經驗沒辦法被網路資訊或讀書取代,一定是經歷過才會知道該怎麼做。

有時候治療病人會遇到不順的時候,除了翻書或查論文之外,經常會去請教我的老師,那些比我多當外科醫師三十年,什麼狀況都遇過,或者說沒有什麼是他們沒遇過的。

好幾次我憂心忡忡,很怕病人過不了關,結果他們都老神在在:「沒事的,再等等,慢慢就會好了~」他們這句話,會讓我放心許多,因為這些問題他們早就遇過,也知道該怎麼處理;反而是如果聽我講完病人的狀況後眉頭一皺,我就知道大事不妙,可能要做病人無法恢復的準備。

各種大小狀況,他們看多了~

所以很多事情,都必須經歷過才知道。我雖然不是專業的演講咖,可是這些年大大小小的場子,也去好幾百場,也經歷過很多奇奇怪怪的狀況...

今天在處理好幾個月前的某場演講事宜,距離演講已經過了好幾個月,我到現在還沒收到演講費。坦白說幾千塊而已,又不是幾千萬,我從來沒遇到過要作帳拖好幾個月的~(大部份的演講都是當場支付,頂多一週內就匯款完成。)

我遇過先前聯絡過好幾次演講邀約,然後我照時間抵達現場,發現空無一人,經查才發現是邀請人自己忘了,忘了對內公告,也忘了曾經邀請我....

我遇過聽眾發問熱烈,甚至問題猛烈,我差點要被轟下來,還要靠主持人打圓場...

我遇過演講完,對方主管給我一張感謝狀,我還在思量怎麼沒有簽演講費領據的時候,就被打發離開~(後來才知道,邀請方覺得我被邀請是給我面子...)

我在某直銷大會的場合演講,講好一筆很高的演出費(商演的價碼確實不錯),要核算的時候,對方問我要不要直接把演講費換成產品~(我如果不領錢,然後拿一堆洗髮精回家,史迪普可能會殺了我....)

隨著經驗累積,各種大大小小狀況都遇到,也包括鬼故事~

知道自己要什麼

「知道自己要什麼。」這真的是件困難的事,坦白說時至今日我也還在摸索。

前些日子參加一場研討會,一位講者分享了他的研究經驗,內容的質與量都相當不錯,不過他走的路和一般人不太一樣,透過某些手法換取金錢,無所謂對與不對,但感覺就跟我所想像的學術路線不太一樣。

我問了同座另一個朋友的意見:「他知道自己要什麼。」

這是個好玄的答案,那我到底要什麼?在做的那個人,真的是因為「知道自己要什麼」而做嗎?我們從旁邊的角度,看某個人「知道自己要什麼」,本人也是這麼認為嗎?

我常跟很多年輕醫師聊天,他們也會向我請教成長的經歷與努力的方向,也會覺得「我知道自己要什麼」~我還被長輩誇獎過:「Peter很努力,知道自己要什麼...」

真是汗顏,我到底要什麼?我也常問自己。

在我的想法中,應該是「先有目標」、「訂出達成目標的方法」,然後「確實執行」,才能完成一件事。只是很多人(也包括我自己)常會定出過於空泛的目標,以至於找不到明確的方法來執行,例如「我要成功」「我要賺大錢」~又或者也許有了目標,但是方法不對,自然走不到終點;更多的人則是立定志向、找出方法,可是能力與毅力不足,最後做不到........

所以「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人,應該是把「要什麼」當做目標,再照著這個目標努力去做,不在乎別人的看法,直到得到自己要的。

我沒辦法,通常都是走一步算一步,只是能夠確定的是,即使目標不是一開始就定好,但是方法方向應該是正確的,我也算認真小心的往前走。

很佩服「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人,不過即使還在摸索,但一路上認真做好好做事,自然也會有些收穫,不管是不是我一開始就想要的,但這些果實也都是甜美的。

#分享一下你要什麼
#流量很低讚數很低
#寫認真文也挽救不了


2023年8月28日 星期一

奇怪要求

關於莫名其妙的要求。

很多年前,我舉辦過一次病友會,讓類似的病人聚在一起,大家交流一下治療心路歷程以及目前遇到的問題。因此我請助理協助打電話給病友們,請他們在某個週末來醫院參加活動,為了提高他的參與度,大會有準備紀念品。

於是助理遇到很無言的狀況。

助:「我們想邀請你,在x月x日來醫院參加病友會,備有紀念品。」

病:「紀念品是什麼?」「紀念品那麼爛,那我不想去了~」

有些腸胃道手術的病人,為了讓病患早一點有腸道營養,我們會幫病人裝上腸道灌食管,用管灌飲食幫病人建立腸道營養。

當我去病房看病人,並鼓勵盡量灌食時,家屬會問我:「請問我可以選管灌飲食的口味嗎?我爸爸喜歡草莓口味~」(我遇過家屬自作聰明,從腸道灌食管灌蚵仔麵線,結果整個塞住!)

今天去醫院上班,出門時忘了帶口罩,於是Peter Fu硬著頭皮沒有口罩搭醫院電梯,打算撐到病房,再跟護理師要口罩來戴。

走進病房, Peter Fu跟護理師要個口罩來戴,護理師也很好,馬上幫我找個口罩。

P:「我可以挑顏色嗎?我想要可以配衣服顏色的~」

#最後奧客PeterFu要到綠色口罩配綠色鞋

國際教學

到底,我們出國的目的是什麼?

2017-2018我去美國芝加哥進修,很多粉絲陪我們全家度過了美國那一年,無論是美國的食衣住行,或是心理上的支持。

沒有辜負大家的期待,在美國那一年我學了很多槍傷處置,這也是我去美國進修的原始目的,即使台灣的槍傷不多,但總要有人去學處理方式。我也在美國那一年,幫美國的醫院發了很多篇論文。

我離開芝加哥那一天,美國老板給我一張感謝狀,除了證書之外,他很感慨地跟我說:「你真的是來美國工作的!」他接觸過很多海外過來的研究員,多半是混資歷的半調子,大部份的時間都找不到人,只有我是每天來醫院上班,處理資料、協助科內醫師做研究,自己也認真寫論文...

所以即使今時今日,我已經回台灣五年,還有保有資深國際研究員的頭銜,疫情前我每年回芝加哥兩次,疫情期間我們透過視訊會議開會,由我主持各項研究。

下個月我要去美國開會,除了開會之外,也有教學的工作。

身為資深研究員,本來就負有指導年輕研究員的責任,美國老板會帶著他新收的研究員,來安那罕跟我會合,我們會有久違的研究會議,還有教學課程。 

醫學教育是個不分國界不分機構的工作,在台灣我努力教年輕醫師,海外我依然做著一樣的事。

2023年8月26日 星期六

討價還價

比價這種事....

Peter Fu實在不是講價專家,基本上都只能買不二價或有公定價的商品,如果是屬於可能有價差需要比價或講價的東西,我往往都不是買到最便宜的~

所以我頂多弱弱問一句:「可以便宜一點嗎?」然後對方說:「不行喔~這已經很便宜了。」

這時候大家都怎麼做呢?我能想到的做法,就是假裝說:「那我不買了~」結果店家回答:「請便。」反而是我冏在那裡。

有人會說:「可是另一家店只賣多少錢,或是還有什麼贈品...」結果店家回答:「那你去那家買....」(學生時代去買隨身聽,結果用這個爛招來殺價,被店家嗆這一句,我又再度冏在那裡~~)

會想講這件事,是因為雖然醫療是一門專業,可是我常被病患或家屬討價還價~然後我也是不會接受任何講價的人。(事實上本來就不該有空間)

急診來了個上腹痛的病人,診斷是單純的膽結石,治療方式建議手術,但由於並非緊急狀況,因此從急診安排手術或後續門診再安排都行。我照例向病人說明手術的細節,以及一般的微創手術,都是隔天出院。

「我的保險有住院給付,開完刀可以不要那麼快出院嗎?我想多住幾天。」

「不行,住院天數有固定的規範,而且這也不是延長住院的理由。」

「你不讓我多住,那我就不開了。」

「好,那就可以出院了。」我轉身向住院醫師交待,幫他安排離院,之後門診再談。

「我有一個鄰居,他上次也是膽囊開刀,xx醫院讓他住院一星期。」病人的太太似乎沒料到我的反應,又提出其他說法。

「那你可以去那邊開。」

#徵求各種討價還價的好招或爛招
#破解法也歡迎分享

2023年8月19日 星期六

人生列車

對於要離開的人,最好的對待就是尊重。

在重回我目前工作的機構之前,曾經在幾家不同的醫院當主治醫師。(熟悉Peter Fu過去的朋友可能知道,住院結束之後,我分別在不同體系的醫學中心待了幾年,十多年前才回來這裡。)

所以對於離職,算是有很深刻的體驗。

其實會想換工作,一定是遇到了什麼讓自己鐵了心離開的理由,這當中一定也會夾雜一些不捨的情緒,或是對於下一份工作的不安,然而這些種種,都比不上「被慰留」來得感情撕裂。

我記得那幾次換工作,離開前的幾個月,我很怕接到長官電話,東一個關心、西一個慰問,或是各級主管約談約吃飯,問我為什麼要走,有什麼條件可以不要走;甚至除了官方之外,護理站、學生、同事,很多的感情壓力,讓我非常為難。

基本上我不是(或許有人會拿離職來當作交換條件的籌碼)把離職當作要求加薪、主管職務或其他福利的人,有時候做得很累想離開,但想一想之後還是繼續上班,一旦真的提出,就是決定要走了。所以當我被長官逼問:「有什麼是院方可以協助的?你是否對目前的薪水職務不滿意,都可以調整...」我反而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目前的工作,有很大一部份是負責年輕外科醫師的訓練,也承蒙許多年輕人看得起,還算願意跟我多聊一些~所以每回如果有人員異動,於公於私我都會與他們談談。

不過我不慰留人。

不是我無情,但理由就像我前面說的,如果只是對工作的抱怨,我歡迎大家跟我吐苦水,抱怨完之後繼續努力;然而一旦決定離開,我信守的原則就是尊重,祝福對方有更好的未來。

我有時候覺得,換工作某種程度跟情人分手一樣,會分手就只有一個理由:不愛了。即便有許許許多多的綜合原因,加起來最後的結果還是因為不愛了,所以要分開。什麼個性不合、價值觀不同...只是留給彼此一個台階下,硬要逼問到底哪裡不合,只會逼出難聽的答案:太醜、太窮、太廢、我有更好的對象~

所以當我收到離職單寫生涯規劃、健康因素、家庭因素時,不會多問細節,給彼此離開前最後的尊重,逼問理由不會比較好.....

多年前我的前同事好朋友法師,我離職向他道別時,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他完全沒有留我的意思,只是跟我說:「人生就很像一列火車,在某一小段路上我們同車,可能你先到站下車,可能我在下一站換車換方向;可能未來的某一天,我們會在別輛車上重逢,也可能從此南轅北轍天各一方.....」

祝福換車的朋友。

2023年8月18日 星期五

用字遣詞

關於溝通這件事,是個醫師、護理、病患,永遠都學不完的課題。

即便我已經算是資深主治醫師,有時候仍會不知不覺間講出讓病患不舒服的話,也常在話講出口之後懊悔不已~

有些疾病就是非得手術不可,雖然醫學文獻中有「不開刀」的治療方式,基於病情說明的權利義務,我也會提供這些選項,然而我自己很清楚,不開刀根本不會好。

當我向一位需要手術的病患提出我的建議後,也照規矩講了「如果選擇不開刀的話,有什麼替代方案」,家屬聽完我的說明,便表明要商量一下。結果當時我趕著去看下一個病人,因此希望此時此刻就把這個病患的治療方向確定,我才能安排手術、住院,以及接下來的時程。

我很直覺地說了一句:「其實你沒有選擇,只有開刀。」

講完我就後悔了,因為選擇是我提供的,當病患與家屬在選擇間做決定時,我何必在這時候催他?

果然引起對方的不滿:「那你剛才跟我講那麼多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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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說明完某種手術的細節後,我會提供一些自費品項讓病患決定是否要使用。

一般來說,大部份的手術都可以在健保給付的條件下進行,所以這些自費項目多是建立在病患有預算或私人保險的情況下,可以讓手術品質更好才使用。我照例會準備自費同意書,但也會在醫囑上註明「病患可決定是否使用」。

我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的,用與不用我都照樣開刀。只是每回病人開始手術前,我還是得問一下病人最後的決定,以決定是否使用該自費耗材。

「沒有,病患拒簽。」護理師這麼回覆我。

「其實不用也沒關係,但是你用『拒簽』這個字,感覺就有敵意,不見得是這個意思,就是不想自費而已~」我忍不住提醒護理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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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下午,我接到護理站電話:「xx床的家屬,要求主治醫師解釋病情。」

由於我早上已經查過房看過病人,想必是某位下午才來探病的家屬吧!聽到這樣的電話,心裡不是很舒服,但基於職責我還是走去病房。

家屬的某個兒子跟公司請假趕來醫院,想跟主治醫師討論一下,他對我非常客氣,與我想像的劍拔弩張完全不同。

在某次醫護討論會時,我特別提了這個例子與護理師們溝通:「家屬的訴求也沒有錯,想見見主治醫師,聽聽他怎麼說。可是當轉述時用到『要求』與『解釋』這類詞語時,會不自覺令人不舒服,好像是我搞砸了什麼事,所以被『要求過來解釋』....」

我向來是用「說明病情」,而不是「解釋病情」。

關於溝通與用字遣詞,這些年我自己也還在摸索,時時保持進步。

2023年8月16日 星期三

人生相談室

你要競爭的對手是同儕,不是前輩或老師。

彼得的人生相談室開張,有位年輕醫師來找我聊聊,他對最近的工作感到沮喪,覺得在這行中有很多東西要學,卻感覺怎麼樣都學不完,跟不上進度;又或是難免在工作中犯錯,雖然沒有人責備他,但是心理很過不去...

「會犯錯很正常吧!如果什麼都會,那就不用學啦!一直練習總是會熟練的。」看到他神情落漠,我用自己當年當住院醫師的例子來鼓勵他,以前我也常搞砸事情,被上級醫師罵得跟豬一樣~

「可是我看你很熟練,看一眼就知道病人發生什麼事,開刀的技術也很熟練,我覺得我差好多。」

「你跟我比幹什麼?」原本我一邊做事一邊陪他聊,聽對方這麼說,就停下工作專心跟他說:「我比你會開刀會看病人,是天經地義的事!但這不是因為我比你厲害,純粹是因為我比你資深,我比你多做了二十年,要是還跟剛入行一樣,那就是我的問題了~」

我記得之前寫過一篇類似的文章在談這件事,資深醫師享有了一些年資輩份帶來的時間紅利,但那真的只是用年紀換來的領先,而不代表自己真的比年輕人優秀。

「跟當年的我比起來,你們這一輩都太厲害了~外語能力、醫學研究、論文撰寫...都比我還早起步早有成績。」

剛好病人的事忙到一個段落,我把過去演講時,固定的一張投影片給他看:「工作的本質就是培養對挫折的容忍度。」(這句話堪稱本粉專被引用最多次的一句話!)

「我們,包括你也包括我,其實對挫折的容忍度都是很低的。因為從學生時代開始,我們多半都一帆風順,才會在各種考試中過關斬將走到這裡,然而入行接受訓練是另一回事,一個必須從零開始練功,慢慢突破各種關卡才會成長。」

「你要比較的對象,應該事你的同輩,他們做得到,你就必須做得到,不求領先,但不要落後就可以。跟老師比沒有意思,就像我也不會跟你們比一樣,那跟我去找小孩子打架有什麼不一樣?」

住院醫師的電話響了,需要去處理病人的事,我們結束了短暫的交談,希望這一點小談話,能給他一些鼓勵。

彼得的人生相談室:工作的本質在培養對挫折的容忍度。

2023年8月12日 星期六

吉祥寺印象

東京我來過非常多次了,觀光客會來的地方,我幾乎也都來過,我也只是個普通觀光客而已~

所以每次來日本,坦白講都沒什麼新鮮感或期待感,我的任務就是陪史迪普走走看看,如果帶孩子,也就是以孩子喜歡去的地方為主。

今天去了吉祥寺,坦白說,如果不是史迪普要來,我覺得這輩子我不會來這裡,這個地點不出現在我腦海的旅遊地圖中。

昨晚史迪普跟我說:「明天我們去吉祥寺,去排一家有名的漢堡肉排。」

我當然是沒有意見,就查了從旅館過去的交通,不算遠但也是得坐一段車。然後我補充問了一句:「除了去吃東西之外,要不要順便去吉祥寺參拜一下?」

到了當地才知道,吉祥寺是地名,沒有這個寺~(或是可能有,但我沒找到),就像很多年前我有個同事去和歌山,我還問他山上冷不冷~(我以為和歌山是一座山)

這篇不是遊記,我的文章比不上專業旅遊部落客的介紹,不過今天是我第一次來吉祥寺,讓我印象深刻。好吃、好逛、人少、舒服,很愉快的一個上午。

少年出英雄

英雄出少年。

疫情過了,我又開始固定到國外參加醫學會的生活。過去每年我都會選個主題,投稿到幾個指標性醫學會(例如美國三大醫學會、歐洲外傷醫學會),出國發表自己的研究成果,訓練英文報告的能力,也認識國際的大師。

我現在的興趣,是帶著年輕醫師去開會,與其說是「帶」,更精準地說是「陪」。出發前我們早已準備充分,這些優秀的年輕人,都可以獨當一面上台報告。

原本我還擔心,聽眾的問題太犀利,身為指導老師的我,必須幫忙解圍。

事實是我多慮了。

所有的研究,都是這些年輕人與我共同完成,所以沒有人能比他們更瞭解。許多可能的漏洞,也都在實驗設計與相關論述中補強,也是被發問時的防禦。除了研究本身之外,外溢出的能力還包括投影片製作與英文口說,都不需要我替他們擔心。

我可以很自信地說,這些研究的水準跟得上國際。

我可以很享受地,在台下當個觀眾,幫他們拍照、幫他們拍手,替他們感到驕傲。

和當年的自己比起來,他們已經超過我太多,儘管現在都還只是醫學生或住院醫師,英雄真的出少年。

醫學會的震憾

每次參加國際醫學會,常有一種感慨就是:「為什麼人家可以做得那麼好、資源那麼多?我們的設備與觀念落後人家好多...」

這幾天在東京開世界外傷大會(World Trauma Congress),聽了許多國家的報告,也有一些感慨,不過跟過去不一樣...

故事1:幾個月前有個病人,突然在某天晚上肚子劇痛來掛急診,影像顯示是消化性潰瘍穿孔合併腹膜炎,於是當晚我就幫他手術。我用腹腔鏡將肚子裡的髒水洗乾淨,再把破洞縫起來,傷口只有小小的三個不到一公分的洞,術後隔天喝水,再隔一天吃東西出院。

病人長期抽煙喝酒,出院時我三令五申一定要把這些壞習慣戒掉,否則潰瘍一定會再加重。可是一週後病人來門診,笑嬉嬉地跟我說他戒不掉,反正大不了就是開個小手術而已...

這樣的疾病,過去的文獻建議要剖腹手術,死亡率落在20-30%之間。病人之所以可以這麼順利過關,是因為有龐大的醫療資源投入的關係,所以讓病人覺得自己得的是小病...

故事2:同樣是幾個月前發生的事,一個工人從鷹架上掉下來,在急診出現氣胸與嚴重內出血,胸管放置並施以大量輸血後,血壓總算回穩,接著在電腦斷層底下發現骨盆骨折造成的出血,我們用血管攝影栓塞將血止住(不需要手術,只需要打個針,放射科醫師就可以從這個小洞把止血物質塞進去),在加護病房觀察三天穩定後轉出病房,由骨科醫師安排後續手術,約一星期左右出院。

這樣的病人(多根肋骨骨折合併氣血胸、骨盆骨折合併出血性休克),在外傷的嚴重度評估上屬「重度外傷」,預期存活率小於三成。

我提醒住院醫師幫病患開立「重大傷病卡」,住院醫師有點疑惑地問我:「『重大傷病』?他有那麼嚴重嗎?我覺得他還好...」

聽到這個問題,我帶著苦笑地跟他說:「因為我們太厲害,把會死的病人救到讓你覺得『還好』,那應該是我們的光榮~」

故事3:今天的世界外傷醫學會,有一位印度醫師報告了孟買某家一級醫學中心,處理骨盆外傷的經驗。由於骨盆外傷是我的研究興趣與專長,因此我很認真聽。

研究的內容就不多談,但他呈現的印度現狀令人震憾。

骨盆骨折可能造成很嚴重的內出血,在台灣我們想當然耳用血管攝影來止血,病人只要打個針就能止血(也難怪病人跟住院醫師都會覺得「還好,是小傷」)。印度的資源有限,遇到這類病人,就必需開大刀進去,然後把雙側下肢的血管都結紮犧牲,或許救了命,但兩條腿可能就保不住了...

印度醫師報告了二十幾例這樣的手術。

我沒辦法在提問時間質疑他,為什麼要用這麼原始的方法來止血,而不是用血管攝影栓塞...

震憾與感慨讓我獃立了好一會兒,原來我們是如此幸福,無論醫師或病人都是。

2023年8月9日 星期三

盡頭的曙光

昨天走出羽田機場的時候,突然有種感動與感慨,我已經好久沒來日本了。

感動的當然不是日本旅遊,疫情之前因為許多因素,我必須經常往返台北東京福岡這些地方,所以來日本沒什麼新鮮感或期待感。然而過去的三年多,彷彿一場惡夢,現在終於醒了...

COVID-19在2019年底出現,那時候全世界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我只記得新聞說中國出現某種傳染病。我們家在2020年初還安排了去紐西蘭過年的家庭旅行,感謝上蒼,我們還是在全面爆發禁止出國前回來,只是接下來好幾趟關於美國跟日本的旅行都必須取消...

這三年真的是不可思議的三年。

隔離、口罩、疫苗、確診、清零、快篩試劑,每天都有東西可以吵,網路打開永遠吵不完的話題。

原本以為像當年的SARS一樣,幾個月會過去,結果居然無止無盡,旅行的機票剛開始先延三個月,三個月之後不行再延半年,最後乾脆取消退票...

疫情過去解封之後,我來到日本開會,距離上一次這樣的安排,已經好多年了。感動的不是旅行本身,而是等待旅行的過程....

旅行的意義

每次旅行時,我都會寫一些想法。

遊記沒什麼好寫的,我不是專業的旅遊達人,去的也多是大眾景點,不過旅行當中遇到的事與心情,很值得記錄下來。

昨天到東京很晚了,拖著行李進旅館,又跟史迪普在附近二十四小時的餐廳吃點東西,睡覺時已經深夜。今天我按照固定的生理時鐘六七點就起床,東京下著細雨,史迪普還在休息。為了不打擾他,我找家咖啡廳打開電腦做事。

這樣的模式,已經深入我們旅行的一部份,但也是近二十年的相處才慢慢出現的模式:彼此陪伴與彼此尊重。

年輕時候的旅行,會想把握在國外的每一分鐘,衝這個景點、拚那個博物館,吃東西和住宿都不是最在意的事,更不可能有「停下來休息」這種事,所以旅行很像行軍,總覺得都已經到了國外,如果有哪裡沒去會很遺憾。

這樣的模式直到結婚頭幾年都還是這樣,有時候甚至會在旅行中跟史迪普吵架,他可能想慢慢看慢慢逛,喝杯咖啡坐下來享受一下,我則是一手拿著旅遊書(當年智慧型手機不普遍,海外上網也很麻煩,都是用旅遊書或是印出一堆紙本資料),一手拿著相機,不斷催促著前進,滿腦子想的都是要趕幾點的車,某個博物館幾點關門...

後來因為有孩子,出門開始以孩子喜歡的行程為主,所以玩來玩去也就那幾個地方,飛行距離短、樂園、動物園、玩具店。「把自己從旅行者變成導遊」是我的第一次變化,帶孩子玩就純粹「陪」他們玩,自己的行程有緣再說,以免因為某些不可抗拒的原因而失望,單純享受「陪孩子」的樂趣。

孩子比較大了,也謝謝長輩的支援,我跟史迪普又可以兩個人出門。

「給彼此空間做自己想做的事,享受渡假的氣氛」這是我另一次改變。沒有行程、沒有目的地,想幾點起床幾點出門都隨興,我如果起得早就先做自己的事,史迪普想逛街買東西我沒興趣的話,他逛他的,我在附近咖啡廳電腦打開寫書寫論文;同樣地,偶有我特別想去的地方,史迪普也會陪我搭很遠的車,只是為了達成目標。

東京的早上,天氣陰陰的,我坐在咖啡廳寫文章。

「都出國了,怎麼不玩一下?」這是我旅行的一部份。

2023年8月7日 星期一

好刀爛刀

那天聽到有人說「外傷科都是一堆爛刀」。這讓我有點疑惑,跟我一直以來的認知都不一樣,原來刀還有分「好刀」跟「爛刀」。

說這話的人,不知道是在批評病人狀況爛,還是批評醫師技術爛。

什麼是好刀呢?器官移植?高階腹腔鏡手術?機器人手術?美容手術?病人準備得好好的,讓你把皮劃開,割下個什麼東西,再把傷口縫得漂漂亮亮的?

什麼是爛刀呢?撞得血肉模糊?腸子爛掉滿肚子大便?腸子打結黏得一塌糊塗?開完之後傷口爛爛的,引流管髒髒的,還要躺上個把個月?

把80分90分的人治療到100分,甚至110分的是好刀;還是把0分的人救到60分70分的是爛刀?

把人救活就是好刀。

內科加護病房有個十二指腸反覆出血的病人,流血流到CPR,救回來之後我開進去,第一次切除流血的潰瘍,兩天後做腸胃道重建,在病房養傷口養了一個月,出院後半年再來做腹壁重建,最後一次的回診,病人跟兩個女兒跟我鞠90度的躬。

我相信我開了一台好刀。

#負能量抱怨


2023年8月6日 星期日

一定要先講好

由於專科特性的關係,我與病人的初次見面,多半是在急診,可能是外傷需要住院或手術,也可能是腹部急症的緊急治療。

一般病人會去掛某個醫師門診,多半打聽過口碑,所以看診前已經有基本的信賴感;然而在急診室裡很不舒服、很慌亂、心情很不好的狀況下,要跟眼前第一眼見到的外科醫師建立互信,沒有那麼容易。

所以每個急診的會診案例,我都會自己去看,把各種細節講得清清楚楚。除了墊高彼此的信任基礎外,我覺得我有義務告訴病人「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同樣的,我認為病人也有義務「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很多時候,病人與家屬對住院會有不正確的期待,覺得既然都來醫院了,那就從頭到腳都要看好。

「我想說趁這次住院,把身體徹底檢查一下。」我很常在急診聽到病人這麼跟我說,那我就會馬上堅決地拒絕:「不會有這種事,住院是治病,治療現在這個病,其他的問題或檢查到門診再說,或者你可以去做自費健康檢查。」

如果沒有先講好,到後面會扯一堆扯不完,拒絕病人還會被抱怨,我寧可前面先講好。

有些病患的治療過程,會需要一些引流管路,而且放置時間有時候會長達一個月,我會在急診很明確地告訴病人:「急性治療大約三四天,之後管路帶回家,一個月後在門診拔掉。」

先講好後面少很多事,病人會要求馬上拔掉,甚至住到拔管才出院。即使前面我都講得很清楚了,要病人出院時,還是有人會明知故問:「那管子可以拔掉嗎?」

「不行,我確定我在急診的時候就跟你說過了!」

疝氣手術除非在某些緊急情況,否則是個有必要但非緊急的手術,偶有病人因為腫脹疼痛來掛急診,我會建議開刀。

單純的疝氣手術,隔天就可以出院(一方面是沒有住院需要,二方面是健保有很嚴格的住院天數規範),所以在說明手術的時候,我會特別強調「今天開刀,明天出院。」

這一定要先講好,否則很多病人會不肯出院。甚至我遇過聽我這麼一說,就反問:「我可以多住幾天嗎?」

「不行。」

很多事情真的要先講好,至於講好了還反悔,那是另一個故事了~~

真實經驗

我常寫醫療工作中發生的故事,很多朋友會留言鼓勵我,說故事很感動,也曾有人問過我,要怎麼樣寫出可以感動人心的文字?

「真實的故事。」只要是真的故事,不需要華麗的詞藻或加油添醋的灑狗血,自然就可以觸動人心。

「能感動自己的故事,就能感動別人。」坦白說,我是個很容易被感動的人,很多時候會想寫某個故事,也是想記錄下感動我的一瞬間或某個點。

前陣子有個心臟中槍,送來急診的時候已經心跳停止,被同事在急診直接把胸腔打開,把被子彈貫穿的心臟縫起來,起死回生病人走路出院。由於不是我經手的案例,所以沒在網誌裡寫這個故事,而且類似的經驗我們以前做過,類似的文章我也寫過。

那天同事把案例的處理過程重新整理,包括他經手的部份,與後續團隊其他醫師的手術,做成一份完整報告,在科部裡做專題演講。

病情的部份其實我聽過很多次,可是同事在演講的最後,放上所有經手治療團隊的同仁,謝謝大家一起幫忙:「這個病人的治療有很多阻礙,不過還好有你們在,還好,我們大家一直都在。」

聽到的當下,我就記下了這句話,我被感動,我也想跟大家分享這個感動。

這就是我們的團隊,跟這樣的團隊共事,是我的榮幸。

「我們一直都在。」

2023年8月1日 星期二

反應慢

假日的午後,孩子吵著要我陪他們玩桌遊,於是我與彼得兔彼得水各佔據了餐桌一角發起牌來。

這個桌遊的規則有點類似撲克牌的「心臟病」,出到某一種花色的時候要伸手拍,最慢的人必需罰牌。結果每次花色出現時,Peter Fu都比他們兩個慢,導致我一直罰牌。

眼看彼得水的牌快要出完勝利,彼得兔用眼神給我打pass,接著丟出需要伸手的牌型,我還在遲疑的時候,彼得水瞬間出手然後勝利。

「吼!你反應怎麼那麼慢啦?我都已經暗示你要準備了......」彼得兔一邊發牌一邊跟我抱怨。

「對啊~你的反應真的很慢。」雖然沒有參與戰局,可是史迪普也在旁邊忍不住碎嘴。

「欸!不要這樣講我,我在很多年輕醫師或學生前,是被認為很聰明被崇拜的!」

「那你應該約他們玩桌遊,他們就會發現你是白癡.........」

誰怕誰

有個住院中的病患,經過許多檢查後發現需要手術的問題,然而住院期間我都沒有遇到病人的兒子女兒,只有老先生和照顧他的看護阿姨,因此我請家屬到醫院來,我想要跟他們說明病情與治療計畫。

病人的兒子要上班,透過護理站跟我約某一天的下午,他從公司請假過來。

剛好那天早上我的白袍噴到一些血水送洗,所以大約在我們約好的時間前五分鐘,我穿著便服進電梯準備去病房。

同一班電梯裡,進來另一個年輕男性,電話拿起來就說:「我快到了!醫生給你什麼文件都不要簽,等我來再說!」

走進病房,護理師跟我說病人的兒子馬上到,結果剛才講電話的男子出現在我身後,跟護理師說他就是家屬,不過他可能沒注意到我剛才跟他同一班電梯。

病情的說明很順利,也完成了相關文件的簽署,預計隔天開刀。

我可以理解想要瞭解病情與替病人做決定的心情,或是某種「怕老人家被騙」的防禦。

想太多了,我才不想騙他~~

工作這些年,我自己遇到過、也聽說過太多案例,即使講得再清楚,同意書白紙黑字都簽得好好的,一旦出事的時候,病人(或家屬)就推得一乾二淨:「我不知道啊!醫生叫我簽我就簽了!」「我聽不懂醫生在講什麼~」

急診有個肚子很痛的老先生,影像檢查是腸穿孔,我告訴病人與他的太太(跟他一樣老的老太太):「需要緊急手術,請你聯絡你的兒子女兒過來!」

「我兒子上班很忙,我們兩夫妻就可以做決定了。」

「不行!這是會死的事,請你現在馬上聯絡他過來!」

我是絕對不會只憑一張同意書,就把病人推去開刀的,我必需確定「聽的懂、可以替病人負責、發生狀況時我可能要面對的對象」完全理解,我才會進行治療。

所以家屬怕被醫生騙,其實醫生更怕被家屬騙~~

我小時候(真實案例)曾有一次某個推銷員來家裡,那時候我爸媽不在家,只有我一個小學生,結果不知道被什麼話術簽了個什麼文件,之後就有兒童週刊寄到家裡,然後沒多久就上門收錢。我爸媽本來否認有訂閱,結果對方拿出我簽名的文件.......

只憑文件就做事,而不確定簽署文件的人有沒有決定權,這不是詐騙集團,就是拿自己的職業生涯冒險。

我兩個都不是。


2023年7月30日 星期日

父子登頂

親子關係的保鮮期是多久?

彼得兔長大了,進入青春期的他會對我們生氣、會頂嘴、會有情緒,也有自己的生活與朋友圈。有時候我們全家要出門,他也興趣缺缺寧可待在家裡玩電腦,或是跟他的朋友出去。

跟我以前很像,高中之後課業重,需要花很多時間準備考試,偶有休閒時間我也喜歡自己上街逛逛,或是與同學混在一起,所以參與家庭活動的時間越來越少,之後我就到台北讀書然後工作有自己的家庭了。

所以我們都很珍惜現在跟孩子們的相處,有時候大家會為了某些無聊的小事,吵得不可開交,事後孩子會跟我們說「對不起,爸爸(媽媽),愛你。」本來很生他的氣,也馬上化解一半。

我很開心,孩子雖然長大,但彼此還是能感受到對彼此的愛。

彼得兔的暑假作業,有一項是要山訓,而且學校有指定路線、高度與距離,不是隨便散散步可以交差,他挑了七星山主峰今天要去。

「我陪他去爬!早上我看完病人就出發,按照地圖應該上山下山各一小時。」史迪普還在規劃路線與協助揹包清點的時候,我就決定要陪他去。

「那我送你們到入山口,爬完再去接你們。」史迪普同時要帶彼得水去上才藝課,於是我們講好分工。

我高估了自己的體力,才出發沒多久,我就覺得自己快要斷氣了~

「把拔,你還好嗎?」

「我ok,你要不要喝水?」

其實我們兩個都很累,不過慢慢爬也登上主峰。

我幫孩子拍了一張要交作業證明自己登頂的照片,也請其他山友幫我們父子合照一張。這張照片證明的不是我爬上這座山,這張照片證明的是我們的父子關係。

孩子終究會離開父母身邊,我可理解與預期,能夠彼此陪伴的時間會越來越少,我今天爬的不是山,而是我與孩子的感情。

2023年7月26日 星期三

與我無關

急診來了一位年輕女性,上班時間摔車,在事故現場有失去意識,我一看發現是認識的護理師,於是開了電腦斷層檢查單,讓她去做檢查。

檢查前放射科的技術人員例行性詢問:「目前有懷孕嗎?」,護理師回答「我不確定」,因此技術人員暫時沒有照電腦斷層,請病人回急診先與醫師確認。

當病人回到急診講述這個狀況後,急診護理師大聲對我說:「剛才那位女病患,說自己不確定有沒有懷孕,要回來跟你確認!」

一時間急診室所有的眼睛都轉向我,我很無奈地看著他們:「我................」

#跟我無關

2023年7月24日 星期一

神明

我常去行天宮拜拜,有時候是遇到困難想請求神明幫忙,有時候是希望某些事情順利。

前陣子遇到不順心的事,沮喪了好幾天,然而在我覺得事情不如人意之時,卻收到好多好多來自長官、同僚、朋友甚至學生的鼓勵與肯定,這些肯定其實比任何獎項頭銜都更重要!

這些都是過程,一個能看出誰是一直真心支持我的過程,又或者現實得很有趣的世態炎涼,過去奉承掰拍馬屁的人突然瞬間轉彎。

我今天也有去行天宮,謝謝神明,這其實是個很好的安排。

知識更新

一直更新知識很重要。

有時候參加病例討論會,老前輩們會針對某些個案提出他們的看法,雖然說資深醫師的經驗很重要,可是在資訊時代,講出來的東西要有所本,而且必須經得起考驗。

有幾次聽到前輩的建議,其實早就已經過時,跟最新的研究結果不一樣,甚至已經被推翻。

隨著自己也慢慢資深,總是要求自己的知識必須與時俱進,不要成為那個講得很開心,但是都講錯的令台下翻白眼的前輩~~

急診送來一個年輕人,到院狀況沒有心跳、沒有呼吸、沒有血壓。外觀上看不出是哪裡受傷,照標準急救程序,就是開始急救CPR,包括呼吸管插管、心臟按摩與強心劑給予。對於這類沒有心跳血壓的病人,能做的就是CPR,就算要緊急手術,也必需先讓病人「活著」進手術室;換句話說,如果對CPR沒有反應,三十分鐘就會宣告死亡,任何人應該都不會有疑義。

住院醫師很順利放入了氣管內管,另一位做心臟按摩,依然沒有心跳血壓。

「給我手術器械!」他們一邊CPR,我跟護理師要了手術刀與相關器械。

「要開胸嗎?」

「不是,但是要在兩側胸口打洞。」我在兩側乳頭外下方各劃了一個一公分的傷口,然後用尖器械直接把肋膜刺破。

右胸瞬間噴出鮮血,還伴有氣體噴出的聲音。

「ROSC!」(心跳恢復)心電圖出現心律,令所有人為之一振,血壓雖然還是不高,但已經量得到了。

我指示接著放置胸管與後續檢查,至少此刻病人被救回來了!

「改版後的高級外傷救命術,針對可能是胸腹外傷造成的心跳停止,除了標準CPR之外,還要做『雙側胸腔減壓』,這個小動作不花一分鐘,可是有可能出現決定性的改變。」我把急診現場的外傷教科書翻出來,跟住院醫師一起回顧我剛才的動作。(其實所謂的改版,也已經好幾年了,每次版本更新時,我都會翻一下看看改了什麼,「雙側胸腔減壓做為CPR輔助動作」就是改變了我對外傷CPR的做法。)

「如果沒注意到這件事,大概就是一直壓胸給強心劑,然後三十分鐘之後急救無效死亡。聽診與胸部X光或許有用,但是準確性與時效性不高,因此教科書才會建議直接打洞減壓。」

外傷醫療的迷人之處就在這裡,在電光石火之間做出最「適合」的處置,即使事後來看未必最「正確」,但在那個生死一瞬的當下,或許這個「適合」的決定,就能起死回生。

2023年7月22日 星期六

彰化印象

我的彰化印象。

今天的演講在彰化,離我父母的家只有五分鐘車程。

演講時間是早上八點,所以我大約七點半就到會場準備,主辦醫院的醫師問我:「這麼早來,你昨晚住哪家飯店?」

「我是彰化人,我住我爸媽家。」對方也跟我的父母住在同一個社區,我們還聊到很多彰化的醫師都住在那裡。

這個社區環境不錯,不過對我來說,就是「我父母家」,而不是「我的老家」。雖然我是彰化人,可是已經搬離我從小長大的地方,新的住所沒有我成長的痕跡與回憶,回去就像是作客。

剛結婚的頭幾年,父母還沒搬離以前的住所,房子舊歸舊,可是就真的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無論新舊大小,真的是「回老家」。我會帶史迪普去我以前的房間,翻出我高中時的雜誌、筆記、收藏品,也會跟他分享我從小走路上學的路線,哪個同學住在哪邊,哪邊是我小時候玩耍的空地...

1995年北漂之後,回彰化常像是觀光一樣,很多知名的景點、美食,身為彰化人我都不知道(可能是很少外食所以不知道,也可能其實是近幾年才紅起來的新在地美食~)

史迪普常會要我帶他去逛xx夜市,吃xx小吃,我只能回他:「我不知道在哪裡,你Google好地址我帶你去~」;有一次史迪普很興奮地告訴我,他買到了彰化超有名超難買的蛋黃酥,我看了一下店名,用很不可置信的語氣跟他說:「這家有名?在我高中的時候,它就是我等公車的車站旁邊,一家很普通的西點麵包店耶~」

離開的時間越久,對彰化的印象越模糊,前往彰化的動詞也逐漸從「回」變成「去」,去的也不再是家鄉,而是我小時候住的地方。

#徵求彰化在地景點美食
#偽彰化人什麼都不知道
#連彰化肉圓吃哪家也搞不清楚

2023年7月18日 星期二

父母心?

對不起,我沒有父母心。

在我的文章中,經常談醫病關係,遇到很荒謬不合理的事,我盡量用戲謔自嘲的方式來講故事。批評病人、家屬、政策,無益於改善現狀,有時候會造成衝突。

但不代表我沒脾氣。

講個我個人的看法,可能政治不正確,不過這的確是我行醫這些年的心得:我受夠了醫師被神格化之後的道德綁架!

懸壺濟世、醫者父母心、仁心仁術,這些稱讚之詞,對我來說都是不可承受之重。

醫療是我的工作,賺錢養家的工作,救人是這個工作的結果與職責,但不是我當醫師的目的(很誠實);我是醫者,但為什麼(或憑什麼)當病人的父母?何來的父母心?我的技術很好,也沒什麼壞心眼,要說仁術可以,仁心就太做作...

我會盡力把每個病人治好,是基於我的專業與職責,但我不可能有多麼「愛」病人,至少不可能愛他們像愛我的親人一樣。

我不需要病人把我像神一樣崇拜,我只是個一般人,有血有肉有脾氣的一般人,會憤怒會堵爛病人的一般人。我不需要被神格化的崇拜,自然不需要接受神一般的道德標準要求。就像我不相信(也不必然)護理人員一定要如天使一般,獸醫一定要很有愛心,我們都只是在做一份工作,在工作上盡責就好,為什麼還要要求我們的內心?

病人如果誇獎我的醫術很好,我會發自內心覺得自己的專業被肯定。病人說我是好醫生,我笑笑地說謝謝,但其實我感受不到所謂的「好」是什麼意思。

同樣的,說我沒有父母心的時候,很難激起我的愧疚,只會讓我堵爛而已。

2023年7月17日 星期一

國際化

國際化的史迪普。

有個朋友即將出國進修,目的地是美國德州,所以他跟我詢問一些當初去美國的一些細節,包括小孩讀書、找房子之類的事。回家後我跟史迪普講這件事,史迪普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在德州有朋友,我來幫他問一下!」

暑假到了,史迪普在看機票:「我們今年去夏威夷如何?我住夏威夷的朋友很歡迎我們去找他。」

在美國那一年,我們拜訪過史迪普紐約的親戚、華府的親戚、匹茲堡的親戚,如果不是因為時間不夠距離太遠,還可以去拜訪他在鳳凰城的親戚...

亞特蘭大的朋友...

紐西蘭的親戚...

洛衫磯的親戚...

那天和史迪普聊到孩子出國讀書的事,提到他有個朋友的小孩剛申請上美國一家很好的大學,「你有跟我說過,是申請上xxx大學吧!」Peter Fu記起有這麼一回事。

「上xxx大學的是另一個朋友,我現在說的上yyy大學的朋友小孩~」

真是太國際化了。

還好Peter Fu有台北的粉絲、新北的粉絲、桃竹苗的粉絲、中彰投的粉絲、雲嘉南、花東、離島的粉絲....

熟能生巧

「成功來自反覆的練習。」我一直很相信這句話,天賦異秉之人一定有,什麼技術只要看一遍就會,這種萬中選一的天才不多,也不該是學習的對象。

每一件事都需要練習,而且是經年累月的練習,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

以我的工作外科手術來說,就是一個道道地地需要反覆練習的技術。剛入行的時候當然不會開,看師長做了看次,以為自己好像看懂了也會做,其實當手術刀拿在自己手上時,才知道沒有「看起來」那麼簡單。在五六年無數個夜晚訓練練習之後,慢慢就「學會」這個技術,然而從學會到專精,大概又需要再五六年,然後才可以做到「旁人看起來很簡單」的境界。

寫作也是需要練習的技能,剛當主治醫師的時候,寫好的論文初稿,需要請其他資深前輩醫師幫忙看,一字一句地討論與被修改。經過十多年的練習,慢慢培養出書寫的手感,知道什麼樣的研究有機會被期刊刊登,知道要用什麼樣的圖表來呈現實驗數據,所以現在可以自己幫自己改,幫年輕醫師改。我常被年輕醫師問,有沒有讀哪一本書或上哪一堂課,可以形成這種能力,其實沒有,多寫多練一直寫一直練而已。

散文創作也是,從剛開始無心插柳寫部落格,到現在把網路社群經營當作事業的一部份,寫作的點子與說故事的技巧,也是十多年的經營、數百萬字的書寫而來。

回頭來看自己的每一項技能,練習的時間都是以「年」為單位。

很多讀者可能不知道(我也沒有特別宣傳),我擔任聯合報元氣網的的專欄作家,已經兩年。每一個半月就會被主編催稿一次,從剛開始的生不如死,後悔為什麼要接這個工作,到現在截稿日前,我就會開始構思這次專欄要講什麼。

原本只是單一次的線上演講邀約,結果竟開了個人的直播節目,我的個性就是如果要做就會一直做。只是直播跟演講還是不太一樣,要對著沒有人的電腦自言自語,不時注意線上有沒有留言,要跟聽眾互動,沒人發問的時候,還要自己找話接自問自答。頭幾次很卡很不順,一年過去現在也滿熟練的~(直播頻道下個月要週年慶了,快得不可思議,我跟平台正在討論要把幾次迴響很好的節目復刻一下!)

由於多是英文播出,所以準備投影片、寫英文講稿、反覆練習口條,也成了每週一下午的工作。

成功來自反覆的練習,我不是天選之人,也沒什麼多大的成功,我只是需要一直練習。

2023年7月12日 星期三

事業追求

前幾天在與年輕醫師的教學中,談到對工作的熱情與對挫折的容忍度。(熟悉這個粉專的讀者,或是聽過Peter Fu演講的朋友,一定聽我說過「工作的本質是培養對挫折的容忍度」這句話。)

我跟年輕人說:「醫師這份工作,可以只是職業(job),然而我目前在經營事業(career)。」

年輕人似乎有點沒聽懂。

「職業是糊口吃飯的工具,事業是個人生涯的延伸,也是支持我能一直走下去的熱情,遇到挫折的時候,如果只是職業,早就被打倒了,因為是發展事業,才能繼續站起來。」

純粹的臨床工作,開刀看診領薪水,就是一個養家活口的職業,可是不斷在專業上追求突破與創新,就是發展事業。

如果寫論文做研究,是為了滿足醫學中心的要求,為了晉升教職而寫,也就是把研究當職業;然而當做研究成為樂趣甚至習慣,我還組建了自己的研究團隊,這就是當做事業在經營。

教學醫院來來去去學生年輕醫師很多,教學本就是資深醫師的工作,但把教學當做職業與當做事業來做,投入的心血一定不同,得到的回饋也一定不同,這些年來,醫學教育也是我事業經營的一部份。

醫療之外,我在很多領域都有一些發展,文字創作、網路經營、演講、專欄作家、網路直播,每一件事情都可以玩票性質沾一下,每一件事情也都可以投入許多時間心血去經營。

我也真的都這麼做。

職業投入的是體力,事業投入的是熱情。一直往前走與從挫折中再起,靠的不是體力而是熱情。

2023年7月9日 星期日

一路走來

時間是用飛的一般在前進,往前看的時候覺得一天過一天很漫長,回頭看的時候,十幾年前的事就彷彿昨天一般。

工作中除了醫師同事與護理同事之外,還有很多行政人員同事,其實說是同事,很多都比我資深得多,這些姊姊們等於是看著我長大。

有些秘書姊姊從我當住院醫師時就在位子上,當年我常跑辦公室弄班表弄教學,後來離開幾年後再復職,重逢的那一刻她們大喊:「你回來了!」然後又這麼做了十多年,到現在我還是常跑辦公室,一樣弄教學、弄評鑑,各式各樣的事情。

他們很喜歡說:「你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

是啊,不管穿長袍短袍,袍子上繡著醫師、副教授、教授,我都沒變,就是那個在姊姊眼中愛講五四三的小毛頭~

這些年常代表外傷醫學會,在各醫院授課與演講,和學會的秘書也認識了十多年,從我當主治醫師的第一天起就認識。以前的講題常是多重外傷處置、骨盆外傷、損害控制手術,後來開始講臨床研究、斜槓人生、無限可能,幾乎各種講題他都聽過...

那天又在某個教育演講場合相遇,他跟我說他看著我從小咖慢慢變成大咖...

「十多年來我都沒變,沒什麼大咖小咖,我就是我,不是個咖~」

下一句

有一個陳年老問題,很不識相而且很沒禮貌的問題:「當醫生賺多少錢?是不是賺很多錢?」

這是大哉問,我不想跟任何人說我賺多少錢,也不評論同業的收入。我只能說,醫師的收入是建立在「要負很大的責任之上」。相較於勞力、知識、時間,「責任」更值錢,每一個醫囑、病歷上每蓋一個印章,其實都是一個責任,替病患的健康與生命負責。

有時候跟其他朋友聊到這個話題,我會很嚴肅地分析自己的責任之所在,然而常有人會覺得我們做個不花太多時間的小手術或是花個幾分鐘看病人,收入卻還不錯。

我被嘻嘻哈哈地開過玩笑:「還好吧!富貴險中求。」

前陣子有一個行人被車撞,在前一家醫院診斷出一節脊椎骨折,看起來應該只需要保守治療,可是家屬不放心,要求轉診到醫學中心會診神經外科。

病人被送來的時候一直喊背痛,以脊椎骨折來說,背痛是很正常的事。可是他痛得很怪,止痛針也壓不下來,不像是單純地外傷撞擊疼痛。所以我不放心,幫他安排電腦斷層,結果除脊椎之外,十二指腸跟胰臟都撞斷了,這些在後腹腔深處的器官,不容易在第一時間被看出來,但若是沒有及時診斷與治療,後果不堪設想。

後面的故事就變成緊急手術與重症加護治療。

富貴險中求,很多人都不知道這句話後面接什麼:富貴險中求,也在險中丟,求時十之一,丟時十之九。

2023年7月7日 星期五

造型

 假日的午後,救護車送了一個病人來急診,還沒有問他受傷原因,就知道是腳踏車騎士。因為他的造型一看就知道(緊身衣褲、特殊造型的運動鞋,頭上的腳踏車頭盔),旁邊跟他來的朋友,也是一模一樣的造型。

有一天突然大量的骨折、脫臼病患不約而同湧入急診,他們共同的造型就是柔道服,所以我們一看就知道應該是附近的學校辦運動會。

某個假日的午後,陸續有人因為跌倒、中暑來掛急診,從脖子上的毛巾、胸口的號碼牌,這些共同的造型,我們會知道今天附近應該有路跑活動。

前幾天護理師跟我說:「門口有一個潛水受傷的病人在掛號,他的呼吸有點喘要小心。」

「潛水?你怎麼知道?」

「你看到他的造型就知道了。」

果然沒多久,全身潛水衣,腳上還穿著蛙鞋的病人躺在擔架上推進來~

掛急診的病人真的各種造型都有。

2023年7月6日 星期四

不知不覺

有個從樓梯滑倒的中年人,腳踝上有一點點細微的骨折,基本上不需要手術,但要打石膏固定與門診追蹤。

「我想掛xx醫師,我鄰居說那個醫師很厲害。」當我們把藥單與門診掛號單交給病人時,病人提出這個要求。

可是病人口中講的那位醫師,不是骨科的,而是心臟科醫師。

「不行喔,xx醫師不是看這個的。」這個要求我沒辦法幫忙。

「可是我鄰居說,他就是給這位醫師看的,你就幫我掛啦!我先去他門診再說。」病人一時沒聽懂我拒絕他的原因。

「不是我不願意幫忙啦!這根本就是不同科看不同的病,就好像你如果得到痔瘡卻去看眼科一樣,這樣不對啦~」我舉了一個例子,病人就聽懂了,拿了我幫他掛好的骨科門診單去繳費。

「等一下!我剛才是不是不知不覺開了個黃腔?」病人走後,我自己覺得剛剛的舉例不對勁。

「好像是。」住院醫師點點頭。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要metoo我拜託

2023年7月4日 星期二

記住這一天

「在未來的每一天,我都會繼續努力。」回顧我過去的文章,每一次得了什麼獎、通過了什麼晉升,或是得到了什麼肯定,我都會寫這段話。一方面鼓勵自己要繼續往前走,也提醒自己不可以自滿停下來。

我今天不斷地接慰問電話與回慰問簡訊,回到手軟,謝謝每一個關心我的朋友與長官,就像我說的:「我的人生有你們就夠了!」

沒事的,我會繼續往前走。

前幾天在台北值班,在醫院附近走路時,有人跟我打招呼:「我都有看你的文章!你的文章充滿了正能量!」

是啊,我一直都是很有正能量的人,也常帶給身邊的人正能量,一點小波折不算什麼。或許有些事會把我激怒、或許有些事會令人沮喪,不過擋不住繼續往前走的力量。

今天的生活,一如往常,就是傅醫師、傅教授、傅老師的日常:一早去急診看病人,然後參加晨會,病房查房看病人,和住院醫師討論與教學,進開刀房開刀、教住院醫師開刀,下午幫學生上課(今天是新年度學生影像課的第一堂),回家電腦打開幫住院醫師修改論文...

過去的每一天我都是這樣過,十多年來都是這樣過,未來還是這樣過。這些事本來就是推動我往前進的熱情,與目的目標無關,波折只是提醒自己,要站得更穩、走得更快。

「在未來的每一天,我都會繼續努力。」這句話不只用在受到肯定時,受到挫折時更要這麼做。

2023年6月28日 星期三

大爐子

我們全家都很喜歡去一家義大利餐廳,他們有專門的大爐子可以窯烤披薩和牛排,我有很多聚餐也都辦在那。

今天我們家去另一家餐廳,類似的餐點口味就是差了一些,Peter Fu和彼得兔共同的判斷就是「這家餐廳沒有大爐子」。

「我們在家裝一個大爐子好了,這樣就可以自己烤牛排。」Peter Fu興緻勃勃地開頭。

「好耶~那就不用每次都出門或是怕假日訂不到位子了。」彼得兔也在旁邊跟著瞎起鬨。

史迪普默默地吃飯看手機,完全不參與這個話題。

「欸!你不覺得家裡有窯烤大爐子很酷嗎?改天你下班回家,發現家裡正在施工,然後工人跟你說:『傅先生要我們把廚房打掉,裝上大爐子。』,你應該會既驚訝又開心吧!」雖然史迪普不感興趣,Peter Fu沒有要停下話題的意思。

「喔,那你們把傅先生放進去燒了。」

「......................」

浪費時間

在醫院忙了一天,晚上回家只想躺在沙發上,在手機或電腦裡打發睡前的幾小時。那天在電影網站看到一部簡介滿吸引人的電影,於是Peter Fu決定打開來看。

電影大約100分鐘,很沉悶的100分鐘,最氣人的就突然莫名其妙的結束。

Peter Fu看完之後非常氣憤地跟史迪普抱怨,她卻只是冷冷地說:「你的專長就是選到爛片啊~」

「不是這樣的!前面的簡介跟片頭看起來很不錯。 」Peter Fu忿忿不平地抗辯。

「可是看到中段,我就覺得不對勁了。因為前面有一個很大的謎團,影片過了一半都沒有要解開的跡象。」Peter Fu繼續分析著劇情。

「我一直想知道結局是什麼,跟為什麼會發生前面那麼多事,可是我發現影片只剩下最後五分鐘,我覺得只剩五分鐘,根本不可能有合理的解釋。」

「然後呢?」史迪普對「電影本身」,還有「Peter Fu看到爛片」,兩件事都沒有興趣。

P:「但是我已經花了95分鐘了,再看五分鐘就結束,結果我就浪費了一百分鐘...」

史:「然後你再花另外一百分鐘來抱怨跟懊悔~~」

P:「....................」

原始任務

回歸醫師的原始任務。

我目前擔任科部的教學負責人,每個月都必須安排教育演講,於是我常得聯繫院內或院外的講者。

This Is How I Do It. 這是近兩年的演講主題,通常會被邀請演講的來賓,一定是在專業上、學術上或某些特定專長上,有值得學習與分享的地方,我會請他們來跟年輕醫師講些成長的過程,如何得到今時今日的成就。

我也常被其他單位或機構邀請演講,請我分享學術上的成績,或是醫學領域之外的斜槓人生(寫書、網站經營、直播...等)

為了提高演講的精彩度,學術演講會講得非常炫,做了什麼實驗、寫了幾篇論文、論文分數多高、被引用次數多少;斜槓人生的演講,當然是講這些年出了幾本書、網站點閱率的成長,當中的經營之道...等。

我好像很少把「當醫生的過程」當作演講主題。

前幾天聽了一個學長的演講,他也是我邀請來給年輕外科住院醫師鼓勵的模範。

演講的開頭,很謙虛地說:「我的學術成績很普通。」他真的是謙虛了。

然而演講的內容中,他放了許多照片,用一個一個成功的案例,來證明自己的努力、自己的技術與病患對他的信任。最後一張是病患的感謝卡,講到這裡時,講者甚至激動地哽咽。

其實這才是當一個醫師的原始任務:把病患治好;從病患的康復與感謝中,找到行醫的價值。

聽完那場演講,我不禁回頭想想,當我們追求(被要求追求)學術研究、多領域發展的時候,是否還記得身為醫師的原始任務?所謂的優秀,難道只能用一篇篇論文或相對應的「積分」來代表?

This Is How I Do It.

This Is How He Does It. 

這場演講讓我有了新的領悟與思考。

2023年6月24日 星期六

核心價值

連假期間,民眾除了往各觀光景點擠之外,也會不約而同的受傷與集中在醫院,第一天是我在急診當班,只不過一個早上,已經送來好幾個嚴重大外傷需要手術的病患。

雖然坐在樓下急診,我偶爾會關心手術室的動態,正當我看到前一個受傷接受手術的病患顯示「手術結束」時,現場又送來一個大量內出血,也是需要現在立刻馬上開刀止血的病人。

我拿起電話給今天負責手術的同事:「又一個,血壓很低,快來安排手術吧!」

「吼~~」同事低吼了一聲,但是沒幾分鐘就出現在急診,又沒幾分鐘就把病人推上樓去手術了。

同一天另一個昏迷的病人被送來,電腦斷層也顯示需要立刻手術,我打給值班的神經外科醫師:「腦出血,M5。」

沒有多的問題,沒有抱怨,沒有推遲,神經外科總醫師幾乎是瞬間出現,然後向家屬說明手術的細節、安排加護病房與緊急手術...

隔天輪到我負責手術與值班,急診通知我有一個腸穿孔的病人,診視病人的時候他已經痛到縮在床上,我告訴家屬這是需要手術的疾病。

「那可以今天開刀嗎?前一家醫院叫我們轉過來,他們說假日沒辦法手術~」

「會,這不能等。」

「那大概是什麼時候?」

「等一下就開,我聯絡一下。」

大約一個小時,手術室人員就準備完成,我與值班總醫師也就位。

大約二十年前,我還是學生時,就已經在我目前工作的機構見習與實習,印象中曾有學長問我:「為什麼你要去那麼機械化的醫院(當年還沒有血汗這個名詞),人在那樣的醫院,就很像工廠裡的一顆螺絲釘...」

當時沒想那麼多,就只是想在強大的機構接受訓練與工作。

二十年過去,螺絲釘就是螺絲釘,越轉越快越磨越光。我不覺得有什麼問題,我的同僚也認可這樣的企業文化,或者說有共同價值觀的人,才會聚在一起工作。追求效率、快速、技術,只要病人有需要,幾乎二十四小時都可以接受必要的治療,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己的角色與責任,共同運轉這台機器運轉。

很多年前,我在其他醫院服務過,曾經我以為半夜要安排一台緊急手術是天經地義的事,結果從護理長到友科醫師,都勸我不要那麼「衝」~「有什麼不能等到明天早上的?」

外傷科的手術室在第37房,我常開玩笑說:「我們是永不熄燈的37房」。水裡來火裡去,一個病人接一個病人,醫療團隊也是一棒接一棒,這是我們的任務與核心價值。

2023年6月19日 星期一

轉診概念

我工作的機構,經常接到其他醫院轉診的病患。

有位整隻手被捲入機器的移工,用層層紗布包得緊緊的,從前一家醫院轉來本院。紗布一拆開就血流不止,五隻手指都受傷相當嚴重,看來需要盡快手術。

我趕緊安排X光檢查、抽血、聯繫手術醫師。

這時雇主跟我抱怨前一家醫院:「我們送過去之後,什麼檢查也沒做,這樣隨便包一包,就叫我們轉來了~」

另一天我接到其他醫院的轉診電話:「有一個OHCA(到院前心跳停止)的病人,目前已經C(CPR)回來,超音波看起來肚子裡面有很多血,我們做個電腦斷層就馬上轉過去。」

「不要!不要!不要!要轉來就快點出發了,不要再多做檢查!」我在電話裡制止了對方,確認病人目前呼吸道與帶著足夠的血品在救護車上,就請他們快點出發。

 今天來談一下外傷轉診的觀念:如果無法提供治療的話,就不要花時間在做檢查上,快點轉診就對了。

如果無論檢查的結果是什麼,都不能治療,那這個檢查不但不會改變病人需要轉診的事實,還會延遲轉診的時間。

有一個經典的外傷考題:如果你所屬的機構,沒有可以開腦袋的神經外科醫師,遇到昏迷的病人,確認呼吸道狀況之後,就應該快點轉診。留在原機構做電腦斷層,就算看到大片腦出血,也沒辦法處理。

不過礙於民情,很多時候我們都必須做些檢查,來給家屬交代,讓他們覺得我們為病人做了些什麼,儘管這些檢查不會改變轉診決定,儘管這些檢查會讓病人更晚才能轉來接受治療,儘管病人常因為轉診後病情有變化,而需要重做檢查...

第一個故事,我跟雇主說:「前一家醫院是對的!他們幫病人把流血控制住,不做多的檢查,讓病人快點轉來。」

第二個故事,一送來本院就快不行了,超音波確認腹內出血後,就馬上推去開刀了,在本院也沒做電腦斷層。換句話說,如果轉診前還花時間做檢查,那可能會死在路上.....

2023年6月17日 星期六

用心名牌


 

















很有意思的一張名牌,上頭寫的是Dr. Peter Fu,而不是 Dr. Chih-Yuan Fu。

一般的學術研討會,我都是用傅醫師或Chih-Yuan Fu的身份出席,講的也都是專業的醫學內容;會用Peter Fu這個化名(?)或筆名,代表我今天參加的場合不是以專業醫師來與會。

今天我參加的是道道地地的乳癌專業研討會,但大會很貼心,用Peter Fu的身份幫我做名牌,代表我今天不是來講專業內容,而是我在醫療之外的其他領域。

等待演講的時候,我注意到這個小細節,很開心大會做如此安排。

在乳癌的場合講專業外傷醫療,應該沒有人有興趣;也不該在需要談專業內容的演講,講一堆五四三白爛笑話。

在馬不停蹄的演講人生中,偶爾有些令人感動的用心與小確幸。




隔行如隔山

術業有專攻,這是一句有道理的千古名言!任何「看似簡單」的事,認真做認真研究,裡面都有太多的學問。

今天受邀去一個乳癌研究的研討會演講,我的講題是無關乳癌的斜槓人生分享,所以排在最後一個時段(壓軸?)。照慣例我會提早半小時到,剛好大會時程有些延遲,所以大約等了一個半小時才輪到我。

雖然我早就沒有治療乳房疾病,不過畢竟是一般外科出身,當年我也學過乳癌治療,住院醫師時代還開過不少乳房手術,所以等待的這一個多小時,我就坐在會場聽聽各位專家發表最新研究。

很不幸的,我「完全聽不懂」!

基因、接受體、化療藥物、標靶藥物、臨床實驗,唯一看得懂的是有位醫師的手術影片,不過開法也跟當年我學的進步很多差異很大。

這裡面學問真的太多了,隔行如隔山!

一般外科的範圍包括肝膽腸胃乳房甲狀腺,我當住院醫師的時候,大部份的老師都專攻腹內手術,很多人都不喜歡乳房手術,我甚至聽過有人批評:「不過就是切掉胸前兩塊肉而已...」

才沒那麼簡單咧~

會這樣想的人,是不瞭解這個「病」,而是真的只把它當「兩塊肉」。

今天聽了演講,更令我讚嘆不已,原來同一種病,可以分這麼多種型態,每一種態又有專屬的客製化治療。

這讓我想到我花了許多時間鑽研的外傷學,也常被很多其他專科認為是「雕蟲小技」或是「旁門左道」。

「我都會開大範圍的腹腔腫瘤切除手術,腹內出血怎麼可能不會?」

「我都會開頭頸部腫瘤手術,哪有什麼呼吸道是我搞不定的?」

「急診不就是病人哪邊痛就照那邊的X光,然後再會診專科?」

「我是肺腫瘤的專家,胸腔出血有什麼難的?」

或許吧~給你三個小時,慢慢準備慢慢弄,這些專家們都可以把外傷處理得好好的,甚至可能不是他們本人處理,這種旁枝末節的小事,叫徒子徒孫去搞就好。

電光石火之間,三十秒要做出判斷,三分鐘要做出處置,五分鐘處置要完成,而且是在簡陋吵雜的急診,病人可能已經沒有心跳血壓,又或者同時有腦出血、胸腹出血、肢體骨折一起來,外頭有焦急的家屬一直探頭進來看,外加十幾個輕傷的病人在哀號都沒有醫生看他們~

這個時候來看看什麼是雕蟲小技?

隔行如隔山,術業有專攻。

尊重別人的專業,我們也需要別人的尊重。

2023年6月14日 星期三

病患陳述

昨天的文章,意外地引起了迴響與討論,那我就想再談深入一些,談談醫療的本質。

醫療的本質應該是「治療」,病人因為某種不舒服來醫院(門診或急診),醫師檢查出造成不舒服的原因,然後給予「治療」。

基本上,病人來看醫生,是為了「治病」或「治傷」,而不是請醫師「檢查」(或背書)有沒有病或傷。

很多時候,醫療只能知道病人「有沒有事」,但沒辦法知道「有沒有傷」。

許多很籠統的字眼,如鈍傷、挫傷,就是這麼來的。基本上只要撞到碰到就算是挫傷,檢查沒看到問題,頂多是說病人「沒事」,而不能說病人「沒傷」。

「有沒有事」是專業醫療,「有沒有傷」端看病人的陳述。

外傷最常伴隨的主訴就是痛,不過「痛」是非常主觀的陳述:病人有明顯受傷,也很痛;病人沒有明顯受傷,但是很痛;病人沒有明顯受傷,也不痛,但是裝得很痛...

基本上醫生分不出來、沒有義務區分、沒有必要區分、沒有權利認為病人說謊~

醫師有相信病患的義務,即使他擺明騙我,我可以用專業醫療來判斷他有沒有事,但檢查不出東西,並不代表他沒有傷。

2023年6月13日 星期二

醫法之間

忙碌的外科急診,一個媽媽帶著讀小學的女兒來掛號。

「她前天被同學打到頭,我們來看診做個記錄。」我一邊診視小朋友,媽媽一邊跟我抱怨女兒的同學多過份,然後學校老師也不處理。

「學校不肯介入,那我們做家長的就必須自力救濟了!」

「我個人覺得,你應該去報警,而不是來看醫生,如果真的要認真追究的話~」其實我不理解來醫院可以得到什麼,要醫生去抓壞人嗎?還是醫生討回公道?

「去過警局了,警察說要來醫院看診驗傷。」

小朋友看起來一點事都沒有,所以什麼檢查也沒做藥也沒吃,我開了個「頭部鈍傷」的診斷給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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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期以來,我一直不理解醫療在法律案件或糾紛上的角色。

在法官、警察或檢查官面前是不能說謊的,否則可能有妨礙司法、偽證、誣告之類的罪;可是「騙醫生」是不違法的,又或者說「醫師必須百分之百的相信病人,基本上病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病人說他被車撞,我就必須相信他是被車撞。

病人說他頭痛,我沒道理懷疑他不痛。

病人說他被外星人攻擊,只要他敢講,我就必須接受這個說法。

所以基本上,在這個前提下,診斷書或病歷只有對病情的描述是有專業公信力的,其他來自病患自述的內容,端看病人要不要騙醫師,醫師沒有辦法也沒有義務去查證~

病人被打、被撞、被攻擊,應該是報案尋求法律的調查與公道;來看醫生得到的診斷,坦白說都是他自己說了算...

「頭部鈍傷」是一個很籠統的陳述,無論他怎麼受傷、何時受傷、又或者有沒有受傷...

2023年6月8日 星期四

英雄出少年

英雄出少年。

「這是一位60歲男性,走路被機車撞,主訴胸口與腹痛,不過我覺得他的意識怪怪的,問他事發經過記不得。」有個病人被救護車送進急診,前去看診的住院醫師向我回報。

「你覺得該怎麼做?」聽完回報,我反問年輕醫師他的看法。

「應該要做腦部電腦斷層,再照胸部與骨盆X光,還有腹部超音波確認有沒有內出血。」住院醫師的回答很標準,教科書上就是這麼說。

「很好!就這麼辦。」我對他的回答很滿意,而且當時急診現場很忙,我手上有好幾個病人待處理,因此我同意了他的處置,打算檢查出來後再來看看發生什麼事。

大約過了半小時,檢查都做完後,一位醫學生來我的位子:「老師,我想請問一張X光,這樣的縱膈腔算不算寬?」(在外傷的胸部X光中,縱膈腔變寬是一個警訊,雖然未必一定,但有可能是主動脈受損,因此必須做進一步檢查來排除。)

我看了一下X光片,正是稍早那位病人的影像,縱膈腔確實相當寬。

「對!這有問題!排胸部電腦斷層!注意主動脈!」我趕緊交待接下來的檢查。

「學弟,不錯喔!看得很仔細。」雖說我最後一定會把病人的影像都看過才放行,不過以醫學生來說,能看出這個算是滿厲害的,也幫我們提前注意到這件事,所以一定要誇獎一下。

雖然還只是懷疑的階段,不過主動脈受損是大事,所以我跟著病人去電腦斷層室,必須第一時間知道結果。

果然,主動脈旁邊全是血塊,看起來是快要破了,一旦破掉,病人可能會瞬間死亡。

後面的故事就是馬上聯繫心臟血管外科,緊急手術與加護病房住院。

「這個病人是你救的!英雄出少年!」醫學生立了大功,我忍不住又誇獎他一次。

忙到一段時間的空檔,我把放在外傷教科書翻出來跟大家討論。(急診現場放著一本外傷教科書,大家有空的時候會翻一翻。)裡面有關於剛才那個案例的處理方式,包括影像判斷、該做的檢查與治療,我們都有照著標準走,大家一起把課本看過一遍,想必會更印象深刻。

我有很多對年輕醫師教學的場合,然而不同的工作場域,教學的方式不盡相同。

在病房裡,我們可以看完病人後,在會議室裡深入討論一個個案;在手術室裡,有時候是演示某些手術技巧,有些是讓年輕醫師練習,著重技術性的指導;外科急診則是個很特別的地方,病人來來去去時間很趕,前述的教學方法都不適合。

在外傷前線工作十幾年,這本教科書我早就看過不知道多少遍,所以每回遇到經典的案例,我就會帶著大家一邊復習教科書,一邊實際做一次。

前不久有個騎腳踏車撞到gg的中年人,外觀上看起來gg全都是血,除了傷口之外,必須懷疑尿道受損。

「要幫病人排尿道攝影嗎?我去聯絡檢查室。」住院醫師問我的意見。

「我們來看看書上怎麼說。」我把教科書翻到泌尿道受傷那一章,裡面很清楚地寫到「第一線醫師如何直接用影像檢查尿道」,不需要透過特殊檢查單位。

「這邊步驟寫得很清楚,照著做吧!」我讓這位年輕醫師去執行檢查,然後我在旁邊監督。

很順利地照出一張漂亮的尿道影像,第一線醫師自己做的,住院醫師完成的。

英雄出少年。

2023年6月6日 星期二

演講人生

2023大宣講!

長庚大學研究所
基隆長庚醫院
雙和醫院
新竹馬偕醫院
萬芳醫院
林口長庚醫院國際外傷論壇
骨創傷醫學會
武漢亞心醫院(線上)
中山醫學大學
淡水馬偕醫院
亞東醫院
中國醫藥大學
東元醫院
振興醫院
彰化秀傳醫院
(以上不含平台線上直播課程)

今年我給自己的任務,是到各醫院談談外傷與研究。

以往我去演講的主題,可能都是針對某一種外傷,去談診斷與治療,某種程度跟上課很像。坦白說,聽的人覺得無趣,講的人也沒什麼勁。

有的演講邀請,是希望我講骨盆外傷的主題,畢竟這是我自己的專長與研究興趣;也有的演講邀請,要我分享醫學研究的心得。

因此除了「骨盆外傷處置」之外,我今年的主題多了「臨床問題解決方案」。

「骨盆外傷」是我的興趣,「臨床研究」也是我的興趣,除了像教科書一般條列各種診斷與治療方法,我更喜歡用講故事的模式,談一談我在骨盆外傷中遇到的臨床問題,然後再用臨床研究來解決這些問題。比起用「炫技」的方式,來說自己寫了幾篇論文,我更喜歡聊聊每篇論文的緣起和背後的故事。

當然也有的邀請機構,想聽我談非醫療的部份,例如「外科醫師的斜槓人生」或「外傷醫師的無限可能」,在生硬的專業領域之外,加一些輕鬆的內容。

那天有個朋友,問我演講費一場多少,我回覆了他大概的數字(每個機構不太一樣,不過我有基本的低標),他稍微算了一下:「就算加上交通住宿補助,其實花掉的時間跟演講費不太成正比。」

我不否認。

不過在這樣的南征北討當中,我認識了許多朋友,也讓更多人認識我。每一次準備演講內容或回答聽眾問題,其實也可以讓腦筋更清楚、有時候就又突然多了下一個論文的點子,甚至投影片、演講技巧這些外溢於原本專業醫療主題之外的能力,也會跟著提升。

更重要的是,我想跟更多人分享理念、分享心得、分享做研究的樂趣。

上半年的時程已經排定,下半年的邀約陸續進來中,這是我的演講人生分享人生。

2023年6月3日 星期六

日常

下班之後,Peter Fu累癱倒在沙發上。

「今天上班很忙嗎?」史迪普關心地問。

P:「一早開始事情就很多,從一個墜樓的大外傷病患開始忙。」

「墜樓?狀況怎麼樣?」史迪普聽了之後皺皺眉。

P:「一開始差點死掉,狀況很差。」

史:「那後來呢?」

P:「被我救活了。」

外傷醫師的日常,往往就是這麼樸實無華且枯燥。

敢與不敢

假日的一早,外科急診就送來一位墜樓的傷患。

由於顏面部著地,整個臉部、口鼻都是血,呈現重度昏迷、嚴重休克與沒有呼吸的狀態,急救的第一個處置是保護呼吸道。

住院醫師試著從口腔插入氣管呼吸管,但大量的口腔出血導致插管無法成功,血中氧氣濃度剩下50%(正常人應該要95%以上),心跳開始變慢,接下來應該就要CPR了...

「刀來!」我向護理師要了手術刀,在脖子上劃開一個兩公分的傷口,刺穿氣管後把呼吸管插進去,大約用了三分鐘,完成緊急外科氣道手術,病人的氧氣濃度瞬間回到90%。

接下來的步驟就單純多了,氣胸放胸管、大量輸血、電腦斷層、血管攝影,病人來急診的時候已經快不行了,經過處理之後穩定轉入加護病房。

其實外科氣道手術不是一個技術門檻很高的手術,把脖子劃開、氣管刺破、放入管路,幾分鐘就可以完成,很多急救訓練課程都有教,甚至Youtube上面也有教學影片。

在急診做這個手術,關鍵點不是「會不會」,而是「敢不敢」。

所謂的「敢」有兩種,天差地遠的兩種。

一種「敢」是因為無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所以「敢」。拿刀捅吵架的對象一刀有什麼難?誰都會,可是我不「敢」,因為我知道這麼做有我無法承受的後果;相反的,許多血氣方剛逞勇鬥狠的人「敢」,那種「敢」是因為無知。

另一種「敢」是因為經驗,建立在信心與能力之上。呼吸道手術的決策時間,不是以小時或分鐘計,而是以秒計,在電光石火之間就要做出施行手術的決定,稍一猶豫可能一口氣一條命就沒了。

事後我和幾位住院醫師討論稍早這個案例,他們佩服我的技術,但我反問他們:「你們有沒有受過訓練?你們知不知道這個時候必需做這個處置?」

「其實你們都會做,也知道要做。」

「我們的差別在於我『敢』,你們『不敢』。這個『敢』,是建立在無數次的訓練與經驗累積之上,而且知道不做的後果與做了之後會發生什麼事。」

因為經驗與自信,所以我敢。


2023年5月31日 星期三

六年的喜餅

遲來六年的喜餅。

從初當主治醫師開始,無論我在哪個機構服務,都認識過不少醫學生年輕醫師,我一直是用交朋友的態度在看待彼此關係。

我始終認為,人與人的關係是動態的,我只是剛好比這些年輕人資深幾年,剛好在某個時間點教過他們一點東西,剛好在這個階段彼此是「師生」的關係。然而時間放大來看,我們會成為同事、朋友,甚至有一天,這些年輕人會超越我,成為我的主管。

十多年前我在某家社區醫院服務,那兩年最大的收穫,其實是在不怎麼開心的工作中,交到許多一生的朋友,這些朋友當年都只是學生住院醫師,十多年過去也早已是一方之霸,現在可以是我的事業合作伙伴。

前幾天有個很特別的聚餐,和認識十多年的朋友聚會,初認識他們時就是班對的醫學生。由於我一直的興趣就是跟學生們吃吃喝喝交朋友,就這樣一路保持聯繫到今天。

中間我跟他們說過:「結婚的時候要請我,我一定會去!」

只是雖然彼此在同一個機構服務,甚至住的地方也不遠,然而要能再約上一次見面,卻不是容易的事。

他們也的確結婚了,婚期卻是我2017-2018去美國進修的時候,因此錯過了這場我一開始就言明一定要去的婚禮!

時隔多年我們終於約上一次聚會,我也拿到了屬於我的喜餅,這對新人(?)替我保存了五年沒丟的喜餅!

既然都留了五年,那再留五十年也不是問題!我找個良辰吉日,把它打開來嚐一口好了。

回頭看十多年前寫的文章拍的照片,真的,脫了白袍我們都是朋友。






得體回答

你很會開這種刀嗎?

曾經被病人家屬當面問過這個問題,當我在急診告訴某個病患需要緊急手術時。

我是不會覺得不禮貌或是被冒犯,畢竟很多病人因為某些症狀來掛急診,就莫名其妙被診斷出需要手術,在狀況緊急、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他們也不確定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醫師到底行不行,所以會有遲疑是難免的。

會遲疑是否該接受需要手術的事實,會不會去其他醫院再看一次,另一個醫師就會建議不用開刀的治療方式?

會遲疑是否要在這家醫院手術,有時候他們可能只是就近或剛好到某家醫院就診,然而若需要進一步治療,會想轉到大型醫學中心。

即使接受在這家醫院手術,也會遲疑是否要給這位未經打聽的醫師治療。

工作多年,我完全可以理解這些遲疑,特別是我也是從年輕主治醫師一路走來,服務過的機構從非常基層的小醫院到一級中心都有...

雖然我到現在還是偶爾會被問,我也習慣了家屬們情急的脫口而出,可是我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某種程度,這跟我們去餐廳點某一道菜前,問侍者「這好不好吃」一樣,回答是或不是都很怪。

「我會開。」

「開過不少。」

「是不是『很會開』就難說,再會開的人都有可能遇到困難。」

「我提供開刀的建議,以及開刀的技術服務,不提供『很會開』的保證。」

有些問題的回答,比專業知識還難。

#徵求平心靜氣四平八穩的回答

2023年5月28日 星期日

飛行教練

戰鬥機模擬訓練中。

一大早Peter Fu載著全家在高速公路上高速行駛,出門得有點晚,所以時間很趕,偏偏車流量很大,想要直線衝刺很困難。

教練史迪普:「轉進內線!那邊有空檔。」

Peter Fu打了方向燈之後快速換道,結果內線車道前方有一輛小貨車速度很慢。

教練史迪普:「打右轉燈,切出去,快!」

突破關卡後進入前方的塞車地獄,大家為了超車都往內線道擠,結果反而是外線車在前進,內線卡住不動,這時候Peter Fu發現最外線居然沒有車,於是換道從最外線突圍。

「我剛才這個move還可以吧?」

「可以。」

中間有一段路還算順暢,於是我們便把音樂打開,邊開邊聽邊聊天,結果快要下交流道時,又被一團車陣困住。

教練史迪普:「現在先不要聊天,你先專心脫困。」

於是Peter Fu轉換為近戰纏鬥模式,順利甩開敵機糾纏。

#史迪普是教官獨行俠

#PeterFu當公雞好了

2023年5月27日 星期六

家電維修

外科急診,有個爸爸抱著小朋友進來,焦急地跟我說:「他剛才溜直排輪摔倒,結果左手舉不起來了!」

「手手哪邊痛?指給我看一下。」聽起來有點嚴重,所以我蹲下來看看小男孩。

小男孩搖搖頭 ,我從左肩到左手肘到左手腕,每個部位都壓一下,小朋友都沒有反應。一般來說,如果有骨折或脫臼的話,只要輕輕摸到,就會痛得大哭跳起來。

「好像還好,拍個X光檢查一下,不過我是覺得應該沒事。」我試著安慰他爸爸。

「不痛嗎?你剛才不是大哭說好痛?」爸爸這時候有點疑惑。

「剛撞到的時候一定很痛,如果會慢慢不痛的話,多半都沒事。」

「那他手舉不起來是怎麼回事?會不會傷到神經?」爸爸還是很緊張。

「小朋友,手舉高我看看好嗎?」

小朋友雙手很配合地舉高高。

「左右甩一甩可以嗎?」

他又很配合地甩一甩,還在我面前轉了一圈。

「怎麼會這樣?我剛才怎麼叫他動,他都說舉不起來.......」爸爸的情緒明顯緩和不少,不過還是很不理解,然後他要小孩配合他的口令把手舉高,小朋友又再舉了一次。

「這種事常有啦!沒事就好。就好像有時候家電壞掉,在家裡都不靈光,帶去維修的時候,就又沒問題了~~」

「.......................」

答客問

答客問。

上週去台中演講,和年輕的醫學生與醫師分享求學、工作與成長的過程,我談了許多學生時代的事(很多都寫在<<有一個銀蛋叫彼得>>裡面),也講了許多發生在<<拚命>>、<<醫生不醫死>>和<<醫人三角的獨白>>裡的故事。

接著提到這些年我發展的斜槓人生,從醫師到教育者、研究者,醫學之外的作家、演講者,甚至是這陣子的直播頻道。

演講後的問答時間,聽眾們非常踴躍,各式各樣的問題都有。

「如果時光倒流,讓你再回到學生時代,你有沒有什麼當年想做卻沒有做的遺憾?」某位同學問了我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我問過自己千百次,但這麼多次的演講,卻沒有人問過我。

「讀書,好好讀書。」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這個答案在每一次午夜夢迴問我自己的時候,我都是這個答案。

學生時代,我花了非常多非常多的時間在社團活動,在功課之外的事務上。

不能否認地,這些經驗對我的職場、人脈、辦事能力,都有非常大的幫助。

但我也必須問自己,即便有這些好處,但值不值得拿成績去換?值不值得拿讀書的時間去換?

不值得。

為了彌補學生時代少讀的書、沒讀的書,進入職場後該還的還是要還,我花了加倍的力氣來讀書,用知識來培養專業。

「我當學生的時候,如果有我現在一半的努力,我今時今日一定更棒。」若說學生時期有什麼遺憾,搭時光機回去遇見當年的自己,我一定要他好好讀書。

2023年5月20日 星期六

體重達標

 











21天6公斤任務達成!

關於減重這件事,對我來說除了外觀、健康之外,最大的意義在於「我做的到」。

從大學生時代到我四十歲的這二十年,體重幾乎沒什麼變,有幾次稍微超標,要減下來也不是什麼大問題。(當年為了拍婚紗,甩肉甩了一圈)

不過進入四十歲之後,就慢慢怠惰。給自己的理由是中年新陳代謝變慢,又或者不得不參加的應酬變多,所以給自己的上限多了五公斤,然後還很駝鳥地告訴自己「是以前太瘦,現在這樣才剛好~」

大約三週前,有某個重要應酬,那天喝到翻過來,為了不讓自己醉倒走不出會場,印象中(真的只剩印象)大口大口把桌上的菜塞進嘴裡。

隔天醒來一上磅秤可不得了!體重突破過去沒有過的天際線,不知道心理作用還是真的,覺得臉上跟肚皮的肥肉在嘲笑自己。

「我決定開始減重!從今天開始!」跟史迪普宣告了接下來的計畫之後,我就穿著跑褲跑鞋出門了。

坦白說,我不懂減重,打針吃藥開刀我不敢、健身斷食我不會,我會的就是最原始的方式:吃少一點,每天固定跑步。

頭幾天真的生不如死,特別是對我這種喜愛吃吃喝喝,又偶有應酬的人。

「今天要開一瓶酒嗎?」全家去高級餐廳,照以往我的習慣,一定是點塊大牛排開一瓶酒。

「嗯...給我一杯茶。 」

前幾天有朋友請吃飯,面對滿桌豐盛的菜餚,我每樣都只吃一點點,連我一向最愛的東坡肉割包,咬了一口之後,我心裡都有罪惡感...

不過既然決定了,就往前進吧!我一向是很有毅力的。有句很殘酷但卻是事實的話:「世界上大部份的事情,我們都沒辦法控制,只有口腹之慾是可以自己控制的。」

三週過去,體重達標,我做的到。

謝謝肯定

做任何事情,都需要被鼓勵才有繼續下去的熱情。今天收到讀者的來信,彷彿替忙著改稿順稿到懷疑人生的自己,打了一劑強心針!

我有許多不同的身份。

身為醫師,病人不用送什麼貴重的禮物或表達多隆重的謝意,只要定期回診讓我知道幫他治療很成功,就是最大的鼓勵,讓我知道這份工作的意義,與堅持下去的動力。

身為老師,這些年我常被選為優良教師,雖然我一直表達獎項應該留給鼓勵年輕醫師之用,然而學生的感謝,也是我繼續走在教育上的動力。

身為網路文字創作者,讀者按個讚留個言,也會讓我很開心。

身為作家,知道自己認真完成的作品,有讀者願意花錢買、有讀者願意一個字一個字看完、有讀者覺得很好看,那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謝謝每一個人,給我各種努力的肯定,我能夠做的就是一直一直不停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