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阿姨不久前住院,在急診的影像我初步判斷是腫瘤,而且是惡性度高且非早期的癌症。通常這類病患,我盡量不在急診說太多,等住院後請所有家屬過來一次說明,如果有任何想法甚至疑慮,也可以一次溝通清楚。
病人住上病房的時候是夜間,我的打算是隔天上班時間來安排病情說明會,結果當晚我去看一個病情有變化的隔壁床病人時,在護理站被他攔下來。
「我想瞭解一下自己的病情,之前你在急診我沒聽清楚。」老夫妻的表情緊張不安。
「嗯...我打算明天早上跟你們談,也請你們的子女年輕一輩都過來。」
「有什麼話現在跟我說吧!為什麼要等到明天?」
「好吧!來,這邊坐。」我拉了兩張椅子給他們,再把影像打開。
我花了一點時間跟他們說明腸道目前阻塞,高度懷疑是腫瘤造成。想當然爾病人一時很難接受,一直問我有沒有可能弄錯,以及該怎麼辦。
「在正式治療之前,還有很多檢查要做,目前只是我的懷疑,未必真是如此,就算真的是腫瘤,也還有很多治療方式,所以不要那麼絕望,我們接下來一步一步往前走。」我必需承認這些話有些安慰的成份,我知道要接受事實需要時間,不過顯然阿姨的情緒穩定了一些。
我們的交談約十分鐘,卻成了建立彼次信任的關鍵。
當醫生如果單看病人的器官或是疾病,其實會單純很多,不過也會少了許多樂趣。我認識一個朋友,在第一線專科訓練成後,又重新到不用面對病人的二線科重新開始,他的理由是「不需要跟病人或家屬扯東扯西」。
選科無所謂好壞對錯,朋友說的也不無道理,不用扯東扯西可以少很多麻煩。不過也少了些與病人互動的樂趣,對我來說,這是當醫師很重要的部份。
有時候會遇到莫名投緣的病人,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對我很好(當然反過來說,也有遇到你怎麼做他都對你不滿意的病人),或是莫名的相信我。這邊所謂的莫名,是指醫病的關係還沒有建立得相當穩固,醫師可能也還來不及透過專業來取得病患信任(通常是治療與相處一段時間後,病人會慢慢信任照顧他的醫師,或是從身體慢慢康復,來認可醫師施行在自己身上的醫療處置)。
或許是那十分鐘的投緣,我感受到阿姨對我的信任。
接下來的幾天,只要我走到病房門口,他就會跟我說:「聽到你的聲音我就放心了!」。有幾次我在非正式查房時間,自己一個人在病房遇到他時(通常我查房時,會有護理師、總醫師、住院醫師等一群人),他會很認真地握著我的手,跟我說些他生病之後東想西想的事。
寒冷的冬天,阿姨說我溫暖了他,其實他也溫暖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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