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ter Fu:外傷急症外科醫師,文字創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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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傷急症外科醫師,文字創作者;昨天的無名小站,今天的Google Blogger,聯絡方式: drfu5564@gmail.com 聯絡演講或簽書請來信洽談

H.O.P.E.2光明再現

2024年12月28日 星期六

做父母的

今天的第二次星巴克。

我相信很多父母都一樣,有著接送與等待孩子參加各種活動的咖啡廳人生,當把孩子送到某個教室或活動場,我們就在附近找家咖啡廳坐著等他們結束,接下來可能是回家,可能是下一場。

身為父母,我們會為孩子做到什麼程度?儘管嘴上常罵他們、威脅他們不管他們了,可是身體行動還是父母本性...

彼得兔的國際學校有期末舞會,現在的小孩子花樣可真多~每個家庭都用心打扮與準備,因此史迪普也很早就開始幫青少年男生張羅西裝禮服,Peter Fu預約了今晚舞會前的設計師,要幫他把頭髮弄帥一點參加活動...

造型師預約三點,四點多應該可以弄好,Peter Fu帶他先簡單吃點東西,五點半把他送進會場,然後我先回家,晚上九點舞會結束再接他。

時間都抓得剛剛好,每件事情都照計畫走,髮型弄得帥帥的,彼得兔本人跟Peter Fu都很滿意,我們決定四點到五點這段時間去星巴克,他吃點東西墊肚子,我把電腦打開處理一些文件。

為了確定舞會的地點,我把史迪普傳給我的會場資訊再看一遍,雖然我知道在哪裡,但要是搞錯可不得了~

通知單上有一句話:「憑票入場。」

於是Peter Fu抬頭問彼得兔:「你的票呢?」

彼得兔愣了一下:「在你那裡吧!」

「怎麼會在我這裡?我的任務簡報裡只有接送,我是現在才看到門票資訊。」

「你藏起來了啦!快拿出來~」彼得兔繼續喝他的星冰樂。

Peter Fu不想理他,自顧自打給史迪普:「門票是不是在家裡?」

「對。」

彼得兔非常驚慌:「那怎麼辦?」

「怎麼辦?回家拿啊!我實在受不了你~自己的事都不上心。」嘴巴唸著他,Peter Fu站起來把只喝兩口的咖啡放到回收區,直接往停車場走。

所以中間多了一段台北塞車回林口,再從林口塞車到台北,比預定時間晚幾分鐘抵達會場,彼得兔總算放心,可是他老爸累死了~

「我在這附近喝咖啡等他好了,我沒辦法再塞車回去,沒多久又塞車出來...」

天下父母心。

2024年12月25日 星期三

將進酒

我們一家人開車出門,彼得兔在後座自言自語說了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

Peter Fu叫住他:「你知道『天生我才必有用』是誰說的嗎?」

兔:「不知道。」

P:「吼!你很遜耶!這是李白的『將進酒』。」說完Peter Fu很流利地開始背誦「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

一時間史迪普、彼得兔與彼得水都安靜了,他們知道這方面他老爸很厲害。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共銷萬古愁......」Peter Fu意猶未盡地一路背到最後一句,突然被史迪普打斷:「五花馬是賣水餃的。」

「對對對,我吃過。」彼得兔這時跟著搭腔。

「他們的牛肉捲餅很好吃!」彼得水再補一槍。

P:「..........................」

2024年12月18日 星期三

里程碑

 


今天拿到部定證書了,從2007年入行到現在,十四年的時間不長也不短。

我所服務的機構規定比較特別,醫院有醫院的教職認定標準,學校也有學校的認定標準,我在2021年就在院內晉升為教授,不過教育部部定的證書晚了三年。

然而業界也都知道,我所服務的醫院對教授的晉升非常嚴格,所以當我成為院內的教授醫師後,雖然還沒取得教育部部定的資格,但是同業不會懷疑我的學術能力,我自稱教授也合情合理。

但這畢竟是我們內部的認定,今天拿到國家的證書,即便已經沒有三年前晉升的喜悅,也總算是達成了一個里程碑。

坦白說,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走進學術圈,當年只是想當外科醫師,會開刀會照顧病人,薪水夠用,結果就誤打誤撞走進研究這條路。也或許令當年瞧不起我、認為我是學渣不讀書的同學跌破眼鏡...

人生很長,我們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轉彎,轉過彎又會開始什麼樣不同的人生。

這張證書算是給過去十多年的一個肯定,但絕不會是終點,面對未來的每一天,我還是兢兢業業繼續努力。

#寫完這篇文章就回頭改學生的論文

不要擔心

回應一下幾位「很擔心小孩」的媽媽,對我前篇文章的指教:基本上,一個人的行為會反映出他的內心。

小孩在半夜從床上掉下來撞到頭,做為家長會擔心是非常正常的事,彼得兔受傷的時候,我自己是外傷醫師,也是擔心個半死。

很擔心的處置是什麼呢?應該是看醫生吧!

如果父母半夜帶小孩來掛急診,不會有人嫌你小題大做(至少我不會),就算未必須要做太多檢查,讓醫生看一下,聽醫生說一句「沒關係,再觀察」也有意義。

不過當小孩受傷之後,接下來的動作是因為白天上班很累、晚上帶小孩很累,而決定先睡覺,這就代表了你認為睡覺比小孩的傷勢更重要,你重視自己的休息大過小孩可能有的腦部傷害。

終於早上睡醒了,接下來也不是來看醫生,而是先去上班,這代表的是你認為工作比小孩的健康重要。

睡了一個晚上,上班上了一天,終於有空了、不累了,帶小孩來掛急診要做檢查,你這樣跟我說你很擔心?

任何外傷都有所謂的黃金救援時間(如果小朋友真的有事的話),錯過這個時間可能會有無法挽回的傷害甚至死亡,結果黃金救援時間的前幾小時不是在醫院,而是在被窩,後面幾個小時也不在醫院,而是大人在公司小孩在學校....過了快一天之後說很擔心怕腦袋有問題?

我很少在網路上批評什麼事或罵什麼人,只是喜歡分享工作中生活中遇到特別的人、事、物,就像有些嘴上(或文字上)表達很擔心小孩,但是行為反映的是「應該還好,可以等」~

有時候我會遇到「一受傷就馬上來掛急診的父母」,在我說明「不用太擔心,再觀察」之後,會跟我說不好意思,我反而會阻止他們:「千萬不要說不好意思,你很擔心是正常的,會來醫院也是正常的,所以我的工作就是告訴你不要擔心。」

2024年12月13日 星期五

豆腐心

下課比較晚回家的彼得兔,在路上我問他晚餐要吃什麼,他說不知道,手機遞給他要他自己從APP叫餐又說吃膩了。

回到家他突然說想吃泡麵:「我吃泡麵好了,很好吃,而且很久沒吃了。」

「泡麵不健康。」我第一個拒絕他。

「我上班很累,不想一回來還要煮東西。」史迪普也拒絕他。

接著他連續被我和史迪普炮轟吃泡麵這件事。

講完之後我就進房間打開電腦做事,然後我聽到史迪普拿鍋子的聲音:「你要吃什麼口味?吃幾包?」

媽媽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給予尊重

之前有個重大外傷的年輕人,同時有腦部、胸部腹部的出血,手術搶救後存活下來,然而腦傷卻有後遺症,病人一直處在沒有醒來的狀態,多次追蹤的腦部影像,也判斷有著難以復原的傷害。

住院中我花了很多時間,向他的家長說明這個結果,應該說是花時間讓他們慢慢接受這個結果。

「真的不會有奇蹟嗎?」他的父親很憂愁。

「我不敢說沒有,但是我沒有遇到過,也不要有這樣的期待。」雖然很無情,我還是得嚴肅談這件事。

「我可以請師父來病房幫他誦經嗎?有朋友介紹密宗師父,據說很靈。」病人的媽媽問我。

「基本上只要不影響其他病人,我是沒有意見。」

我本以為他們是說說而已,幾天後真的有好幾個穿喇嘛服裝的師父來醫院,不過他們住單人房,所以門關起來倒也不會打擾其他人。

側面聽說,一趟要給功德金好幾萬,就醫學客觀來看是一點幫助都沒有,雖然他母親堅稱有看到手動了一下...

「醫生,你勸一下他爸爸媽媽啦!他們也不是很有錢,可是每次都是幾萬幾萬送出去~」有一次看護阿姨忍不住跟我抱怨。

「我沒辦法提供更好的治療,家屬有權利選擇其他方式。」這是我回答阿姨的話。

偶然看到網路一篇文章,是某個曾經是我的病人,後來因為癌末過世,他的家人寫下許多陪同抗癌的心得,讓我想起當時的某個場景。

由於手術、化療都已經沒辦法控制癌症,所以我能提供的,就只剩緩和醫療,以減緩症狀為主。

某天病人的先生問我:「我想給他吃xx中藥(似乎是某種民間配方),可是我兒子很反對,認為沒用又是騙錢的,你覺得呢?」

「這種配方我不懂,不過你想讓他吃的話,我不反對。」

「你不反對?我以為你也會阻止我們....」

「坦白說,我個人是不相信,不過我也已經沒辦法提供更好的治療,沒道理阻止你。」

多年過去,我都還是這個邏輯,身為醫師,就在份內做好自己該做的,病人或家屬有任何選擇,都應該給予尊重。

我不相信不等於別人也得不相信,我覺得沒用不等於真的沒用。

2024年12月7日 星期六

金門快閃

熱情,是我對金門的第一印象。

我所服務的機構長期與金門醫院有業務合作,很多同事都來金門支援過外傷醫療工作,我總是在大家的聊天中,拼湊出對金門的想像,直到這週應邀演講,我才第一次踏上金門這塊土地。

過往我有很多演講經驗,多半是演講前半小時抵達,邀請方主管接待寒喧,用個簡餐喝杯咖啡後就開講;有些跨縣市演講,主辦方會幫我安排住宿與晚宴,隔天一早派車來接...

對邀請單位的禮遇,我銘記在心,能夠回報的就是好好準備、好好講,不辜負邀請者的心意,讓他在同事面前有面子,覺得這個講師還可以。

至於有些莫名其妙的單位,就不多提了~舉凡主持人搞不清楚我是誰,亂介紹一通;我到了會場沒有主持人,然後自己默默上台面對一頭霧水的聽眾;甚至邀請人自己忘記日期,我到了之後醫院唱空城計...

十幾年來幾百場的演講,各種狀況我都遇過。

金門是我第一次到離島演講,主辦方幫我訂好了來回機票以及當天晚宴,我的想法是搭個計程車到住宿地點,晚餐前在附近走走,隔天演講是中午,所以早上我可以在飯店做事情,或是查查景點,向觀光客一樣簡單逛一下。

走出機場,居然有大陣仗的接機,我從來沒看過「歡迎傅志遠醫師」的牌子出現在機場過。

放了行李,院方長官很熱情地帶我參觀整家醫院,真的是整家醫院,從急診到手術室到加護病房到病房,其實我只是個來演講的講師,這種規格的接待令人受寵若驚。

「明天早上九點,我們來接你,在演講開始前帶你在金門走走。」餐後送我回飯店,長官們已經幫我安排好隔日行程。

隔天我們走訪了許多古蹟,令人感動的是長官親自向我解說各種建築的故事由來,回程往演講廳的路上,我只是順口問了一句:「我聽說金門有一家『花崗石醫院』,跟現在的金門醫院一樣嗎?」

「不一樣,我帶你過去看。」我們的車子馬上轉向,只因為我多問了一句。

演講的過程當然是愉快的,之後我也得趕緊回台灣,與其對接待的規格感到驚訝,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這份熱情與情意,一種「很重視你」的情意。

謝謝金門,很開心的兩天一夜。

2024年12月5日 星期四

比例

上週有一個阿姨,肚子痛了一個月,在兩家醫院看過都說沒事,痛到受不了來我們急診,影像看起來是腸子有一段扭轉,或許還不到壞死的程度,但不開刀就是不會好,也可以解釋她反覆的疼痛。

於是我建議手術。

阿姨講話口齒不清,旁邊的人是他鄰居,一直問我手術有沒有補助,因為阿姨本身是低收入戶又沒有家屬。

「先治病吧!錢的問題再說。」我的工作是醫療,帳務的事有專人處理,更何況這個病也不是沒錢就不治了。

開完很順利出院,據社工說他做資源回收,一個月的收入只有幾千塊。

今天又是鄰居陪她來門診拆線,肚子已經不痛了,而且胃口也越來越好,阿姨口齒不清只是一直對我笑,他的鄰居很感謝我。

「這沒什麼,就是治病而已。」對於他的感謝,我禮貌性地回應,準備結束看診。

突然他的鄰居拿了一個信封要給我:「醫生,這是我們要感謝你的~」

看到他的動作,我很反射地彈開,我不收紅包,也很難想像現今還有病人會包紅包給醫生:「你拿回去!我不收這個!」

「是真的很感謝你,我們去兩家醫院都沒說要開刀,你一開完就好了,還幫他申請到補助,我想說給您一個心意...」

「不用給我,不然你就給她好了,她不是低收入戶嗎?」

送走他們,我突然有些感慨,我不知道信封裡有多少錢,我不收也不在乎,但對低收入戶來說應該是筆額外的付出,連吃飯都有困難的病人,居然在開完刀後要包紅包給醫師。(有些病人會在開刀前包,希望醫師多費心,開完刀都好了,照說是不會再有這種想法)

錢我沒收,但是這個感謝我收到了。

2024年12月3日 星期二

欣慰

我的老病人不多,但是每個都印象深刻。

由於專科屬性的關係,我的病人多半都是「一次性事件」,例如某個緊急疾病或是外傷,因此治療期程通常不長,可能是康復重返社會,也可能病(傷)太重死亡。

需要長期追蹤的不多,能夠相處與建立感情的機會也不多,我早已習慣這樣來來去去的關係。(甚至曾經有被病人認出來,某年某月我幫他開了什麼刀,但因為只相處了幾天,所以我完全記不起來~)

相反地,還是有幾位長期追蹤的老病人,可能有各式各樣的原因一直跟著我。每回一到急診就會請醫師指定會診我,當我接到電話一聽名字後:「好!住院,住我這邊。」

他們的大小事情都是我在打理,我常跟這些病人開玩笑:「我看除了我,應該沒有人瞭解你們的病情,大概也不會有人有興趣或有辦法重新認識你們的病....」

甚至有病人跟我說:「我的命是你的!」

就這樣維持與他們的關係,時間單位是以十年起跳。可惜人會老、人會越來越脆弱,終究走到最後一步,隨著時間過去,這些老病人(某種程度也是老朋友)會慢慢離開。

每一次遇到這種事,我會很難過。雖然在我的工作過程中,病患死亡是很常見的事,基於專業與職責,我只會做自己該做的事,可是這些老病人就跟朋友一樣,有時候想到再也聽不到「傅醫師,我又來了~」會覺得心頭酸酸的。

去日本旅行前有老病人住院,這次狀況不太好,恐怕是最後一次住院,離開前我與同事交班,也請家屬放心,同事會認真照護。

然而在日本卻收到同事簡訊,病情急轉直下.....

下飛機把行李拖回家,我跟史迪普說:「我去一趟醫院,看個病人。」雖然我的出現,對病情不會有任何改變,但是我想去看看,不管是看病人還是看朋友,就是去看看。

幾天後他離開了,對家屬來說,平平靜靜沒有痛苦,是悲傷中的欣慰;對醫師來說,最後一段路是在我這邊走完,也是一種欣慰。

2024年11月30日 星期六

專業評估

彼得水走去跟史迪普抱怨自己手有點痛,理由是自己關燈的時候手伸太長拉到。

史迪普嫌她大驚小怪,要她去找Peter Fu:「去問你爸爸,他是專業的外科醫生。」

於是彼得水跑來跟我講一樣的事,當時我正忙著做事,把目光從電腦移到她的手一秒,就說:「嗯,沒關係。」

「欸!你這是什麼態度啦!媽媽說你是專業的外科醫生,要我給你看,結果你瞄一下只說『沒關係』...」彼得水對我的反應很不滿意。

「好,我認真來評估一下。」闔上電腦,我坐直看著眼前的彼得水。

P:「小姐,你哪邊不舒服?」

水:「這裡有點痛,剛才關燈的時候拉傷了...」

P:「麻煩你手伸直。」

彼得水配合做動作。

P:「麻煩你把手彎起來,手腕動一動,手指動一動,手肘動一動。」

彼得水也很配合。

最後Peter Fu壓了壓她的整隻手,沒有明顯的痛點。

P:「好了,評估完成,沒有骨折沒有脫臼,觀察就好。」

彼得水這才滿意我的處理。

P:「你的零用錢要扣820塊,當做急診掛號費。」

水:「..................」

保持警惕

時刻保持警惕。

某個值班日,急診會診我一位全身黃疸的病人,評估是否有手術的需要。總醫師看完病人後向我報告,判斷是膽管結石阻塞,因此幫病人安排了膽道攝影,照說膽管阻塞的石頭取出後,應該要手術切除膽囊,於是他也一併幫我向病人說明了接下來需要手術的計畫。

聽起來很順利,也不是困難的案例,不過我的習慣是自己再看一次影像,確定這個決定是否正確。

「手術先緩一下,可能需要更多的檢查。」我指著膽囊底部的灰色區塊,懷疑不是單純的發炎,反而比較像腫瘤,最不好的狀況是手術前以為是發炎,結果手術中才知道是腫瘤,所以我打算再多評估一下。

接下來的核磁共振證實了我的懷疑,應該是膽囊癌,不多見但是很難搞的病。

總醫師有點沮喪,不過我覺得這沒什麼,我以前也偶爾會看錯,學習的路上本來就會遇到這些事,資深醫師的價值,很多時候也就在這些基於經驗上所做的判斷,慢慢累積就好了。

某一天我在開刀,隔壁手術室據說正在進行一台很慘烈的手術,腸穿孔的病肚子裡非常髒到處都是糞水,用了很強的強心劑血壓還是很低...

我的手術開完後過去關心一下,同事與總醫師正在與休克的病人搏鬥中,由於病人過去接受過手術,因此腹部有一定程度的沾黏,同事打算把沾黏全部分開,把腸子都檢查一遍。

「破洞好像就在這裡,病人血壓不太好,趕快縫起來就去加護病房吧!」站在後面,我指指某個不斷冒出糞水的破洞,如果這是我的病人的話,既然已經看到破洞,那就快點縫好撤退,不會花太多時間處理沾黏,盡快縮短手術與麻醉時間。

不過畢竟不是我的病人,所以從旁給點意見後我就離開了。

隔天我遇到同事,問他後來手術中的狀況。

「把腸子都分開之後,有一個非常大的洞,你看到的那個不是主要問題...」

聽同事這麼說,不禁替自己的決定捏把冷汗,果然在學醫與行醫的路上,我們都有很多要學的,無論自己多麼資深(自認為)有經驗...

2024年11月27日 星期三

瘋狂排隊

這次去日本旅行之前,彼得水特別要求要去吉伊卡哇的專賣店,於是我查了大阪的地址,就在我們飯店附近,因此第一天下飛機放好行李就帶他去。

整層百貨公司都是動漫相關的專櫃,但唯獨吉伊卡哇的店門口拉起了封鎖線,外頭擠滿了人,店員舉著一張寫著中、英、日文的牌子:「今日終了」,湊近一點看才知道需要預約時段才能進去,今天已經沒有時段了,門口的人潮都是拿著預約單,等待自己的時段進店的客人。

連進店買東西都要預約?這完全顛覆了我的觀念,但沒辦法,我們很失望地離開。

為了安撫孩子的失望,我們在其他玩具店花了點時間逛逛,雖然沒有專賣店那麼多,但總也買到一些商品,孩子也可以接受有些機會真的可遇不可求。這當中我有偷偷上官網查查看,還有沒有其他日子的預約卷,我們還有好幾天,可以改天再來,只是接下來一週都已經被搶光...

隔天我們有其他觀光行程,回到飯店前我提議再去看看,說不定快打烊的時候有機會...

結果當然是沒有,還是一樣多人,店裡店外都是,店員依然舉著「今日終了」的牌子,但下方多了一行字「明日不用預約」。

「那我們明天一開店就來!」一時間我們一家人士氣高昂起來,我和史迪普調整了隔日行程,決定百貨公司開門前半小時先來排隊,等到搶完商品再開始觀光。

我們這樣想,別人當然也這樣想。

十點開門,九點半的時候門口已經擠滿人,我很疑惑這些人到底要幹嘛(還是不相信是為了吉伊卡哇),我和兩個孩子守在前門,史迪普繞去後門發現人更多,因為那個門一打開可以直奔電梯。於是我們兵分兩路,兩個孩子從地下街地鐵出口進百貨公司的門待命,我和史迪普埋伏在一樓,甚至我和史迪普講好,我跟著人群走電扶梯,他去搭箱型電梯直達六樓。

店門開了,逃難般的人潮往百貨公司裡衝,我想加速也沒辦法,就跟著人群一起擠著上電扶梯,擠上六樓的時候居然還在第一批可以進店的人數範圍裡。

正當我以為我是最快的時候,史迪普已經在店裡了!?據他說一樓電梯門一開已經站滿人,他還是擠了進去,結果六樓開門時他反而可以第一個衝出來~

兩個孩子在地下室完全被困住,只能排第二批進店,不過大約十分鐘也就進來了...

確定大家都進店之後,我就先走出去,多讓出一個名額,可以多讓一個人進來。然後我站在門口旁觀這瘋狂的一幕,幾分鐘前我也是這瘋狂場景的一部份。

坦白說我不懂也不感興趣這幾個玩偶,而且我很討厭排隊,不過身為父母,很多時候就會做一些勉強自己的事。我向來不是動漫迷,但這些年每回來日本,似乎都要衝一次什麼:妖怪手錶、寶可夢、咒術迴戰、角落生物.............

沒辦法,為了孩子。

2024年11月23日 星期六

當責

當責。

我一直覺得,醫療是一個很重責任的行業,醫師的工作之所以與其他人不一樣,是因為揹負的很重的「責任」。你的每一個決定,都直接影響病人的健康,自然必須對這個決定負責。

因此一個成熟醫師的養成,除了技術知識之外,很大一部份也是責任感的養成。我們看待一個年輕醫師,是否足以成熟到成為我們團隊的工作伙伴,也是看他是否值得信任,因為我們是一個團隊,一定要彼此非常信任(也要讓同事對自己非常信任),這種合作關係才會長久。

有時候我會唸一下醫學生或住院醫師,通常都不是書讀得不夠或是手術技巧不好,而是該自己負責的事沒弄好,又或者搞砸事情後兩手一攤,再加個很廉價的抱歉~這樣的人會讓我們沒辦法相信,自然無法交付更重的任務給他。

我印象中很深,當我拿到醫師執照入行當外科住院醫師的時候,某個老師告訴我:「被稱作x醫師是很爽的事,但這代表的是你的責任變重,必需要學會承擔責任。」成為主治醫師後,袍子變長、薪水變多、頭銜更好聽,換來的是責任更重,病人與家屬都直接衝著自己來,自己要為醫療的結果負完全責任,沒有更上面的人可以求救(就算有也只是諮詢,責任自己承擔)。

曾經有過好多次,手術後遇到無法預料的併發症,除了盡力解決醫療問題之外,也得不斷與家屬溝通,我常連回家都不敢,待在值班室待命,加護病房一有風吹草動,我也跟著提心吊膽。

那時候就會有種很深的感受,我為什麼要承受這些?在光環之下,這些責任重到我承不承受的了?

出國渡假前開了幾台刀,雖然放假期間有同事幫忙代理職務,但我是必需時時瞭解病人狀況,這些都是責任,不會因為我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方而消失。

多年前也發生過出國期間,病人狀況出現問題,我差點機票買了馬上回台灣。

「當責」這件事,我實在很難給出一個很好的定義,或者說,行醫之路我也一直還在學。

2024年11月18日 星期一

傳教士

我經常去各醫院演講,大致上有兩種形式,一種是院方邀請的專題演講,自然接待的規格都會比照外賓,專屬停車位、專屬接待人員、貴賓室、長官開場致詞、頒發感謝狀...

有一部份是外傷教育課程,我擔任一整天課程中的某堂課講師,而這又細分為兩種,一種仍是由主辦醫院邀請,或是透過學會邀請,請我去講某一個外傷主題。

有些是像今天一樣,我擔任外傷醫學會輪值的客座講師。

那就真的像大學老師一樣,上課前十分鐘到現場,默默接好筆電,上課時間一到就開始講,沒有開場、沒有主持人,基本上也沒什麼人會提問,大部份的學員都坐在後排打瞌睡滑手機...

我習慣了。

我不能要求學員(其實學員也很可憐,都是被學分或評鑑逼著來上課),我只能要求自己,無論大家想不想聽,台下坐著幾個人,我對投影片品質、演講內容、甚至穿插的笑話,都自我要求到有一定品質。

我對演講的自我要求是,只要前三張投影片有人開始低頭滑手機,那就是我講得不夠好...

因應外傷醫學會常有講師需求,我每年都會準備一個主題,同年度各醫院演講就是講這個,三年前是講骨盆外傷研究、兩年前是講外傷重症加護與損害控制手術、去年講外傷醫師的無限可能...

今年我認真想了想,與其講很多很新很高級的研究,向學員炫技自己寫了多少論文之外,似乎沒辦法達到「教育」的目的,因此今年我重新整理投影片,回頭講我剛入行時常講的「多重外傷處置」,強調關鍵時刻的決策依據。

所以我覺得自己很像傳教士,有時候得開很遠的車,或是大眾運輸系統轉車好幾趟,就為了到某家醫院上一個小時的課,聽課的學員也未必真的有興趣。

只要在我的演講中,有一個人舉起手機拍投影片的照片,或是我在講述某個重要的觀念時,他有聽到然後對我點點頭,我這一趟就值得了!

值一個班,開一台刀,可以幫助一個病人,透過教育,如果可以改變某個人的想法,或許有天他也可以再救一個人。

2024年11月17日 星期日

心累

假日在急診上班,結束後回到家,史迪普問我:「今天忙不忙?會不會很累?」

天氣不好,出門的人不多,自然受傷的人也少,所以我搖搖頭。

輕傷的中年人,建議住院觀察,於是家屬拿了住院單去辦手續。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家屬大約每十分鐘就來問我一次:「有沒有病床?」

「不知道,要等。」他一來問我,我就只好刷一次床位更新表,但是沒有就是沒有。

後來總算跳出床位了,我以為他不會再來煩我,結果他繼續來逼問我:「有病床為什麼還不能上去?要等到什麼時候?」

「你想想看,一般的出院都是早上,假日晚上為什麼會突然有床位釋出呢?」我被問到受不了,只好反問他。

「.........」

「多半是有人往生,所以讓病房淨空整理一下比較好。」

「.........」

「你如果很急者要上去也可以,那我幫你打電話跟他們說,有些程序也不見得要做。」

「不用!不用!」

「那就別催了~」

另一個扭到腳的小姐,檢查完沒事就結帳離開,結果十分鐘之後她又走回急診。

護理師跟我說:「剛剛離院的病人又回來了,她說她心情不好~」

「那關我什麼事?」

「她說她長期有憂鬱症,所以想來跟精神科醫師聊聊。」

「我們都不是精神科醫師,請他去門診。」

「她說她每次來急診,都會會診精神科醫師來跟她說話。」

今天病人不多不算忙,但是心累。


2024年11月14日 星期四

沒來由的問題

病人有各種問題,甚至是各種懷疑,我基本上都可以理解跟接受。

很多是對診斷或治療選擇的懷疑,懷疑診斷錯誤,覺得自己沒有生病(或是沒那麼嚴重),懷疑醫師的建議,可能不需要住院或開刀,或是某些自費品項...

這些都是人之常情,我把他視為非醫療專業會有的直覺性懷疑。

也有些比較過份的,懷疑醫師的人品,(或許真的有同業做過不好的事,但我還是相信這是少數,大部份的醫師都是基於專業給出建議)懷疑醫師是為了要多賺錢才建議做某種治療或某些自費品...

好吧!雖然被懷疑的莫名其妙,但至少還有點理由。

前陣子有個病人,只是單純的闌尾炎手術,開完刀很順利隔天就出院了。回診時也沒什麼不舒服,但他跟我說:「我想要再照一次斷層。」

「為什麼?症狀改善就好了,不用再多做檢查。」

「開完刀之後,我一直覺得右邊空空的....」病人指指自己開刀的部位。

「嗯...我沒辦法回答你所有的疑問,我只能跟你說手術很順利,你目前也恢復得很好。」

「所以我想照個電腦斷層看看,是不是手術的時候你不小心把我什麼東西給切掉了。」

我沒講話,微笑,揮手,請他離開。

腦。

完全不想回答

有時候我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病人的問題。

有個車禍撞到頭的太太被送來急診,檢查完沒什麼事,但是他一直說頭暈沒辦法出院,所以在急診躺了兩三小時,直到兒子來接他。

當護理師把批價單、藥單、門診單交給病人後,病人問了許多後續的照顧問題,以及可能會有的變化,護理師很有耐心地一一回覆。

「對了!還有一個問題,你們的插座是不是壞了?」病人指著床頭的紅色插座問我,那是醫療使用不斷電插座,他拿來充手機的電。

「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問?」我對他的問題表達不解。

「因為我剛才躺在那邊,手機充了兩個小時都沒充進去.......」

「你趕快回家吧!」

2024年11月10日 星期日

師生關係

與學生的緣份。

這些年來,我遇到過許多學生,有些是醫學生,有些是年輕醫師,人數多到早已不知道有多少。有些學生可能讓我教過好幾年,有些學生可能只有幾個月,有些學生只有一週,也有的學生只有一小時,或是某一台手術的時間。

我很珍惜這種萍水相逢的緣份,或許只是剛好某夜的值班被叫來當我手術的助手,將來沒走外科的話,他的人生可能只會跟我開這台刀,或許我就成了他在這輩子唯一開的一台刀的指導醫師;或許只是上過我的某一堂課,將來如果沒有接觸外傷、急診、外科相關科系的話,或許他這輩子只有這一個小時,有人好好跟他講些外傷處理的觀念...

因為我很珍惜,所以儘管只有一台刀、一個小時,能教的我會盡量教,學生想學我都可以教。

所以偶爾會在路上(包括院內、真的馬路上,或是因為某些因素去其他醫院)遇到某位醫師叫我老師,閒聊之下才發現他曾上過我的課,或是我教過他什麼~

我並不覺得一定要是相關專科的學生才要教。(當然我也遇過某些學生,擺明就是要走某個跟我的領域無關的專科,對我的教學興趣缺缺,那我也由著他...)

也常有很多學生來找我,表示對外科或外傷很有興趣,想要跟我學習。基本上我不會拒絕,但是我也都會提醒:「想選什麼科,是自己的人生,不需要跟我講,如果有一天你改變心意,也不必不好意思。」

我遇過找我一起寫外傷相關的論文,成功發表之後用這篇論文去申請其他熱門非外科的專科;也遇過跟我一起發表外傷相關論文,因為題目的同質性,他拿著資料投靠其他老師...其實想想也沒什麼好在意的,我跟這個學生的緣份,就是寫論文那段時間,彼此都有成長就好。

我遇過曾經信誓旦旦對外傷很有興趣,將來非外科外傷不走的學生,隔了很久沒有聯絡後的某天,他打電話跟我說抱歉,因為他改走其他專科...

「你想太多了,你要走什麼科是自己的人生,不必對我說抱歉,其實我也不在意。」我被他抱歉得一頭霧水,因為在我的認知裡,我們的緣份僅止於相處的那段時間。

對於所謂的「學生」,我都是用「未來的工作夥伴」來看待,在動態變化的關係中,老師與學生也僅僅是人生中很短暫的相處,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種迂腐的關係在我心中不存在。

2024年11月5日 星期二

教學時間

前陣子有個學生在我的團隊見習跟實習,結果那幾天我的病人剛好不多,又有不少行政事務要忙,所以每天花在臨床工作的時間比較少,我都在早上查完房之後和他在會議室裡討論一些外傷相關的專題。

病人多有病人多的教學方式,沒病人也有沒病人的教學法。

常常不知不覺就討論了一小時,然後我可能因為要趕某場會議,而必需離開病房。

「老師,那下午去哪裡找你?」臨走前學生問我。

「嗯...中午過後好了,我們病房見。」其實我大可放牛吃草,多的是有人跟學生說「你自己讀書!」(我當學生的時候,也常遇到老師早早看完病人就消失,結果我早上八點就下班了~),但是聽到學生問我時,我下意識地看了當天行程,然後又約了下午繼續教學。

門診的病人又多又急,我必須在很短的時間看完一大堆病人,所以門診其實不是一個好的教學場域。通常我不會要學生來跟我的門診,不過偶爾會有學生跟我提出想來門診看我看病人,我都會特別提醒:「要來可以,可是我恐怕沒有太多時間停下來跟你講話~」

話雖如此,每回有學生來診間,當看完某個特殊的病人時,還是會停下來跟他講講這個病人的故事,以及醫療上值得教學的事。

值班開了一天的刀,到了半夜兩點還有刀沒開完,我已經累到虛脫只想快點把手術完成,年輕剛入行的住院醫師總醫師,興緻勃勃想來跟我學開刀,本來一句話都不想講只想趕緊開完,但仍沒辦法拒絕學生,還是在大半夜一步一步帶著他們,說明每個手術步驟。

我沒辦法拒絕學生。

我常覺得在醫學中心工作,除了臨床業務之外,指導年輕醫師也應該是工作之一,曾經我的師長這麼帶我,我就有義務帶著年輕人往前走。

該週的學生實習結束,下班前他跟我說:「老師謝謝,這週學到很多,比我之前實習一個月都還多....」聽到這句話我很感慨,說起來因為自己事情太多,花在學生身上的時間我還覺得太少,他們跟著我一整天,其實也就兩三小時而已~

不過話說回來,我以前當學生的時候,真的發生過一整週只見過指導老師一面,約十分鐘。

2024年11月2日 星期六

風險分攤

#老梗重用

那天和一位護理師聊天,他跟我說考慮去找醫美醫師打雷射,把臉上的斑給打掉。

Peter Fu對這方面沒研究,所以就聽他分析各種雷射的好壞與價格,然後他提到還想處理黑眼圈,據說某種雷射可以把黑眼圈也去掉。

「我是很心動,可是也有點擔心,因為很靠近眼睛,如果打歪的話....」護理師說他打聽到有這樣的風險。

「那我給你建議,可以先打一邊分散風險,就算搞砸也只瞎一隻眼睛~」

「........................」

決擇困難

 一個中年人被救護車送到急診,全身多處擦傷。

P:「你怎麼受傷的?」

病:「嗯........」

P:「你還好嗎?」

病:「嗯.....摔車。」

P:「除了傷口之外,身上有哪邊不舒服?」

病:「嗯.........」(沉思)

P:「有不舒服要講,可能需要做檢查。」

病:「嗯.....還好。」

換完藥我開了出院藥物之後,護理師把藥單批價單給他。

護:「需要開診斷書嗎?」

病:「嗯.................」(這次沉思更久)

P:「如果需要的話請跟我講,我來處理。」

病:「嗯........................」(繼續考慮)

Peter Fu小小聲跟護理師說:「我是不是問了一個很困難的問題?」

病人還是沒有回答,不過他端祥了我們遞給他的門診單,然後跟我們說:「這一天我沒空,可以改成別的日子嗎?」

P:「沒問題,那你要哪一天?」

病:「嗯.........................................................」(決擇困難)

中文文法

很多時候,會跟病人有衝突,常是因為我們「拒絕」了什麼。儘管病人的要求常常都很莫名其妙不合理,不過人都不喜歡被拒絕~
「不行。」「不可以。」「No.」都是道地的否定詞,對方一聽到就會不爽,後面講再多都沒用了…
中文的博大精深就在於有很多有趣的轉折文法,基本上在中文裡,任何陳述的句子,只要後面加上「可是」「但是」「不過」,其實就是否定前面的句子~
但是很好用。
機車失控的年輕小弟,在急診做了一堆檢查,都是皮外傷,於是我開了藥膏和止痛藥讓他回家。病人的爸爸來問我:「可以讓我兒子住院嗎?他看起來很虛弱。」
「不行。」這個要求不合理,所以我搖搖頭拒絕。
他爸爸是沒跟我多說什麼,不過接下來護理師幫病人換藥的時候,東抱怨西抱怨嫌這個嫌那個,最後就扯到護理師換藥太粗魯,讓他兒子很痛,然後全身都痛為什麼不能住院…….
拒絕造成對方不爽~~
後來病人的媽媽過來問我:「那我們可以留在醫院觀察嗎?」
「可以。」中文的博大精深,先來句肯定。
「可以嗎?那太好了。」媽媽很滿意這個答案。
「不過…」中文的博大精深,只要後面加上「可是」「但是」「不過」,就變成否定。
「不過在醫院觀察沒有比較好,檢查都做完了,所以在醫院不會有檢查不會有治療。傷口痛在醫院跟在家裡完全一樣。急診連床都沒有,與其坐在急診的椅子上,還不如回家躺在沙發上。」講完後家屬猶豫了一下。
「所以可以留在醫院裡嗎?」
「可以,沒有問題!我不會不讓你們留下來;『不過』你們在急診就是這樣,你們想一下~」
「醫生我們想在醫院。」他們討論了一會兒,決定即使不能住院,也要待在急診。
「好。『但是』我要下班回家躺著了,掰~」


2024年10月28日 星期一

知識傳遞

在我長時間南征北討的各種演講中,「教育」扮演很重要的角色。

有些演講的目的是軍力展示,我和我的團隊在研究上發表了什麼論文、得了什麼獎;有些演講的目的就是為了突顯自己,例如談醫療之外的斜槓人生、這幾年涉入的網路經營甚至文創...

但回歸在台上講話的原始目的,「教育演講」是我很重視的事,無論是外傷醫學會辦的教育學分,又或是某家醫院、某個學校請我去講外傷處置,我會想辦法用最簡單的文字、最精美的投影片,讓讀者從演講中獲得一些收穫。

這跟軍力展示秀肌肉的演講不一樣,我可以講得很深、講得很難,最好講到大家都聽不懂(或是明明聽不懂,還得裝成聽得懂~),反正我就盡量展現實力,聽不懂是程度不夠,不是講者的問題...

然而「教育」重視的是「知識的傳遞」,如果講者在台上表演了一個小時,台下睡成一片或都在滑手機,或許學問很高級,可是表達方式不及格。

前幾天幫醫學生上課,當我們在病房的討論室坐定,要開始討論某個個案時,一位護理實習老師,問我可否讓他的護理學生旁聽。對我來說當然沒問題,我希望的是正確的外傷處置觀念,能夠帶給每一個人。於是我盡量用簡單的字、中文、減少艱深的醫學名詞,讓每一個參與這場討論會的聽眾,都知道我在說什麼,都能夠得到點什麼。

今天我去某家醫院演講,應院方邀請談外傷處置,對象以護理人員與年輕醫師為主。

很多時候,我可以理解這些活動多半有點半強迫的性質,可能是為了累積學分,可能是為了醫院評鑑,坐在台下可能是不得已。

我也可以理解,但是整整一個小時,我還是很努力地傳達我認為重要的外傷知識。哪怕一小時當中,聽眾只專心了十分鐘、哪怕幾十張投影片,只有一張吸引了觀眾的注意。

這樣就達到知識的傳遞了。

2024年10月23日 星期三

雙面人

這段時間接觸許多醫務行政的事,不同於臨床工作,只要是行政事務,就離不開人與錢,然後就會有很多意想不到要處理的麻煩。

前幾天下班前發生一件事,我得十萬火急的滅火,當史迪普開車來接我的時候,我臉色鐵青地上車,簡短跟他講一下發生的事。

「我現在要打幾通電話,來解決這件事。」我把車上的音樂關掉,然後跟史迪普說抱歉,回家的路上沒辦法跟他聊天。

接著我開始一通一通電話撥出,協調這個、溝通那個,把事情盡量安排妥當。

「呼~總算搞定了!」回到家前我四通電話都講完,事情初步解決之後鬆了一口氣。

「為什麼你跟別人講話的時候,都可以那麼有邏輯清晰有條理?」史迪普全程聽我打這幾通電話。

「還好吧!不就是談事情嗎?」我把史迪普的話當作誇獎,這幾年慢慢在累積自己的溝通技巧。

「那為什麼你每次跟我講話,都好像白癡一樣?」

「.................」

所謂的簡單

昨天主持了一個線上醫學研討會,主講人是泌尿科的專家,播放了他的幾次成功手術的影片。

動作很俐落,腫瘤切除得很乾淨,幾乎一點血都沒有流,看起來非常簡單,連我這個非泌尿科的醫師,看完都覺得好像自己已經會了。

當然不是這樣,真正厲害的人才能把「很困難的事,做得讓人家覺得很簡單」;反過來說,有些人就是會把一件明明很簡單的事,搞得相當複雜。

一個成熟的外科醫師,可以用三十分鐘完成初學者要花三小時才能完成的手術,背後可能要付出無數個三小時,三十個月、三年、五年,才會越來越熟,越來越快,而且還不出錯。

把手術刀遞給你的時候,就知道難還是簡單了。

看別人做都是簡單的,我還記得小時候不會游泳時,看了某個游泳比賽的影片,覺得好像就是擺動雙手,腳踢一踢,就會在水中前進...某個暑假我自信滿滿跟家人要去游泳池練習一下,結果連浮都浮不起來~~

所以在昨天的主持中,我特別提醒了觀眾(當中可能有許多剛入行的年輕醫師),之所以「看起來很簡單」,不是因為手術簡單,而是執行手術的人技巧純熟難不倒他,讓觀眾覺得好像沒什麼...

這延伸的另一個話題是,每個人的專業其實都需要被尊重,而不能用自以為簡單的態度,去看待人家因為經年累月訓練,所呈現的那份「簡單」。

「外傷的治療很單純嘛,就是止血而已。」

「照著SOP處理就行,幫病人做檢查、開刀、住院,然後出院。」

「我看你寫書很有意思,現在還斜槓到影片製作去,哪天我有空也來搞一下。」

可以,歡迎,希望真的很簡單。

2024年10月18日 星期五

不可以生氣

一個老太太走路進來急診,我上前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他上星期跌倒,之後說腿痛,所以我帶他來照片子。」病人的媳婦搶著答話。

「基本上能站能走,而且已經過了一週,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我請病人活動一下四肢。

「還是照照看好了,我怕他的腿有骨裂。」

「好。」

「還有,醫生,他說背也有點痠,要不要也照照看?」

「好。」

「他那天跌倒的時候,手有撐地,手也照一下好嗎?」

「好。」

照了一些影像,當然是什麼都沒有。

「大腿沒事,會不會是膝蓋?以前有一個骨科醫師說我婆婆膝蓋不好,也照一下。」

「好。」

當然還是沒事,我打算讓他離院了。

「他最近胃口不好,可以開個讓胃口好的藥嗎?」

「好」

#我真的覺得我很棒

#我都沒有生氣

自己選的路

路是自己選的。

前幾天的門診,有個病人一進診間就跟我稱兄道地,然後不時跟我抱怨胃口不好,傷口偶爾隱隱作痛。

「還好吧!標準不要那麼高,活下來要感恩了~」我也向哥們一樣跟他哈啦。

跟診的學生很驚訝我可以這樣跟病人說話。

「他到急診的時候是這樣...」我點開去年他被送來急診時的紀錄,心跳0,血壓零0,基本上就是死掉的狀態。後來好不容易救起來,經歷多次手術後出院。

「我沒辦法起死回生,因為『死』是不可逆的,可是這份工作可以起『濱死』回生。」

在我的人生中,一直都以當一個外科醫師為榮,也從來沒有後悔過,成為一個外傷醫師,這是我選的路,決定走一輩子的路。

儘管有時候真的好累....

前幾天值班,大約半夜兩點多,我出現在急診,看一個需要緊急手術的病人,照當時的態勢,從安排手術到手術結束,差不多也要天亮,這意味著這個晚上不必睡了。

有位住院醫師看我坐在急診電腦前發獃,問我一句:「你好辛苦,以前你有想過走別的科嗎?」

「沒有。」半夜不是聊天的時候,心裡有很多關於這個問題的想法,但那時候實在太累,所以沒辦法多講話。

坦白說,當學生的時候成績不好,所以能選擇的專科不多,(有些將來收入高、開業容易、風險低、訓練年限短、訓練相對輕鬆的專科,競爭激烈,需要成績很好才有機會。)所以我選了很多醫學生不想走的外科。

不過進入職場後,承蒙長官賞識,肯定自己的工作態度,所以確實有些外科中熱門次專科的選擇,那時候也曾經有點心動,最後還是決定選一般外科,訓練完成之後再把外傷醫療當作事業。

選擇之前有些動搖,選了之後就不後悔,儘管常常都好累,或是被病人的事搞得很心煩,有時候在捷運廣告看板,看到自己的同學、同梯,光鮮亮麗地與自己診所合照,有些感慨,但也從沒後會過。

路是我自己選的,我一直相信,只要好好走努力走,不忘記當初選這條路的初心,就能有一直往前進的動力。

2024年10月14日 星期一

耍賴

在我的手術服務種類中,幾乎都是健保給付項目,自費品項不是沒有,但都是可用可不用的外加商品,可以讓手術品質好一點、手術後舒服一點...換句話說,不用自費一樣可以開,自費品項全看病人本身的預算與保險。

所以在手術前,前述這些話我都會明確說明給病人知道,甚至在醫囑上加註一條「自費品項病人可自行決定是否使用」。手術中我會確認病人有沒有簽署自費同意書,有簽才使用自費商品,沒簽就算了。

那天我的病人在病房大罵我們是詐騙集圖。

起因是出院時,病人發現要付五萬多塊,其中四萬多是手術自費商品。

「醫生不是說可用可不用嗎?」病人很氣憤。

護理師把自費同意書找出來,上頭有他太太的簽名,然後把簽好的同意書遞到病人面前。

「我不知道這件事!沒有問過我!」病人很生氣,反而他先生一臉尷尬拉著他離開。

護理師打給我,問我該怎麼辦,是不是一定要病人付?

「自費同意書確定有簽嗎?有的話就要付。」我的立場很清楚,該付就付該收就收,不想付就去跟醫院講。

據說病人離開前憤怒地大罵我們是詐騙集團。

隔了一週他來門診拆線,整個人臉很臭態度很差,我跟他講話愛理不理,據護理師說他很早就來診間報到,還沒輪到他之前,護理師拿一份文件請他簽名(好像是雲端病歷牽涉到個資什麼的...)

「上次被你們騙了五萬塊,我現在簽名要很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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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衝突沒再升高,他沒跟我講什麼,如果他還要罵我詐騙集團,我就要問他:「簽了自費同意書還說自己不知道不付錢,誰比較像詐騙集團?」


直球對決

我覺得這樣很好,明確的拒絕很好。

今天收到系統信件通知,有個預定住院手術的病人主動來電取消住院,不同於常用的「個人因素」、「家庭因素」等,病人不住院的理由是「不想開刀」。

簡單明瞭,直球對決,我喜歡病人明確表達自己的想法,而不是扭扭捏捏拐彎抹角。

臨床工作這些年,有些能力與直覺比剛入行的時候敏銳很多,病人不想接受你的建議,有時候不會明講,於是用各種理由來推託、塘塞或逃避。

很常用的理由就是家裡有事、最近工作忙、即將去旅行,想要之後再說,以前年輕的時候會「不識相」地追問那什麼時候忙完,住院可以排久一點,直到病人繼續推託說不知道,堅持以後再說(也遇到過翻臉的~),才意識到其實這就是拒絕。

所以我現在遇到病人說家裡有事想以後再說的,都會直接跟他說「那我就不再約門診,等你事忙完,想開刀的時候再來找我。」

其實病人也不用想太多,拒絕醫師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好像你走進某家商店,店員跟你推薦某個商品,不想買就說不想買,不喜歡就說不喜歡,應該也不用找一堆理由來塘塞吧!

我遇過病人拒絕我開刀治療膽結石的建議,表示要照網紅推薦的食療法來化膽石,我完全沒有在意,就笑笑(心裡是嘲笑)地幫他取消了下次預約回診:「等你治好了可以來找我,我們排個超音波看看有沒有效~」

剛入行的時候接到病人取消住院的通知,會覺得很可惜,或是玻璃心難過沒得到病人信任,當理由是「個人因素」時,還會打電話去問發生了什麼事...

其實會有什麼事?(有什麼事也不關我的事)就是不想(給我)開刀而已~

所以今天接到這封信,看到病人這麼直接地說「不想開刀」,我覺得很好,就該這麼直接。有緣我好好處理,無緣我祝他健康。

2024年10月12日 星期六

看小說長知識

前幾天在護理站跟學生討論外傷治療,通常我都會指定主題,請學生先準備,然後我們在看完病人之後坐下來討論。

課前我指定的主題是骨盆外傷造成的後腹腔出血,以及當流血到接近心跳血壓停止的時候,外傷醫師的終極手術「急診開胸主動脈控制」。

這天上課時很特別,有位學生帶了我寫的書,讓我幫他簽名。當然我很感謝學生是我的讀者,不過在這之前,我們還是必需先上課,討論專業醫療。

「骨盆外傷造成的後腹腔出血,手術止血有困難,很需要靠血管攝影。」談到止血方式時,我突然對帶著書來的同學說:「後腹腔很難開刀,就算是Dr. J陸辰杰也沒辦法~」

說著我把H.O.P.E.拿過來,翻了裡頭某一頁:

***「Dr. C,來自後腹腔的深層出血,單靠手術治療有一定的困難。我需要血管攝影的設備與放射科醫師協助,才能深入確認後腹腔的主動脈、脊椎動脈與髂動脈的出血情形,必要時使用血管內治療將受損的血管栓塞止血。」被稱作Dr. J的外科醫師,這時才抬起頭來,他稱那位輪椅上男子「Dr. C」,並說明他的計畫,依經驗判斷,如此頑強的出血,需要的不只是手術刀而已。***

「雖然這是小說,不過裡面的手術方法都是有所本的~」

接下來談到急診開胸手術,我又跟帶書來的學生說:「這個陸辰杰在救護車上就做過了。」接著我把H.O.P.E.2拿過來,又翻了其中一頁:

***他做的是Dr. J先前在H.O.P.E. 中心裡替副署長執行過的「開胸心肺復甦與主動脈控制手術」,但在沒有主動脈鉗的狀況下,只能用簡陋的工具代替;一般都是在急診室或手術室裡執行的手術,藝高人膽大的陸辰杰在救護車上就拚了!***

很有意思的一堂課,本來是講專業醫療,意外跟自己的作品連結,看小說可以長知識。

#HOPE沉默的希望

#HOPE2光明再現

#HOPE3白衣聖殿

#2025影視化

為難老人

科技在進步。

前幾天去一家常吃的麵店,Peter Fu注意到結帳阿姨的櫃台多了一台機器,之前就是普通收銀機,現在變成有銀幕要輸入東西。

阿姨按了一下電腦銀幕,沒有反應。

他問了旁邊另一個年輕店員,年輕人瞄了一眼說:「你要先刷員工卡。」

阿姨照做:「沒有反應啊~」

「你還沒開卡,要設定密碼。」

阿姨開始操作,弄了很久都沒好,久到我懷疑點個餐到底是有多機密。後來隔壁年輕人又過來拿自己的卡幫他刷,總算機器能用了。

「我要一份水餃,還有一碗湯。」總算進入點餐模式,Peter Fu點了常吃的食物。

這時候阿姨開始高速點擊著電腦銀幕,起碼三四十下,上上下下按來按去,我不禁懷疑,自己是否點到了什麼最高機密的餐點~

終於弄好了,我把鈔票放在櫃台,這時候我發現多了一台悠遊卡刷卡機。

「哦~現在可以刷悠遊卡,那我要刷卡。」我把鈔票收回口袋,拿出悠遊卡(我偏好電子支付,不喜歡硬幣)。

「唉~」阿姨嘆了一口氣,繼續在銀幕上高速點選,但是悠遊卡機的燈都沒亮。

「算了,我付現金好了。」我想快點完成結帳,所以把卡片收回錢包,又拿出鈔票。

就在我講話的時候,機器亮燈了。

「吼!你是要刷卡還是付現啦~」阿姨生氣了。

我如果繼續跟他說統編載具,應該會被轟出去.......

2024年10月7日 星期一

撩阿姨

有一個阿姨在捷運站跌倒被送來急診,一直嚷嚷著這痛那痛,不過檢查完沒什麼事,於是住院醫師開了藥讓他離院。

拿了藥單走後,沒多久又折回來要診斷書,不過當時有個病人在急救中,所以沒人有空。

空檔我走回自己座位,聽到他在問護理師還要等多久。

「我先幫你處理!馬上就好!」與其讓他一直問護理師,還不如快點弄一弄讓他離開。

「我這邊、這邊,還有這邊都有撞到....」阿姨怕我漏寫了診斷令她權益受損。

「沒關係,你一個一個講,你一邊講我一邊打字,這樣就不會漏掉了。」反正我打字很快,所以我乾脆讓他坐到我旁邊,一起確認診斷書內容。

我把印出來的診斷書遞到他手上,他從錢包拿出一堆證件。

「小哥,謝啦!那我需要給你什麼嗎?」我猜他的問題是要不要給我健保卡還是身份證什麼的,那個直接給櫃台不用給我。

我本來想跟他開玩笑:「給我你的電話好了~」

話到嘴邊還是嚥回去,不要亂開這種爛玩笑。

2024年9月26日 星期四

可不可以喝酒

一直以來,我都不太會建議病人要做什麼或不做什麼。

有很多事本來就對健康不好,我相信病人一定不會不知道,我就算叫他不要做,他也未必會聽。有些家屬會要我跟病人說叫他戒掉某個壞習慣:「我們講他都不聽,醫生嚇他一下他才會聽話~」

今天有個闌尾炎術後回診的病人,恢復得還不錯,照說是不需要再來門診了。臨走前他欲言又止:「醫生,我平常有喝酒的習慣,那我還可以喝嗎?」

「可以。」

「可以?我遇到每個醫生都叫我戒酒耶~只有你說可以。」

「喝酒跟闌尾炎沒關係。而且那麼多醫生叫你戒你也沒戒,難道我說不可以喝你就不喝嗎?」

「也是啦~那我下次喝酒約你。」

「不必了。」

喘氣

我突然有點高興,明天「只要」去急診上班,也「只有」一個會要開。

這個高興是相對的,昨天我開了七台刀、開了三個會,還參加了一個頒獎典禮。手術與手術的轉換時間,我必需衝出手術室換西裝開會與受獎,前一個會還沒結束,下一個會已經開始,所以前一個會蜻蜓點水把和我相關的部份討論完,只能很抱歉地提前離席,趕場下個會馬上拿資料報告...

直到下午所有的會議都結束,手術室裡雖然還有好幾台刀要慢慢開,但是我突然有種輕鬆感,因為我要做的就只剩開刀,這個我從年輕開始做的事,一輩子要做的事,我坐在手術室的休息區喘氣,病人進來我再去,開完之後等下一台...

在我們這個年紀,撇開少數好命人不論,大家都在拚事業,有得忙比沒得忙要好,所以我也沒什麼好抱怨的。每一樣工作都是我自己接下,也都覺得這些是事業的一部份,臨床之外、教學、研究、演講、寫作、醫學會、最近在忙的拍片...

一直以有忙碌充實與成就感的生活工作自詡。

不過好像有點忙過頭...

昨天在手術室時,突然懷念起我人生的三個時期(其實也都不長):一個是我剛當主治醫師在台中,那時候沒什麼病人(病人也不喜歡找年輕菜鳥),除了值班之外可以很多時間寫自己的論文或與史迪普到處走走,結果沒多久老板就開始交代我各種醫療外的任務,雖然是一種被重視的肯定,可是就是忙起來了;一個是我後來到了一家社區型醫院,規模不大病人不多,我剛去的時候每天只要查房十分鐘(沒幾個病人),如果沒有門診沒有值班就等於下班了~(門診也掛不到幾個,值班電話也不多),結果第二年教學行政各種事情樣樣多起來;第三個就是十多年前我剛回現在服務的機構,除了急診排班,我幾乎沒有其他事...

那是一種很臨床工作的純粹,回歸一個醫師的原始任務。

不過事情也都是自己找的,喘口氣後再上,在我還能拚的時候繼續努力。至於抱怨,就是心裡想一想,網路發點文,向朋友討個拍罷了~


2024年9月24日 星期二

人生沒有捷徑

一步一腳印,人生沒有捷徑。

這陣子除了醫療工作之外,接觸了一些影視製作影劇拍攝的事務,隔行如隔山,在知道他們的工作內容與認識一些業界人士之後,才會知道很多事並不如我們表面的想像。(就像很多人對醫療業充滿想像,但接觸我們才知道跟想像完全不一樣。)

但每個行業都有一個共通點:要在業界出類拔萃,一定必須很瞭解整個行業的細節以及眉眉角角,這些能力不會一朝一夕養成,勢必是要經年累月,從基層做起才會知道每件事該怎麼做,即便慢慢走到資深人員、甚至主管之時,也還是能夠很清楚基層在搞什麼,並有解決問題的能力...

就像我現在雖然算是資深主治醫師,許多事情也有年輕醫師幫忙,但確實過去這些年我也走過年輕醫師走的路,他們接受的訓練我也受過,而且可能更紮實,當偶爾出現需要我處理的時候,我可以駕輕就熟,年輕醫師搞不定的事,我也能出手處理。

曾經我幫一位住在內科病房的病患做了氣切手術(這在我當住院醫師的時候,是被歸類為入門的基本手術),有天我接到病房的會診,請我評估傷口與更換管路。當我接到會診簡訊時,人剛好在該病房樓下,於是我就直接走上去看病人(一般會診的程序是總醫師先看過,再跟我討論該如何回覆與處理),請照護的護理師幫我準備東西,我們就一起去病床邊幫病人處理傷口與換藥。

負責照顧他的住院醫師沒看過,很有興趣知道我要怎麼弄,於是我就帶著他做一次...

「我實習的時候,每天都要推著換藥車出發,一天換五六個很正常,所以這對我來說很簡單。」

同樣地,舉凡氣管插管、中央靜脈導管、胸管...各式各樣的外科處置,因為我從住院醫師起就被嚴格的訓練與要求,時至今日急診病人需要,我馬上就能處理,住院醫師遇到困難,我就能幫忙排除。

最近認識一些影劇製作的專家,我很好奇他們的工作內容與養成過程,在聊起創業之路時,他講了一句令人動容的話:「我當年就是從助理做起,跟在師父旁邊,我就是負責買便當的小弟,慢慢看慢慢學,十幾年後才會知道這個行業的大小事,所以我現在經營公司,也就能解決所有的大小事...」

人生沒有捷徑,看起來很輕鬆游刃有餘的能力,都是需要經年累月的訓練與累積,人生的路上,我們繼續學習繼續成長。

2024年9月17日 星期二

自我要求

中秋節的清晨,我一如往常七點多出門,在電梯遇到一位骨科同事。

「查房?」

「對,看一下病人。」

「今天放假要幹嘛?」

「晚一點帶小孩出去走走。」

很一般的對話,兩個外科醫師在假日的早上先來看病人,稍晚再開始一天的活動。

沒有任何規定,會要求我們在沒有值班的假日來看病人,理論上我可以完全不管住院中的事,有狀況值班醫師處理,其他事等上班時間再說。不過假日來查房,這是我的日常,也是很多外科醫師的日常,當主治醫師的這十多年,除了出國之外,我的假日幾乎都是先來把病人看過一遍再開始。

以前年輕的時候覺得這是苦差事,沒有值班還得出來看老板的病人,不過當了主治醫師後心態會變,病人是「我的」病人,病情不會因為我下班而不會有變化,有些治療的進度也不需要因為假日而延遲。舉例來說:週五開刀的病人,沒什麼事的話說不定週六就可以進食甚至出院,如果等到隔週一我看過再做決定,那整個進度就又延遲了些...

所以我對這件事情分得很清楚,在我團隊的住院醫師都知道,假日我會自己來,該給他們的休假就是休假,如果剛好在醫院值班、或是對某個病人的狀況特別關心,想來看的話自己會來看...

這種事沒什麼好要求的,我不這樣要求別人,就像我只要求我自己,每一個這麼做的同事,也都這麼自我要求。

2024年9月13日 星期五

全宇宙之力

最近在忙很多事,除了固定的臨床業務、醫學教育與研究論文之外,還有不少行政事務進行中。所以我每天大約要接與打五十通以上的電話,手機只要幾分鐘沒看,未讀訊息可能就是幾十則。

有很深的感觸,做事之前先學做人,學會了做人,事情就不難。

很多年前有個同事告訴我一句話,我一直記在心裡受用無窮:「如果不能出類拔萃的話,就要廣結善緣」。

這陣子忙的事情格外有感,同樣一件事,不同人去接洽結果就不一樣;一件事的成功,需要全宇宙的幫忙!

感謝上蒼,我一直很努力,整個宇宙也在幫我忙。

英語溝通

我必須很誠實地說:我的中文比英文好,英文比台語好。所以我最怕用全台語說明病情,有些醫學名詞很難用我不熟的語言來講,也很怕沒辦法精準描述疾病的嚴重度。

但是遇到外國人,必要的時候講英文是可以的。

前幾天門診來了一對夫妻,外觀跟姓名看起來都像台灣人,可是當我開始問診時,他們的國語很不流暢,先生講得卡卡的,太太更是搖頭表示聽不懂。

「Sorry, can you speak English?」太太用英文問我。

「Sure. These stitches can be removed today. The wound healing looks good. However, I suggest avoiding water activities for the next few days. It is okay to take a shower as long as there is no prolonged water exposure. Do you need a certificate for your ER visit and clinic visit?」我就轉換成英文來跟他講傷口衛教。

「醫...生... 你你...講國語...好...嗎?」

#我的英文太爛他聽不懂
#我的英文太好他聽不懂
#他的英文太爛聽不懂

#是你叫我講英文的

溝通障礙

醫療這份工作,除了醫學專業之外,有很大一部份在於溝通,口齒清晰地讓病患瞭解醫師的意思。

有個手術後回診的病人,一切恢復良好。

「暫時不用回來門診,三個月之後追蹤超音波就行。」我開始幫病人開檢查單。

「不是今天做嗎?今天不用做檢查嗎?」

「不用,剛開完刀還看不出來。」現在醫院的電腦系統可以在診間幫病人安排檢查,我把可以排檢的時段點出來讓病人選。有時候病人會為了某項檢查,得跑醫院好幾趟:看門診開檢查單一次、來做檢查一次、再回診看報告一次...所以我有自己折衷的作法。

「這是近期可以排超音波的時段,目前看起來最接近的時間是12月23日,不過那天是週一,你做完之後還要再來一趟門診(我的門診日是週四)。」

「週一不行,我通常都很忙。」病人看著自己手機的行事曆。

「還是你要排在明年一月二日?稍微晚兩週是沒關係,剛好是周四早上,你做完檢查可以直接來我的門診看報告,這樣你就不用多跑一趟。」我其實喜歡這樣,讓病人可以一天就解決。

「明年啊?明年的行事曆還沒排耶。」

「那就看你囉~」

經過一番考慮,他決定排在週四,跟我的門診同一天。

拿著檢查單要離開診間時,病人問我:「這個檢查是今天做嗎?」

「不是喔,是三個月後,我們剛才講好的日期。」我笑笑地再提醒他。

病人走出診間後,我很嚴肅地問護理師:「我的口齒不清,還是表達有問題?」

2024年9月7日 星期六

做吧

這些年除了臨床醫療之外,我接了很多工作,有些是教學、有些是研究,也有醫務行政。

跟我共事的人都知道,人家找我做事,除非真的能力不及,否則我基本上不拒絕,連帶各種演講、上課的邀約,我也都來者不拒。

這些工作都沒有實質上的權力或金錢回饋,有人問我為什麼都要接這些「屎缺」或沒人要做的爛工作,我也總是回答「我把找我幫忙當做肯定」。

我其實不太怕麻煩,也或許因為這樣的個性,這些年來還是因此得到了一些一開始看不出來的好處,當下無法預料的機會與機運。

那天我從其他同事口中,得知在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委任了另一個工作。

我向辦公室詢問,秘書帶點抱歉的語氣說是長官交代。

「好,那就做吧!」

貸款

史迪普生日快到了,彼得水在秘密幫她媽媽準備禮物。

當他旁敲側擊知道史迪普想買一支吹風機時,很憂愁地來跟我商量:「那支吹風機要一萬多塊,我的零用錢不夠...」

P:「一萬多塊太貴了,你不要自己買。不然我跟你合送,我們一人一半好了。」(其實所謂的「合送」,我也不會真的跟孩子收錢,就是我買的,只是讓孩子表達心意。)

水:「還是我去跟銀行借錢,借一萬塊來買禮物。」

P:「沒有人只跟銀行借一萬的啦!而且才一萬塊,不必去借啦~」

水:「那你買房子有跟銀行借錢嗎?」

P:「有。」

水:「那你還完了嗎?」

P:「還沒...」

現在的孩子可以這樣嗆老爸嗎?嗆了又嗆...

2024年9月1日 星期日

偶然來訪

忙碌的外科急診,當我好不容易處理完好幾個「已經受傷好幾天才來掛急診,但是一進門就要求一堆檢查」的病人,累得坐在椅子上喘氣。

突然有位救護人員走來找我:「我是你的讀者,我很喜歡你的文章。」

「謝謝你,太客氣了!」我趕緊站起來打招呼。

「每次看你的文章,會讓我對自己的工作找回熱情,找回對人的熱情。」

「上班就是這樣,總是要從當中找到有趣的事情,才能讓自己支撐下去。」就在急診室裡,我們對彼此的工作閒聊幾句。

很快地我們道別,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我跟他說:「我常坐在這個位子,有空就來找我聊聊天。」

短短幾分鐘幾句話,讓苦悶忙碌的假日午後,心中出現了暖陽。

謝謝。

故事的開始

關於台中,這個理應熟悉但又感到陌生的城市。

我高中讀台中一中,然而三年的通勤生活,只讓我認得從火車站到學校的路,頂多再加上一些公園附近的舊市區。

之後的十幾年大學生活與住院醫師都在北部,

2007年我和史迪普兩人搬到台中,開始另一階段的工作,我印象很深搬完家的當天,我從住處走下樓,想說先把去上班的路弄熟,當時手機上網不普遍,我買了一張台中市地圖來研究...

2007-2010年我們住在台中,剛去的時候沒有孩子,我們兩個走遍台中大街小巷,慢慢摸索這個城市,也總算認識了這個城市。這三年孩子出生,甚至在台中買了房子,當時我真心以為,從此我會成為「台中人」。(在台中工作、住在台中、房子買在台中、未來孩子在台中長大,稱為「台中人」應該滿正常的)

命運就是那麼有趣,房子裝潢好半年,孩子也還不滿一歲,我就離開當時工作的醫院回去台北。

接下來的十多年,偶爾雖然會來這個城市,但僅限於公務行程,而且我發現自己對這個城市的記憶消退之快,竟遠超乎想像!曾經我每天開車走的上班之路,南北方位、道路之間的相對關係,居然一點都不記得~有一次全家住在台中的某個飯店,我跟史迪普想帶孩子們去逢甲夜市,這個當年我們三天兩頭去的地方,我想了很久最後把導航打開...

今天有個快閃的台中公務行程,七點多的高鐵下車後,轉計程車往我當年工作的機構。甫上車司機大哥很熱情地打招呼:「來開會?」我想他一定很常載送這樣的客人。

快要抵達之前經過一棟大樓,司機大哥指著它跟我說:「這是急診和癌症大樓,你要去的地方在下一個路口。」

「我知道,我以前的辦公室在14樓,工作的病房在8樓,而且這棟大樓是2007年底開幕的,開幕當天我就站在門口。」輪到我指著大樓前面的一座雕塑。

幾百公尺的路上,突然想到好多事,雖然開心不開心都有,但對那段日子,我總是感恩多過於其他負面情緒。(會從一個地方離開,一定是遇到一些事)

在這裡我遇到有知遇之恩的長官,亦師亦友的前輩,讓一個初出道的年輕主治醫師找到努力的方向,蝴蝶效應成就了十多年後的自己;Peter Fu的角色也在這裡誕生,回顧自己的網誌,2008-2010那幾年的文章都是在這家醫院這座城市發生。

儘管許多記憶已經很模糊,但是我一直沒有忘記,我的開始在這裡。

傳教士

兩百公里的演講。

明天一早在彰化有場演講,所以今晚下班很晚了,還是先到彰化老家住一晚。爸媽留我明天吃個飯再走,我沒辦法答應,因為接下來還有其他臨床工作。

所以這趟兩百公里到彰化,不是來玩、不是探親,純粹是演講的公務行程。然後明天回到林口,後天一早又要搭最早班的高鐵,到另一個城市,趕最早一場演講。

在我許多的演講中,「外傷教育」佔了很大的比例,通常是某家醫院舉辦一整天的課程,會請幾位醫學會推薦的講師,而我是其中之一,也有些是主辦方指名邀請。

我覺得自己在這方面很像傳教士,到很多地方去宣講外傷觀念。基本上對於演講邀約,只要沒有出國或與其他工作撞期,我都會盡量答應。

雖然很多講題我都很熟了,但是我還是很喜歡每一次上台,也就是因為講題我很熟、講過很多次,所以可以很自在很輕鬆地像聊天一樣,與聽眾分享知識。

我很喜歡把外傷這門學問,用輕鬆好懂的方式,傳達治療觀念給聽眾。

很多醫院都是每年固定邀請我,因此每一年我都會準備一個新年度的講題,而不是用萬年投影片,一招半式闖江湖。這些年我講過「骨盆外傷」、「多重外傷處置」、「外傷醫師的無限可能」、「外傷資料庫研究」或是「外傷醫師的臨床問題解決方案」,今年的曲目是「急救現場與重症加護」...

坦白說,在假日舉辦外傷教育,很多聽眾都是「被參加」~可能是院方要求、可能是評鑑規定、可能是需要學分,所以得犧牲假日在演講廳坐一天。不能放假就算了,如果台上講的東西很無聊那就更痛苦了。

身為講者,能做的就是讓演講有趣,令聽眾不要覺得了一小時聽到爛東西...

還好「有趣」是我的專長之一~

2024年8月29日 星期四

貨比三家

我當學生的時候,社會經驗不夠,自以為厲害去跟大人談判,當然一點贏面都沒有。

當年想買一台隨身聽,去光華商場比價,同樣的型號在兩家店都賣一樣的價錢。於是我問其中一家:「可以便宜一點嗎?」

「這已經是最低價了。」店員(還是老板)不假思索的拒絕。

「樓上那家才賣xx元,你們怎麼比較貴?」我故意把另一家的報價少講了一些,試探對方會不會因此減價。

「喔,那你去那邊買。」又是不假思索的把我打槍。

我想對店家來說,不缺我這種客人,又或者我這種客人他們看多了~

在這些年醫療工作中,常遇到東要求西要求的病人,一下子眼睛痛要看眼科,一下子腳麻要照片子,把看病當做健康檢查,我早就習慣了,也早就有自己一套拒絕的方法。

通常面對病人或家屬,我都可以用堅定且自信的語氣,說服(或拒絕)這些不合理的要求。但是最討人厭的是那些不出現的家屬,卻在電話裡面指指點點。

前陣子有個單純闌尾炎開刀的病人,術後隔天就可以出院。病人本人很想回家,他的兒子也同意出院,結果出院手續都辦好了,病人的妹妹打電話到護理站說「絕對不可以出院」!

理由是他曾經有個朋友,出院後隔幾天就死了,所以要求做一堆檢查,確定「完全沒問題」才能回去。

「基本上我是不會在住院中再安排其他檢查的,如果不出院的話,就會什麼治療也沒做的躺在這裡,我不覺得這樣有比較好。」我很實在地跟病人說,我不會同意這個要求。

「那你跟我妹講。」病人在電話中轉述我的立場,對方還是要求一堆,隔著手機我都能聽到balabala~然後他把電話遞給我,我只好再講一次。

「那個xx醫院都可以,為什麼你不行。」

「那你就去xx醫院,現在出院馬上就可以轉過去。」

陰錯陽差

我的門診病人大部份都需要看傷口,可能是手術後的傷口,可能是外傷在急診縫合後的傷口。為了加快看診速度,護理師會先協助病人把紗布拆開,我則是先看一下電腦上的舊病歷瞭解狀況。

前一個病人剛走出去,我把下一號病人的資料點出來,是個去年開過膽囊切除手術的病人,應該是來做例行性追蹤,在這個同時病人走進診間...

「醫生,傷口還是很痛,而且還會滲血!」病人一進來就嚷嚷著。

「滲血?現在還會滲血?」

我一聽覺得不太對,怎麼可能一年多傷口還沒好,於是趕緊請病人躺上床檢查。

「肚子會痛嗎?」我按壓了病人接受手術的右上腹。

「有一點。」

「東西吃得下嗎?」

「有點沒胃口。」

「嗯...那排個超音波追蹤一下。」通常我會在膽囊手術後半年到一年,幫病人安排檢查。

「主要是傷口很痛,換藥的時候會流血!」病人很在意傷口。

「我看看。」說著我掀開衣服,但是肚子上什麼都沒有~

「你不是說傷口會流血?看起來癒合得很好啊!」我摸摸已經結痂幾乎看不見的腹腔鏡小傷口,不理解他所謂的流血很痛是怎麼一回事。

「傷口在這裡!」病人掀起褲管,露出膝蓋上的傷口。

「你不是xxx嗎?」我回頭看了電腦上的資料,似乎跟眼前這人不太一樣。

「不是啊!我是yyy。」

「還沒輪到你啊!」護理師這時也發現不對勁,他是再下一號病人,一週前在急診縫合膝蓋撕裂傷。

「因為我趕時間想問一下能不能先看,結果一進來你就叫我躺上去了。」病人一臉無辜地說。

「那你明明是膝蓋的傷口,為什麼我看你的肚子你也跟我說痛?」

「啊就真的有點痛啊!我還想說醫生你真厲害,我只是撞到腳,居然知道我長期胃口不好...」



2024年8月24日 星期六

廢物老爸

有時候在向家屬們說明病情的時候,他們會拿出手機錄音,給我的理由常是:「我怕我自己聽不清楚,而且其他的家人也想聽,所以我錄下來給他們聽。」

通常來說,如果醫療過程沒什麼問題,醫病關係也算和諧的情況下,我是不會反對,只是我心裡還是會覺得,這是什麼理由?想錄音就明白說,找爛理由沒意思。

孩子們的補習與課程,大部份是史迪普安排,以及與老師討論孩子的狀況,Peter Fu頂多負責接送。不過今天史迪普有事,所以他交代我除了把孩子送到教室之外,也要聽一下老師怎麼說。

一時間我感到很驚慌,很怕沒聽清楚老師說什麼,或是漏掉該問老師的問題,要是轉述給史迪普的時候講得不清不楚就慘了~

我當時第一個反應是:那我可以把老師說的話錄下來嗎?

「我怕我自己聽不清楚,而且其他的家人也想聽,所以我錄下來給他們聽。」

突然覺得家屬們說的話,好像也不是沒有道理。

#廢物老爸的人生體悟

2024年8月22日 星期四

父女感情

不是每個病人都能被救活;不是每個病人都會感謝醫師;看似孝心的背後,可能別有算計;穿著白袍,未必就有一顆純潔的心。 <<醫生,不醫死:急診室的20個凝視與思考>>

早幾年寫的三本書,探討醫病關係,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會陸續改版重新發表,其中<<醫生,不醫死>>是銷量最好的一本,即使十年過去,書店還找得到,甚至偶爾還會上排行榜。理由是裡面講了許多醫療的黑暗面,爛人夠爛,壞人夠壞~讀者才會一邊罵一邊看...

在我的手術領域中,基本上都是健保給付,沒有什麼東西是非要自費才能開刀的。不過確實有些不錯的自費醫材,如果病人有預算有保險的話,用起來會讓治療過程更順利。

所以對於手術的自費項目,我向來都是尊重病人,也會很明確地在醫囑註明:自費品項,病患可自行決定全部使用、部份使用,或全部不使用。

有時候遇到對於自費斤斤計較問一大堆的病人或家屬,我就會告訴他:「沒關係,有疑慮就不要用!」

前不久有個外傷內出血的病人,手術前的病情說明,我告知可以考慮使用自費的強效止血紗布,但仍照我的慣例強調「可用可不用」。因此當病人被推進手術室時,他女兒決定不使用自費品項,但卻一直對護理師追問:「一定要用嗎?不用行不行?」

「醫師應該都跟你說明過了,而且他也有跟你說『可以自行決定』。」護理師看到我寫的那一行醫囑,他們都知道我一直以來的立場。

「好啦!那就簽一簽好了~」病人的女兒有點勉強。

「沒關係,不強迫。」

「你一定要跟醫生說,能不用就不要用喔!」

那台刀開完是大半夜,我向病人的女兒說明了手術中的狀況,以及接下來要去加護病房觀察。

隔天早上的加護病房會客時間,我照例會來與家屬見面,說明手術後到現在的最新狀況,但是卻沒遇到人。

「半夜家屬就走了,他說整晚在開刀房外面累爆了,所以今天都不會來。」

#這真是感情不錯的父女
#地獄遊記
#醫生不醫死

正向樂觀

在很忙碌的外傷醫療工作中,記錄一下遇到的事。無論好事壞事,也許當下很生氣很不開心,不過時間久了,它就是人生中的一片風景,也會是讓我心靈更壯大的養份。

某個下午國道車禍,一次送來十幾個病人,而且都是重傷,不是擦擦藥就可以回家那種。在此之前,還有四五個病人需要縫傷口,住院醫師忙不過來。

「我來好了。」我這邊事情剛忙完,看了看縫合室目前唱空城計,所以我跟護理師說我自己來,速度會快一些。

一個阿姨有著一頭長髮,但是頭皮有個大傷口需要縫,護理師把頭髮撥開,告訴她需要剪掉一些。

「不要!我不要剪頭髮!」阿姨一口拒絕。

「剪一點點,否則沒辦法處理傷口。」我好好跟他說。

「不要!」

「那就不能縫。」

「那就不縫了。」

「阿姨,醫生是為你好,傷口不縫不行。」護理師很有耐心,好言好語勸他。

「把病人推到外面,不想縫就不縫了,叫下一位!」我跟病人的先生說了,讓他們夫妻溝通,我不是非幫他縫不可,他不讓我縫我還省事~

另一個病人,大約兩點多掛急診,主訴是被門夾到腳。

照完X光換完藥,沒什麼大事,我開了藥單讓他離院。

「我要開一張診斷書。」

「好的,我來處理!」醫院的電腦系統不錯,可以自動帶出病人的掛號與離院時間,讓我可以少打許多字。

電腦自動帶出「病人於兩點入院,三點離院.....」

他拿著診斷書端詳了一下,指著時間的地方問我:「這裡可以改成八點嗎?」

我當時忙得不可開交,想說診斷書給他就好了,被他攔下來問問題,我看看他反問:「現在幾點?」

「三點。」

「那就是三點。」

一群國道車禍的病人中,總算有一個是輕微的,處理之後可以離院,可是跟他同車的家人骨折在等手術,所以他也還在急診沒走。

沒多久他晃過來找我:「我覺得頭有點暈暈的,可以留在醫院嗎?」

「看你啊~找張椅子坐一下,舒服的時候再離開。」

「我是說,反正我老公要住院手術,那我乾脆也辦住院休息一下。」

#地獄遊記
#人生中的美麗風景
#成長的養份
#我真樂觀正向

2024年8月18日 星期日

人間險惡

台北市有些巷道非常窄,兩旁又常停著汽車機車攤販,所以變得更窄,每次開在裡頭都膽戰心驚。

那天Peter Fu全家一起開在某條巷子裡,原本已經很窄的路,還有一個老太太騎著腳踏車在右前方,Peter Fu不敢按喇叭催他,只能一點一點接近,然後要史迪普幫我盯著外頭,千萬不能碰到她,然後想辦法超過去。

「右邊可以!不會碰到她,前進!」副駕駛史迪普指揮著Peter Fu,然後我把握機會開過去。

「把拔你開得那麼慢,就算碰到應該也不會太嚴重吧!」天真不懂人間險惡的彼得水這時候發問。

「噢~你錯了,就算沒有怎麼樣,也賠都賠不完!」Peter Fu開始給孩子機會教育。

「我自從被撞了之後,這邊痛,那邊痛,全身無力,以前還可以騎腳踏車買菜,現在都站不起來!」Peter Fu模仿起很多我在診間看到了例子。

「那你賠他一萬塊,他就馬上好了。」孩子就是孩子,不懂人間險惡。

「一萬不夠~如果只要一萬,那我馬上掏出來,他沒跟你要個十萬八萬就不錯了。」

「而且我受傷之後,我兒子女兒都沒辦法上班,必須請假照顧我,這些損失也要負責。」這是另一個很常在診間聽到病人提出的訴求。

「你可以跟他說你是醫生,你幫他治療就好。」果然孩子又天真又善良。

「如果讓他知道我是醫生,那就不是只要十萬八萬了~~」

我們很順利地超過老太太,Peter Fu把行車記錄器轉回前方,繼續在狹窄的巷道中前進,短短幾分鐘,經歷了孩子的世界裡不會出現的畫面。

一心二用

有一天Peter Fu載著史迪普開車出門(看到「載著」,就知道是廣受好評的開車文),我們一邊聊天一邊往目的地前進。

「你為什麼沒有右轉?」史迪普突然指著已經開過去的巷子,照理說應該轉進去,可是Peter Fu卻直直往前。

「噢~聊得太開心,忘了。」

「你實在是很可怕~~」

後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講到我當學生時候的事,我跟史迪普說以前我花很多時間在搞社團,所以功課都荒廢了,後來進入職場之後才開始好好讀書,把以前沒念的書補回來。

「我發現,你不是那種『又會讀書又會玩』的人,你一次只能做一件事,你沒辦法一心二用。」史迪普聽到這邊,給出的評論。

「你如果開始玩,就沒辦法好好讀書;難怪你現在每次很專心工作看書的時候,我跟你講話你都沒辦法好好聽。」

「就跟開車一樣,一聊天就沒辦法專心開車看路~」

只是開車錯過某個右轉巷子,Peter Fu就遭到史迪普三連擊。

2024年8月15日 星期四

談判專家

曾經在我的行醫歲月裡,有一小段時間在社區醫院服務,承蒙主管器重,我經常扮演協調醫療糾紛的工作~

我常與院方的公關人員,帶著關懷禮盒去拜訪提出抱怨的家屬,傾聽他們的訴求、吸收對醫療內容不滿的砲火負能量,再回頭向院方回報,以及與當事醫師討論。

那種場面氣氛都不會太好,我們出發前就抱著會被罵的心理準備,而且非當事醫師,所以替他們解釋也不太對。

聽完一輪抱怨之後,我都會問一句:「請問您的具體訴求是...」。因為談判就是討價還價,你一定要提出訴求,我方才能針對訴求回應,同意、拒絕或是殺個價~

這個訴求可真的包羅萬象「至少賠償五百萬!不對!八百萬!不對!一千萬!」、「主治醫師下跪道歉」、「撤換院長」、「撤換主任」、「登報道歉」,我常常和公關同事一邊聽一邊翻白眼。

不過至少對方提出了訴求,唯有對方出價,我方才能還價。

有時候對方會說「那就看你們醫院誠意」,我會直接拒絕「沒辦法,請您提出您認為合理的數字,我才能回去向高層報告。」

有一次某個家屬針對一個醫療上完全沒問題,只是恢復不如預期的狀況提出抱怨,Peter Fu出發前研究過病歷,實在想不出來這有什麼好不滿的,但是可憐的Peter Fu還是銜命與公關同事出發~

「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一個說法!」其實病人的太太也知道過程都符合常規,但就是心理過不去。

「什麼都不要?」我確認了一次。

「對!我不是要錢,只是要一個說法!」

「哦~那麻煩先簽一下和解放棄追究的文件,我代表院方給你說法。」

說完家屬就愣住了,然後公關同事很不爭氣地笑出來~

其實別說為五斗米折腰,三斗就夠了...

拒絕建議

前幾天寫了一篇文章,談外科手術可能發生糾紛的環節,以及醫療端的因應對策。有位讀者提到這幾年很熱門的SDM (shared decision making)醫病共享決策。

簡單說就是把某些「有選擇」的醫療處置列出各種選擇的好處與壞處,讓病人與家屬參與決定,而非傳統上都是醫師說了算的情況。在這個策略之下,各種文件紀錄與簽署很重要,每一次會談、每一個決定,都必須白紙黑字。

我在回覆留言中有提到同意書的精神:醫師詳列手術目的、可能風險與替代方案,病人閱讀後簽署,代表接受這個建議,以及所告知的風險,就像簽買賣合約一樣,雙方的權利義務與需承擔的投資獲利或虧損。

所以「不簽」就是「拒絕」。

除非緊急情況,否則我們一定是看同意書做事,一律先當做拒絕,除非病患同意。

我以前有同事會用非常激烈的手段(說是激烈,其實也沒有不對),當他建議病人做某個很重要悠關生命的手術,而病人拒絕時,他會要病人或家屬簽切結書,內容類似「xx醫師已經告知不手術之風險,我完全瞭解但是拒絕手術」...

這樣當然是保護了自己,不過通常會把氣氛弄得很僵...

其實我很想知道「不簽同意書」等於「拒絕手術」,如果再加上一個「拒絕手術切結書」,法律效力有沒有提高?

#徵求各位的作法與討論

2024年8月10日 星期六

醫糾分析

有位醫界朋友前陣子幫某個病人開刀,手術產生併發症,最後仍然沒能挽回,據他說家屬無法諒解,可能採取法律行動。

他在線上遇到我,很苦惱地想聽我意見。(在我過去服務過的機構中,曾有一段時間經常替同事或病患家屬排解類似的事情。)

文字聊天太慢,我拿起電話跟他說,把幾個關鍵問題先釐清。後來想想我們的對話其實很值得分享,這裡是公開版面,也歡迎大家討論。

「術前診斷是否正確?」開刀的第一步,是手術前的診斷,診斷正確後面的治療才會正確,反之如果一開始診斷就有問題,那後面出事很難跟家屬交代。

「是否需要手術?」診斷出來之後,下一步是決定是否需要手術,這也是常有爭議的地方。家屬往往會以結果論「要是不開刀就不會有事,是醫生叫我開的!」或許表面看起來如此,病人因為接受了手術之後死亡(意思就是不開不會死),但要看手術的適應症,如果手術有其必要性,那手術的風險就必需承擔。如果某個疾病真的是「可開可不開,但醫師卻鼓吹開刀」,出問題的時候會比較麻煩。

「手術前準備是否充足?」診斷正確、也達到手術標準時,如果狀況危急沒辦法等到最佳狀況,當然另當別論,否則有些年紀很大、本身疾病很多的病人,手術前的檢查與準備也必需更多。

「手術方式是否符合常規?」這個部份模糊地帶很大,如果手術中發生不預期的大出血,究竟是「手術太困難」還是「醫師技術不好」?

模糊地帶我想專門拿出來講:手術同意書就像是一個合約,上面載明各種權利義務。也就是說,簽約前家屬應該已經做好相信這位醫師的準備(就跟買賣一樣,一定是相信對方才會簽約),某種程度就是肯定了他的技術。(如果有朋友告訴你,眼前這個醫師技術很爛很雷,應該沒有人會願意簽手術同意書吧~所以簽了就是相信了。)

況且,基本上不會有醫師要故意把手術搞砸,所以也沒有犯意的問題。

那如果還是發生併發症,應該可以理解是手術的複雜度與病人本身病情所致,這個風險必需醫病一起面對。

「併發症有積極處理嗎?」這個是經常出現醫療爭議的地方,我之前的文章提過類似的事,「發生併發症」本來就有一定的可能,不一定會成為爭議,爭點常是「併發症處理不當」,例如沒有人能保證手術後不出血,所以這點問題不大,但若是發生出血卻沒有及時發現或處置,甚至有些是家屬主動發現、在家屬的要求之下做處理,那就不太好...

那天跟老友電話聊了很久,把這些問題一一釐清,討論好如何回應質疑,遇到麻煩事,誰都會亂了方寸,多一個人商量不是壞事。

2024年8月9日 星期五

所謂的醫德

「如果只是診斷書讓你不滿意,就是沒醫德的話,那『醫德』也未免太廉價。」

門診來了個年輕人,家屬用輪椅推著他進來。看了幾天前掛急診的病歷與腳上的傷口,應該只是單純機車事故的挫傷,持續擦藥就可以,頂多吃個止痛藥。

「傷應該是好的差不多了,可是診斷書要重開,急診開的內容太簡略!」病人的媽媽把一疊文件攤在桌上,跟我說他有好幾份保險,工作要請假,還有與肇事者談理賠也需要。

「那你需要寫什麼?」我看了急診開的內容,就是標準的診斷、處置與急診進出時間,一般來說也就是這些內容。

「受傷的方式啊!要寫他是上班時間騎公司的機車出車禍,不然沒辦法跟公司求償。」

「受傷的方式要去看警方記錄或調閱監視器,醫療診斷書只會寫病人的『傷』,但不會寫『怎麼受傷』,畢竟我也沒看到,我看到的只有進急診之後的事。」

「這個時間明明就是上班時間,為什麼不能寫?」

「理由我說過了,還有什麼需要協助的嗎?」

「他受傷之後就很虛弱,所以要休息三個月,這三個月必須有專人照護還要補貼不能上班的收入。」家長指著「醫囑」的部份,要我加進去。

「首先,這樣的傷我沒辦法建議休養那麼久,頂多一星期吧!其他的補貼,你可能要去跟肇事者談,跟我講沒用。」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深深替肇事者感到倒楣,雖然被撞也很倒楣,但遇到這樣的要求也很倒楣,況且「被撞」也是傷患自述,實情如何是另一回事。

「那你開的診斷書跟急診是一樣的?」

「可以把今天的門診紀錄加進去,或者說想請假休息一星期也可以,其他的沒辦法。」

「那我要去找誰開?」

「我不確定是否有其他醫師願意,至少我是不行。」

「那我不看了!」家屬氣憤地直接把桌上的健保卡收走,頭也不回地推著病人往外走,儘管看診已經完成,藥也換完了,不過我懶得跟他吵,就當做免費換藥吧~

我做了個請便的動作,讓護理師開門請他出去。

「從來沒遇過那麼沒醫德的醫生!」

「如果只是診斷書讓你不滿意,就是沒醫德的話,那『醫德』也未免太廉價。」

2024年8月3日 星期六

世界知名

「台灣有什麼特別好的?」我被Uber司機問了一個,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的問題。

旅行中偶爾會叫Uber,在北美的某個城市上車時,開車的司機大哥聽我們說中文,就很熱情地與我攀談:「我是19年來美國的,老家在廣東,我一直聽說台灣很好,可是沒去過。」

「台灣滿不錯的,有機會可以來看看。」他既然這麼說,我就接著話回答。

「你們台灣有什麼特別好的?」

「呃...這怎麼講?都不錯啦!只是我住久了反而很難說,要看你指哪一方面?」

「聽說除了風景之外,你們台灣就是健保特別好,又便宜品質又好。」

聽到這裡,我很意外外國人居然知道我們的健保,不過身為醫療人員,心中五味雜陳,實在很難因此感到驕傲。

「我們內地的醫保不怎麼樣,我以為來了美國,醫藥會很進步,結果看病非常麻煩!我姊姊咳嗽好幾個月,先讓家庭醫生看,開藥吃了都沒用,才說要介紹胸腔科,結果預約又是一兩個月之後,胸腔科一看就說不得了是大病!」司機抱怨了很多在美國看病很麻煩很貴不方便的事,又接著講述他聽說的台灣健保便宜又方便。

他沒講錯。

我在美國生活的那一年,充份感受到生病很麻煩。

在台灣確實可以用幾百塊台幣,去掛任何一家醫學中心任何一個專科醫師教授主任院長的門診,可以在急診獲得最及時的處置與完善的檢查。可是這不是台灣的驕傲(或許對某些人來說是),這是壓搾了醫療產業與對醫護人員極盡道德綁架的結果。

連從中國去美國的Uber司機都誇讚我們健保,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難過。

放下大石

彼得一家的北美大旅行,在今天早上回到家後畫上句點。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全家一起出去這麼久,走這麼多地方。

很好玩,但是好累。

身為家中的爸爸,每次家庭旅遊的工作就是領隊兼導遊兼司機兼翻譯兼腳夫兼金主,大部份的事情都是我在處理,所以我必需負責整趟旅行是安全的,讓成員能夠安全順利回到家,我也必須盡量讓每個人都開心...

史迪普有想去的景點、想逛的商店、想買的東西...

帶著彼得到在每個城市探訪球場球隊商店,帶熱衷籃球的他去各地朝聖。

兩個孩子都熱愛動物,在每個城市探訪動物園與水族館。

彼得水從小就熱愛刺激的雲宵飛車,所以回家前還繞到聖地牙哥海洋世界,滿足他拿著快速通關票能夠「再玩一次!」「再一次!」的興奮,裡頭還有滿滿的喜愛的企鵝~

對我來說,大家覺得好玩,我就好玩;行程中的每一個環節都能順利接上,就算出問題也是快速排除的小狀況,這就是一趟好旅行。

當我們找到史迪普找了很久終於買到的東西,知道他很開心我就開心;全家人被大自然的風光震憾感動時,我就開心;彼得兔一買到球衣迫不及待穿上,開心地與傳奇雕像合照,他開心我就開心;彼得水在雲宵飛車上笑得合不攏嘴,我陪他一玩再玩我也開心...

我最開心的一刻是抵達台灣下飛機時,因為我知道接下來應該不會再有什麼,因為人在異地法規語言不順而出現的問題,我開心著帶著全家人開心出遊安全回家。

早上六點多到,因為時差的關係,昏昏沉沉睡了一個下午,不過是睡得很安穩的一個下午。

2024年8月1日 星期四

紀年方式

很想來談一件事,我完全不想扯政治,但似乎又有那麼一點關係。就事論事來討論我這次遇到的問題,有意見的朋友也請就事論事討論,少跟我扯政治。

可否呼籲一下我們的政府,把各種紀年改為西元跟國際同步,不要再用(或至少不要在證件上使用)民國年了~

出國要租車,所以要換國際駕照。大家都知道國際駕照雖然號稱「駕照」,其實只是證明你有該國駕照的文件,除了那一本中英雙語的國際駕照之外,本國駕照正本是必需一併準備的。

我是民國66年生,西元年是1977年,所以國際駕照上面寫我的出生年是1977,但是租車櫃台在核對我的駕照正本時,很質疑上面寫66,跟英文版的國際駕照對不起來,因而懷疑證件的真實性!

我過去從來沒遇過這個問題,但對方的問題也有點道理,不像是刁難,我用各種我可以讓對方理解的語言語氣,來解釋這個66是我們國家的計數,其實它就是1977~

對方聽不懂,也不想相信我的說法,他找了主管出來問,主管確定不論是1977或是他認為的1966,都符合租車年齡就放行了,但這個插曲讓我備感痛苦。

我對西元與民國的算法,就是習慣性加11,例如民國80年就是1911年。只是這個算法過了民國九十年後,我就經常攪混,到底是加11還是減11,再加上要進位到一百年後更是莫名其妙!(彼得兔民國98年生,西元2009就讓我常弄錯)。

或許民國紀年是我們的傳統,但是傳統放在心裡就好,這種需要跟國際接軌的文件實在不必那麼複雜~(我可以理解很多人對於中華民國建國的情懷,再滑波到西元紀年是為了去中國化,是為了台灣獨立...)

我不想扯那麼多,純粹希望我能很清楚地讓非台灣人知道,我到底是幾年出生的。

#有人遇過類似問題嗎

2024年7月31日 星期三

美國大車

我還真不會開大車。

雖然我在美國住過,在美國開車的經驗也不能算少,但我必須講:「美國的大車我真的沒辦法,而且我不理解,為什麼一定是要用車頭進去?」

這趟旅行一開始,我就打算租大一點的車,讓家人坐得舒服一點,我們一堆行李塞進去都沒問題。可是當拿車的時候,看到眼前跟小巴一樣的SUV,還是有點驚訝~

彼得水很開心,有自己的座位,覺得這車完美極了;彼得兔直接在最後一排躺平:「這是我的個人包廂!」;史迪普眉頭一皺:「這很貴吧~」

只有Peter Fu又興奮又緊張:「我有辦法駕馭這種大車嗎?」

事實證明沒辦法~

特別是美國的停車習慣是直接車頭開進去,我每次看美國婦女都很輕鬆地直接開進去時,我都在思考應該開到前面,然後慢慢「倒」進去...

要不就是勉強開進去,怕撞到左邊右邊然後停得歪歪的。

那天Peter Fu勉強開進去,史迪普立刻警告:「你停歪了!」

「沒關係啦~左右車可以進出就好。」Peter Fu實在沒勇氣沒能力再倒一次。

「鑰匙給我。」無敵普坐上駕駛座。

然後她就停好了,又正又準!

PPU

我需要吃胃藥。

這趟旅行中,我最常跟史迪普說的一句話是:「我快要PPU了」(PPU是消化性潰瘍穿孔,有可能在急性壓力時發生壓力性胃或十二指腸潰瘍,需要緊急手術~)

過去的文章曾經提過,我很注重旅行的「舒適度」。這邊所謂的「舒適」,指的不是飯店多高級、餐飲多高級,而是每個細節都照計畫走,只要有一點和預期的不一樣,我就會感到「不舒服」。

由於旅行的時間與距離很長,要造訪的城市也多,所以當中的轉機、租車、旅館、旅游景點安排,我在台灣都全部弄好。

基本上,照表操課就行,只要一切都照著預定計畫走,就什麼問題也沒有。

如果這樣就好了,但世事就是沒辦法盡如人意,這幾天每一天都有讓我感到壓力的事!

先是租車,已經安排好從明尼蘇達租車,芝加哥還車,出發的前一晚收到租車公司訊息說沒車,不讓我甲地租乙地還~這整個打亂我的計畫,一整晚如熱鍋上的螞蟻,一家一家的租車公司查詢,我一邊瀏覽網路,一邊跟史迪普說:「我快要PPU了~」

租車問題解決,在芝加哥玩了好幾天,最後一天早上要在芝加哥機場還車搭飛機去鳳凰城。飛機是早上十點半,我想說八點出發,開到機場半小時,還車之後有兩個小時綽綽有餘辦理登機事宜。結果還車的程序大大延遲,過去的經驗是把車開到還車處,鑰匙丟了就走,這家公司要一樣一樣檢查,而且芝加哥機場的租車區離機場本體還很遠~我比預計的時間晚了四十分鐘才到航空公司櫃臺,一路上我一直跟史迪普說:「我快要PPU了~」

兩個孩子都已經是青少年,我們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訂一個飯店房間然後兩個孩子跟我們睡,我們不想訂兩個房間,所以這次旅行很多時後都用AirBnB。結果在鳳凰城的入住相當不順利,我必須頂著四十度的高溫在馬路上尋找車庫與入住的入口,當房東沒有即時回訊時,我跟史迪普說:「我快要PPU了~」

在鳳凰城有一個目標是去看羚羊峽谷,那是一個不能自己進去非得靠預約導遊的行程。我預約的時間是早上十點,規定是半小時前報到,也就是九點半。從鳳凰城開車過去要四小時,所以我告訴家人五點出發!

一路非常順暢,Peter Fu一個享受著公路駕駛,由於起床太早,所以史迪普與孩子們在車上補眠。結果羚羊峽谷與鳳凰城有一小時的時差,正當我認為可以在九點半準時抵達時,導航的抵達時間突然變成十點半!

我驚慌地叫醒史迪普:「完了!!」然後繼續加速前進,雖然最後還是有候補上,可是我真的快要 PPU了~

今天的行程是從鳳凰城開到聖地牙哥,一段不算短的路程,出發時剩餘的汽油大約可以開七十英哩,也就是一百多公里。史迪普問我:「要不要先加油?」

「不用啦!整條路上到處都是加油站。」

結果開上高速公路之後,油錶下降的速度超乎預料,很快就到了顯示油料不足的狀態,可是放眼望去都是沙漠,史迪普查了一下,最近的加油站要三十英哩。

「我們撐的到嗎?」

「呃...應該可以吧~」Peter Fu很心虛,只能加大油門往前衝,暗自祈導不要中間突然停下來。

史迪普看出我的緊張,默默把冷氣關掉,「省點油」,然後聊些有趣的事讓我放鬆一點。

雖然我有一搭沒一搭跟她聊天,可是心裡害怕極了~之前那些什麼搭不上飛機、找不到飯店、趕不上旅遊團,都是小事情,大不了多花點錢就能解決。

要是車子沒油停在高速公路上,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還好在最後一刻油錶歸零前趕到,Peter Fu拿起加油槍時,跟史迪普說:「你是不是有帶胃藥,我要吃一顆,我快要PPU了~」


2024年7月28日 星期日

跨國情誼

七年,應該可以驗證一段友情。

這次來美國,除了帶家人來暑假旅遊之外,其實也是有公務行程:參加一個外科醫學會,還有跟美國老板談未來的合作案。

我進修的地方是大名鼎鼎的Cook County Hospital,專業上的有名是因為它強大的外傷團隊,非專業的有名是因為它是很多影視劇集的拍攝背景~

通常選擇出國進修的機構,都得靠人介紹,可能是學長去完換學弟接著去,可能是自己的主管或老師牽線,要不就是紮紮實實申請學校攻讀學位。2016年下半年,確認了應該出國進修的意向,一時千頭萬緒,不知道可以去哪、不知道誰可以介紹,也問過幾個在我面前拍胸脯打包票交給他的前輩,可是真的要請他幫忙牽線時,不是面有難色就是終究石沉大海...

那段時間我海量寄出自己的履歷,給美國各大外傷中心,表達想去進修的意願,收到的回信卻少得可憐,其中一封是我後來的美國老板,他很認真的讀了我過去寫的論文,確認我應該是「真的」要來進修,於是跟我約了面試。(所謂的「真的」,他事後跟我說:很多人來美國進修都是來玩的,只有前幾天有出現,後來整個消失,最後還來跟他要完訓證書~)

我的面試在上海,我們聯絡上的時候是十月,他說十一月受邀去上海演講,有興趣的話可以見個面,我當場訂好機票跟他約好時間!(事後他跟我說,就是這個動作讓他知道我是玩真的~)

我在那邊一年多,他教了我很多,我也很認真工作,一年寫了十多篇論文來回報這段經歷,最後得到很少數人可以得到的「High honor」。

很多時候,這種緣份會因為進修結束回國就慢慢淡掉,最後僅剩下逢年過節的信件問候。

不過我們的聯繫卻一直持續著,疫情前我保持著一年兩次赴美開會,指導實驗室裡其他年輕研究員,疫情期間固定開視訊研究會議,我的研究歷程並沒有因為離開美國而中斷,反而在這些年開花結果。中間他來台灣幾次,演講上課旅遊都有,每一次都是我全程接待。

七年過去,我相信我們已經從萍水相逢的教授研究員,變成真正的師徒,也是真正的朋友。

這次來美國,除了談未來的合作案,也是來看老朋友。(雖然他前不久才剛來過台灣,我跟他說long time no see根本講不出口~)

2024年7月26日 星期五

回憶殺

回憶可以殺死一個人。

一直以來,我都不覺得自己是念舊的人,我總是要求自己往前看往前走,過去就是過去了,與其留戀往事,還不如展望未來。

就算偶爾想到以前的事,也真的就是想到一下而已。

長期追蹤Peter Fu文章的讀者會知道,2017到2018我們全家在芝加哥生活了一年,很多讀者也陪著我們度過這一年。

Oak Park是當年我們居住的地方,在芝加哥西邊郊區,距離市區約半小時車程,這裡治安好環境好適合居住,而且認識了很多台灣來的朋友,受他們照顧很多。

所以Oak Park對我來說,一直是個很特別的存在,我從來沒想過,人生中會有一年住在這個地方。畢竟我們不是以移民為前題的出國,所以很有可能人生只有這一年。(Perhaps, but who knows.)

美國進修結束,要回家的那一天,因為飛機是晚上,我載著史迪普與孩子們把Oak Park繞了一圈,讓他們跟讀書的小學、幼兒園說再見,跟我們幾乎每天都去打球玩遊戲的公園圖書館說再見,跟草地上的松鼠們說再見。

那一天大家都依依不捨,我有點感傷卻也安慰大家:我們會常回來,每年都回來!

結果七年了都沒回來。

隔了七年我才再回到這裡。

雖然這些年我與美國的醫院仍保持著緊密的合作,也經常往返美國,但居然我沒再回來芝加哥!(當然中間卡著疫情也是一大原因,許多事情線上會議就解決了。)

這次我們決定重回芝加哥,也特別訂了幾天Oak Park的民宿,為的就是再來回憶一下當年的生活。

這個回憶,可真的會把人殺死。

今天下午開回這裡,彼得兔就要求先回他的小學看看,我們停下車,開始散步過去常走的路。剛到這邊第一家吃的餐廳、手忙腳亂開美國戶頭的銀行、一開始英文不好雞同鴨講看電影的戲院、我們租的公寓、公寓樓下的超市...每一個地點(不是景點)都感慨一次,被殺死一次~

七年不見,有些店關了,有些新開的店,更多的是歷久彌新,彷彿時間凝結等了我們七年的地方。

重回2017,其實我們也沒變。

2024年7月25日 星期四

圓夢

「只要你想去,我就帶你去。」

大約六月多我開始規畫今年暑假的家庭旅行,我必需參加一個醫學會還有與美國合作機構的必要會議,其他大約還有兩週的時間,我讓孩子想想他們想去哪。

「我想回芝加哥看看。」

「這沒問題!」我們本來就會回去芝加哥,甚至我還打算住在當年進修時所住的區域,帶孩子們去以前我們常去的公園、圖書館、他們的學校等等。

「我有一點想去看灰狼的主場,他們今年打得很好。」彼得兔這個年紀很迷籃球,所以戰績、球隊、球星他都很內行。

「灰狼?是明尼蘇達嗎?」

「對,球季雖然結束了,不過我想去看看他們主場,再買一些球隊商品。」

「我想想看路線。」孩子提出的地點,有點出乎我的意料,所以他在講的當下,我腦中就開始盤算飛機怎麼飛、開車的路線...

「而且我想去『明尼蘇達動物園』,它們的特色是因為明尼蘇達冬天很冷,所有有非常多的極地動物。」彼得兔從小就愛動物,我們家庭旅遊無論去哪個國家哪個城市,一定有動物園的行程,極地動物園的事,我聽他講過很多次,只是先前來美國進修那一年一直沒機會。

「那就改一下飛行路線,多一站明尼阿波里斯,再從那邊開車去芝加哥。」

「這樣會不會很麻煩?開車要開五個小時,算了。」彼得兔有點猶豫。

不過我們都知道他很想去。

「不會麻煩,只要你想去,我就帶你去!」

於是在這趟大旅行之中,多了明尼蘇達州、多了灰狼主場、還剛好遇上雙城隊比賽,最後看到了各種狼coyote, grey wolf, wolverine(種類很多,我以前都不知道狼有那麼多種~而且是走來走去,不是天氣太熱躲起來找不到或是懶洋洋的樣子)

彼得兔已經是青少年,不太像小孩子那樣很明顯地表達情緒,不過從他淡淡的笑容中,我相信他是開心的。

2024年7月17日 星期三

正確衛教

一個機車騎士渾身擦傷被送來急診,我上前診視之後確認該檢查的部位,基於病歷記錄需要,我問了一下受傷原因。

P:「請問你是怎麼受傷的?」

病:「我被車撞。」

P:「您是走路、騎車還是開車。」

病:「我騎車,後面的車撞我。」

P:「所以您是與汽車還是機車發生碰撞?」

病:「我是被撞!他從後面超速撞過來,我已經閃到很旁邊了....」(以下省略五百字對撞他的人的抱怨~)

P:「沒關係,我只是問一下,你是不是被撞,去跟警察講。」

同一天有個病人需要手術,手術室接到任務後會打電話來急診,確認病人目前狀況,以及空腹時間,做為何時可以手術的依據。

接到電話的護理師轉頭問病人:「你最後一次吃東西是幾點?吃什麼?」

病:「大約一小時前我喝了一杯珍珠奶茶,半糖少冰。」

護:「半糖少冰就不用講了~」

很多事情我們一點都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在醫療工作中,除了提供治療之外,「病患衛教」也是很重要的事,教導病患正確的醫療知識與自我照護。

其實應該有一門課,來教病人如何傳達正確而有用的資訊給醫療人員~

終究要付出代價

問題終究是會慢慢浮現的,只是很多人都不在意,最後辛苦的還是病人。

有個外傷的病人,在第一家醫院接受初步處置後,建議轉往醫學中心做後續治療。據轉送人員說,他們電話聯絡了好幾家醫學中心,對方給的答覆很簡單也很直接:「沒床!」「不要轉來!」

於是送到我服務的機構。

基本上我不會拒絕病人轉來(一級外傷中心其實也沒理由拒絕),不過也得先讓病人與家屬知道「來就是要等」。

病人送來了,我按照外傷處置流程幫他安排了相關檢查與治療,可是病人必需一直躺在救護車的床上...

理由是太多人來掛急診,急診已經沒有躺床,所以不需要躺著病人,會讓他坐椅子或輪椅,需要躺著的就只能躺在轉送的救護車推床上,直到有空的急診推床能讓他換過來。

救護車推床是按時間收費的,推床、跟車護理師、開車救難人員,加一加算一算每小時要一兩千塊,病人從我接班就躺在救護車推床上,做了一堆檢查與治療還是沒得換,家屬來問我了好幾次,到底什麼時候有推床、什麼時候有病床,每小時算錢,他必需要付一萬多塊...

我給他看了一下目前待床人數與等待推床人數,都是幾十幾十病人在跳,看完我兩手一攤,他也靜默了。

等吧!

該付的錢就付吧!

在我的文章裡,很少談這些醫療崩壞的主題,不過這段時間,我的確有感受環境越來越不好,然後醫護人員也開始用腳投票,新人不願意加入、舊人不斷離開,護理師不夠病房開不下去,縮病房縮床之後,病人就會卡在急診,最後就是要等更久、要花更多錢...

這就是最後的結果:民眾仍然覺得醫療必須便宜、必須是慈善事業、漲價是不對的;政府也不覺得正式醫護人員的訴求有必要、放任仇醫團體批評醫界貪婪,或是用惡意的處罰來對付無法預料的醫療變化或死亡...

然後國家讓病人知道:沒病房了、沒資源了、健保快不行了、要快要好就自費、國人餘命在減短、健保看不好了~

身在這個洪流之中,我能做的只有在崗位上盡力,但是冷眼看著非我能力所能改變的一步步崩壞。

2024年7月13日 星期六

演講人生

馬不停蹄的演講人生。

今天有兩場演講,彰化一場、新竹一場。

彰化是對社區做健康講座,對象是一般民眾,所以我談的是輕鬆的主題,包括我行醫過程中一些特殊的案例以及我自己的職業生涯發展等等;新竹則是外傷教育訓練的課程,對象是護理師或年輕醫師,內容是外傷醫療相關的重症加護專業內容。

其實對於演講的邀約,有時間的話我一般都不會拒絕。演講費倒是其次,很多時候都是友情價,或者從準備、到出發、到回程,常常半天一天去掉,演講費根本不可能支付到我一整天的時數。

但是在演講的過程中,我可以認識很多人,也可以讓很多人認識我,無論是專業的傅醫師還是經營寫作的Peter Fu。

有時候演講費不多,聽眾也不多,但對於一個講者來說,只要有一個人願意專心聽,或是在聽講的過程會拿起手機拍照(無論是拍我,還是我做的投影片),這一趟就算值得了。

對於專業演講更是如此,很多時候我可以理解來聽課可能不是自願,如果不是醫院要求,很少人會願意下班後利用休假時間坐在會議聽裡上一整天的課,更別說當我們覺得為什麼聽眾都在打瞌睡滑手機的時候,講者自己也該想想,自己有沒有用心準備,是否用著萬年不變的投影片、一堆英文字沒有整理的投影片,或是自己也是唸唸投影片~

我認為專業演講就是一種知識的傳遞,儘管接到任務之前,我就預料可能很多人沒有興趣,但是對我來說,認真準備投影片、好好講故事,盡量讓願意聽的人能夠在我上課的一小時中,得到一點點知識的進展,那我的準備就值得了!

今天回程的路上,和史迪普聊到這些年的演講人生,我們慢慢回想到底去過哪些醫院、學校、機關團體演講,好像真的從北到南都跑遍了,我很像一個巡迴藝人到處接表演一般~

其實就是一個表演,只是內容有專業、有生活,有演講者用心準備的每一張投影片與每一句話。

2024年7月12日 星期五

指定照護

門診來了一個腿上撕裂傷的太太,看過一次急診縫傷口,在我的門診看了兩次,拆線之後恢復良好。

由於療程已經結束,他要我幫他開一份診斷書,然後拿出一個小本子,上頭記得密密麻麻:「我問過保險公司了,這些內容都必需寫詳細,不可以漏掉。」

「要寫傷口多大,縫了幾針。」

「要寫『有麻醉』還有縫合。」

「要寫這幾天都需要休養。」

「要寫休養期間需要專人照顧。」

以上的內容我早就習慣,各種奇奇怪怪的要求,基本上只要是合理合法的,我現在都懶得跟病人爭辯,我只是常很懷疑,這到底是病人自己的腦補超譯,還是保險公司真的在文字上有這麼多近似刁難的要求。

「對對對!還有一項要寫:『需要我女兒在家照顧我』,這樣她才能跟公司請假。」病人念著小抄上的內容。

「這個沒辦法啦!寫『需要專人照顧』已經很多了,還要指定你女兒?」

「一定要這樣寫,不指定的話,他們公司會說為什麼不找別人。」

「那我寫指定總統來照顧,總統會來你家嗎?」

2024年7月8日 星期一

生活品質

上週累壞了,連續兩個值班日都是整夜開刀開不停,中間雖然休息一天,也處在昏昏沉沉狀態。

昨天在急診上班,假日午後向來就是傷患掛號的尖峰時刻,各種大小傷、各種好幾天前受假日才有空來、各種明明沒傷硬要來給醫生看一下~塞滿了整個急診。

病人多也沒什麼,就是忙一點;病情很嚴重也沒什麼大不了,我見多了:讓人心煩的是這天麻煩的病人特別多。

站在我面前拿碼錶計時,算我還要多久才輪到看他。

要我明確告知他前面還有幾個病人沒看,還要讓他等多久。

早上看完診已經回家,一點小擦傷而已,下午病人的媽媽氣呼呼來急診興師問罪,為什麼沒有替他小孩詳細檢查?

其實這些也沒什麼,沒什麼我沒見過的,也沒什麼我處理不來的,但就是讓人身體累、心累又心煩。

下班的晚上,臨時安排一個聚會,與一位已經退出第一線外傷醫療,現在診所工作的前同事碰面,很久沒見,彼此交換了這段時間的心得,對於一直以來就在外傷前線工作的我,其實很好奇他的生活、收入、稅務、工作模式等...

「其實,光是晚上可以睡飽,不會一直被叫醒,就值得了。」

同事的話讓我有點心動,這不是生活最起碼的要求嗎?

2024年7月6日 星期六

壞消息告知

在我的工作中,常需要與死神交手,外科醫師雖然盡力拚命,可惜不是每次都會贏。

記得學醫師的時候,曾上過一門課談「壞消息告知」,如何令病人與家屬在情緒穩定的狀況下,接受病情急轉直下,或是終究無法治療的事實。詳細內容我忘了,只記得要讓家屬慢慢接受,一下子把最壞的狀況講完,家屬無法接受,有時候還會引起反彈。

當時覺得很有道理,我們自己都未必能夠立刻接受不好的消息,更何況是沒有醫療背景的家屬。

然而很多疾病,是可以慢慢講,就算是癌症末期,也會有幾週幾個月讓對方接受與理解。我工作的場域,無論是急診或是緊急手術,恐怕沒辦法慢慢講,死亡是在電光石火間發生...

因此我有很多時候,必需在第一次面對家屬時,就告知「病人即將(甚至已經)死亡」。

這很煎熬,即便我不能說沒有經驗,但真的很煎熬。煎敖的不是家屬會不會質疑或反彈(偶爾有,但這不是最麻煩的),純粹是不想面對這種很突如其來的生離死別。

偏偏我避不開,這份工作的宿命就是如此。

手術後通常我會召集家屬,說明手術中的狀況,以及後續的治療計畫。如果是告知壞消息的話,從開刀房走到病情協談室,短短幾步路會讓我很沉重,要如何明確說明最糟狀況,不讓家屬有不正確期待,卻又做到不要太冷血,其實這幾件事是很矛盾的~

「我現在要講的事,很重要,很嚴肅,你們要聽得很仔細,有任何問題請務必問我。」這是我一貫的開頭。

「狀況很差,病人會在接下來幾小時(幾天)死亡,醫療端當然會盡力搶救,不過請不要有過高的期待。家屬們可以做的,是召集想見最後一面的親人過來,或者,祈禱奇蹟。」

跟我一起去說明病情的護理師,聽過我講過很多次,他們常說這樣的說明很清楚很好,其實這些話是在經年累月的練習中,找到的一種常用說法,但也是令我很沉重的一段病情說明。


轉運

 我以前自栩有一樣特質,就是「不旺」。

一起值班的同事整夜都沒有回來值班室,我躺在值班床上必需自己打給自己,確定手機都沒響不是訊號有問題~
不過最近幾次值班,我開始懷疑這個運氣是否慢慢改變。每一次值班日都把我們科的常見刀種總複習一次:闌尾炎、膽囊炎、腸阻塞、腸壞死,連腹部鈍傷合併休克這種不多見的刀也連續出現。
昨天值班開了一天一夜,年紀大了體力大不如前,二十年前值完班還可以聚會、約會、逛街,十年前值完班還可以帶孩子出去走走,現在回家直接睡死...
睡前我跟史迪普講的一句話:「我很懷疑闌尾炎的發生率,怎麼跟教科書上講的不一樣?還是林口龜山這一代特別高?」

判決依據

我覺得判太輕了。

前陣子有個新聞,在醫界引起討論,一位同業因為新生兒死亡,被判了一千四百萬的賠償。

法官判決的依據是用這個孩子「正常長大、有正當工作,有規律給付孝親費」來計算,算出「理論上孩子可以給家長的回饋」,做為現在醫師必須預先賠給家長的金額。

孩子沒有這個事件,將來的成就、工作與收入如何,是否會規律給付孝親費(先不論孝親費這個傳統合不合理),這些都很難說,不過照這個邏輯來看...

判太輕了!

身為外傷醫師,很多病人都是年輕人,這些在事故中受傷或死亡的,只要是學生就是國家棟樑;只要是外送員工作從業人員,都一定是孝子;只要開始經營事業,誰說不會是下一個賈伯斯、馬斯克?

這些病人都揹著社會的期許與期待,如果是我遇上這樣的事情,法官如果只判我一千多萬,那真是便宜我了~

2024年7月1日 星期一

謝謝鼓勵

對於每一位朋友的鼓勵,Peter Fu銘感五內,你們是我繼續走下去的力量。

這幾天陷入低潮,病人大大小小狀況不斷,即便已經盡全力,病患狀況恢復不如預期也是非戰之罪,然而身為主責醫師,心情很難不受影響。

所以最近都處在沮喪的狀態。

今天走在路上,突然從後頭被叫住:「傅醫師!」

我回頭看了看有些疑惑,不確定我是否認識眼前這位女士,她也看出我的疑惑:「我一直在追蹤你的專頁,我是頭號粉絲!」

「謝謝你,謝謝你的支持與喜歡。」

「我覺得你常帶給我們正能量,我想替每一位病人謝謝你。」她很溫暖的告訴我。

一時間我的眼淚都要掉下來,雖然現實世界中素昧平生,我相信她一定不知道我最近遇到的低潮,但是這一番話確實給了我很多鼓勵。

由於過去一週都在處理各個病人的突發狀況,一起工作的年輕醫師們也知道我心情不好。無論是開刀的時候、空閒的聊天時間,他們也會安慰我,鼓勵我~

被自己的學生鼓勵實在是不好意思,不過確實我仍然因為他們的溫暖而振作起來。

謝謝我身邊的每一個人,謝謝支持我的每一個你們,無論在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我都感受到你們的鼓勵,我也真心希望你們收到我的感謝。

謝謝。

2024年6月29日 星期六

絕對惡意

在行醫工作中,各式各樣的人都碰過,有好人有壞人;在我過去的文章裡,也偶爾寫一些遇到不好的人與不好的事的故事。

抱怨病人沒意思,把爛人爛事拿出來公審更沒意思。

通常當病人或家屬有所抱怨的時候,無論內容是否合理,至少都會有個「動機」。例如當治療結果不如預期,家屬可能提告,雖然我們都知道很多時候病人的死亡不等於醫療疏失,有可能是疾病太嚴重或病況太差,但家屬還是告。

姑且不論告不告得成,至少我們知道家屬為什麼要告。(因為結果不滿意)

偶爾遇到很無理的投訴,例如門診要求插隊被拒絕,就去投訴醫護人員態度不好...當然這個投訴一點道理都沒有,可是至少我們知道他為什麼要投訴。(因為要求沒有被滿足)

最近連續遇到幾件事,我開始認真思考,這個世界上有絕對惡意的人存在。

有個年輕女生右下腹痛,是很典型的闌尾炎症狀(一開始是上腹痛,幾小時後移到右下腹),再加上抽血的異常,基本上從臨床上就足以診斷闌尾炎,需要手術。

「確定嗎?需不需要照個影像?」病人的媽媽有點懷疑。

「那就做個電腦斷層來確認吧!」基本上用電腦斷層來診斷急性闌尾炎,已經是這個時代的標準工具,於是我請同事安排電腦斷層,打算用影像來說服他。

影像確定是,所以我幫病人開刀,開刀很順利,隔天出院。

一週後來門診拆線,他老媽對我很不客氣:「你為什麼要用輻射線那麼高的斷層來照我女兒?不能直接診斷嗎?」

我一時有點愣住,愣住不是因為對方不客氣,而是我突然沒弄懂那他的訴求是什麼...

一個機車騎士被把手撞到肚子,一進急診就非常痛,很明顯有問題的那種痛。急診同事幫他排了電腦斷層,在其中一張影像中看到懷疑腸子破掉的氣泡。

由於範圍不大,而且證據也不明顯,所以我決定使用腹腔鏡微創手術,理由是大部份的穿孔我可以用微創手術完成,傷口小恢復快,如果進去裡頭沒有穿孔,那對病人影響也不大,總比早幾年必需開一個很大的開腹傷口,如果裡面沒事的話,病人跟家屬一定抱怨不完。

果然看到腸子被撞破兩個小洞,也很順利使用微創手術就修補好。

因為傷口不大,病人隔天就下床,再隔一天進食,沒幾天就出院了。

出院當天,他跟護理師抱怨:「傷口開那麼小,會不會沒檢查清楚?」

多年前我出版過一本散文<<醫生,不醫死>>,談的就是這些負面的醫病關係,很意外地廣受讀者喜愛,或許大家都喜歡看爛人夠爛、壞人夠壞的故事。

在生命三部取之後,我已經不再出版談醫病關係的實體文字作品,頂多網路上寫寫,但或許該來談談這些具有絕對惡意的極端例子。

2024年6月25日 星期二

面對問題

在外科這條路上,無論我多麼資深,永遠都學不完。

有個手術的病人,術後發生了併發症。

開完刀的當天晚上,病人的狀況就「怪怪的」,值班醫師有向我通報返回病房的狀況,雖然還算穩定,但是我就是覺得「怪怪的」。(這種感覺說不上來,數據看起來還好,但是外科醫師會有一種直覺,覺得某個病人接下來會出問題。)

交代了病房請繼續注意,也感謝當晚值班醫師幫我照顧,其實我睡得很不安穩。

隔天是假日,通常我會在八點到九點的時候,去醫院看一下病人,但是這天我特別提早出門,因為不放心。

「我先去醫院,病人可能不太行。」清晨六點多,我開始換衣服,史迪普還在睡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順口說出「不太行」這三個字,大概就是直覺。

狀況跟前一晚差不多,沒有太差,但也不像一般術後病人那樣,可以恢復到下床或有說有笑聊天。所以我看完病人,也像家屬說明過治療計劃之後,我其實不太敢離開,坐在辦公室做事情,我想等最新一次的抽血檢驗,確定沒事再回家。

後來病情急轉直下,值班總醫師跟我討論接下來該怎麼辦,我們仔細推敲了各種可以解釋的原因,最後決定先讓病人到加護病房觀察。

總醫師開始進行轉床相關的行政聯繫。

我一個人坐在護理站發獃。

「開刀吧!」當總醫師向我回報加護病房的床位已經安排妥當,待會就可以轉進時,我告訴他我最新的決定。

「開刀?」

「對,開刀。雖然有很多可能的理由,但是病人是開完刀才發生問題,我們第一個需要排除的,還是和手術相關的併發症,如果不去面對這件事,反而錯過治療時機就麻煩了。」

再次手術發現是流血的問題,因為病患本身凝血功能不良,所以持續出血,只是失血量並沒有大到立即性休克...

但就是在出血,沒有止血就是不行,病人的狀況也在再次手術後改善。

對外科醫師來說,最困難的決擇就是「面對自己的併發症」。人性會驅使我們否定、抗拒這種可能性,延伸出來的是找各種理由來解釋...

又或者說,要跟家屬說前次手術出了問題,必需再次手術時,任誰都會有壓力,承受不被信任的壓力、承受再次手術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壓力...

我在護理站發獃的那幾分鐘,就是在想這些事,就是在告訴自己:必需要面對。

「發生併發症本身問題倒還好,任何手術都難免,會出問題的往往是『併發症處理不當』。很多時候是因為『醫師不願面對問題』,以致錯過治療時機,造成病患死亡,甚至是醫療糾紛」這是某位前輩當年告訴我的一段話,一直謹記在心。

有時候必須跳出自己身在其中的盲點,如果是別人的併發症,我大概會不假思索地建議「應該要再開進去!」,或是在事後檢討會時質疑「為什麼不當機立斷開進去?」。當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真的會猶豫。

面對問題是解決問題的第一步,外科這條路上,除了技術與知識之外,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

2024年6月18日 星期二

車距過近

Peter Fu和史迪普開在高速公路上,由於時間有點趕,所以Peter Fu大腳一踩加速衝刺。

結果路上有些塞車,一開始還算順暢,很快地就因為車多而速度變慢,一邊聊天一邊開車的Peter Fu來不及踩煞車,在很短的車距之下才把速度減下來。

差點撞到前車。

史迪普似乎被嚇了一跳:「你剛才好危險!」

Peter Fu老神在在地指著儀表板:「不用擔心,剛才它亮了一個紅燈,代表車距過近,我們的車安全系統很好,會自動偵側是否太近。」

史:「廢話,你跟前車離那麼近,白癡都知道快要撞到了!你要聽它發出警示音嗎?」

P:「有警示音嗎?我沒聽過,什麼聲音?」

史:「碰!」

痛並快樂著

史迪普今天忙到晚上八點才回家,因為他的工作團隊今天有兩台大刀。

三年多前的某一天,史迪普突然跟我說他想重回職場,擔任研究助理。基本上我對他的決定是百分之百支持,除了這是他自己的決定我沒道理反對之外,我本身也覺得有一份工作讓生活有重心挺好的。

史迪普的個性就是這樣,從來不會讓人家失望,所以被交代什麼任務,就是使命必達。

剛回去上班的頭幾天,他相當緊張,怕自己跟不上進度、怕自己無法融入團隊...想多了,他適應得比誰都快,由於過去他在臨床的經驗與人脈,很多不屬於研究助理的業務、或是一般研究助理可能很難做好的事,他如魚得水地穿梭在病房、加護病房、檢查單位之間,大家都喜歡他,讓他把事情順利做完。

所以他的工作範圍越來越廣,從三年多前的收案整理資料,後來要評估病人,手術前(甚至是假日)還要協助各種檢查的聯繫,開刀日當天要進手術室幫忙...

坦白講我滿佩服他的。

很多助理不願意做的事,或是斤斤計較抱怨一堆的事,他的原則就是「希望病人好」、「希望事情順利不要卡關」,而願意多做一點。

有時候回家他會跟我說好累好煩,我都是聽一聽,頂多跟他說一聲:「如果不想做,隨時回家。」

不過我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喜歡這份工作,無關乎薪水、職務、頭銜(更何況三者都沒有),但是他喜歡把事做好,喜歡這當中的成就感,喜歡在這當中受到肯定。

上週起他就跟我預告今天會很累會很晚回家,確實他回家滿累的,可是還是興緻勃勃地跟我說工作的事,我知道他很開心。

我佩服每一個樂在工作中的人,我自己是,史迪普也是。

2024年6月15日 星期六

定價

醫療該如何定價?

最近在網路上看到幾篇討論度很高的文章,討論台灣醫療費用的問題,內容旁徵博引,從醫療佔GDP比、跟國外醫療費用比、健保政策...

太深了。

不用講那麼多,問兩個問題就好:

1. 脾臟和鼻子哪個值錢?

網路上查一下隆鼻手術,大約要十萬元,自費。

腹部外傷脾臟破裂,需要開刀救命,緊急摘除脾臟救活一條命,11910健保點,不等於新台幣。

所以鼻子比命值錢。

2.一輛國產車大約80-100萬,一輛還可以的進口車至少要200-300萬,超跑破千萬。

超跑的維修保養費用大於一般進口車,一般進口車的維修保養費用又大於國產車,這很合理,越貴的東西維修費越高。

一條命跟一輛車誰貴?

號稱無價的生命進醫院保養維修,費用遠低於修車。

所以命比車便宜。

結案。

2024年6月11日 星期二

會診藝術

有一天我在急診上班,有個自述「肢體受傷」的年輕人掛號,我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好像前兩天有來過急診,當天也是我看的。

當時診斷了骨折,也會診過骨科醫師,骨科醫師建議打石膏固定後可以回家,一週後再來門診討論後續手術事宜。

不過還沒到門診時間,他就來掛急診,於是我請住院醫師先去看他,或許是病情有出現變化還是新的問題。

沒多久我看到住院醫師只開了醫囑:會診骨科,沒有其他處置。

P:「那個病人有什麼事?為什麼要會診骨科?越來越痛?還是有新問題?」

住:「沒有,他說上次骨科醫師跟他說門診追蹤,可是他回家想一想,希望能夠住院,所以又來急診。」

P:「那你的打算什麼?」

住:「問一下骨科醫師要不要讓他住院。」

聽到這邊,我做了兩件事,第一是打給今天值班的骨科醫師,請他不用跑一趟了;接著去跟病人說:「你的醫療處置三天前已經完成,該檢查的檢查,該會診的會診,最後的決定就是門診追蹤。」

病:「那我不能住院做詳細一點的檢查嗎?」

P:「急診這邊不會有新的檢查,也不會安排住院,我建議你照時間回門診。」

病人離開之後,我跟住院醫師談了一下~

或許是因為我所屬的專科很特別,有一部份是在急診是,常需要「會診」後線專科,也有一部份負責外傷急症手術,會被第一線醫師「會診」,所以我同時伴演「會診者」與「被會診者」的角色。

有時候我會被會診得莫名其妙,所以我在發會診單的時候會很小心。

以這個病人來說,對我最簡單最不需要負責任的方式,就是「再度會診」,然後傳達病患訴求,如果被會診方同意住院,那我配合辦理,如果被會診方維持原決定,就由他來跟病人說明。

我只要負責打電話跟開單子就好。

不過我覺得,身為第一線醫師,有些事情是我該做的,也有些責任是我該承擔的。透過專業來判斷病人可以回家,擋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的不合理要求,而不是用一堆檢查來滿足病患,更不是每個決策都需要靠後線醫師背書。

當然有可能判斷與專科不同,也可能引來病患抱怨,不過這就是這個工作的專業、挑戰與職業風險。

這只是工作中剛好遇到的案例,我也只是分享自己的行醫原則,不確定年輕醫師是否理解或願意聽,畢竟在很忙碌的時候,只要發個會診單就可以解決很多事,某種程度也不錯~

行醫是一門藝術,有時候挺難的。

 

在我服務的機構,每個月都會替年輕醫師辦一場教育活動,包括手術技巧、影像判讀、醫學統計、超音波操作...各種內容都有。

不過這麼多活動中,我最喜歡的就是「總醫師分享會」。

除了讓即將晉升主治醫師的優秀總醫師們,先熟悉日後要指導學弟妹的工作模式,也讓他們分享如何在職場中存活,在競爭中成為勝利者。

其實我一直覺得,在外科成長的過程中,「學長姊」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老師輩的主治醫師離自己太遙遠,或許地位崇高學問淵博,但總是有一段距離。

反而是我有很多手術,其實是學長姊手把手帶著我開完,或許進行的過程會被罵被唸,不過他們是真的毫無保留地教我東西。同樣地,我遭遇的挫折與困難,學長姊也經歷過,所以跟他們討論更能得到共鳴。

遇到好的學長姊,會想向他們看齊,跟他們一樣優秀又努力,像他們一樣照顧學弟妹,有一天當我成為學長的時候,也會做好學弟妹的榜樣;當然也有反證,上面亂搞一通,下面有樣學樣...

所謂的「榜樣」,不就是這麼一回事?

必需要說,在我行醫的路上,最難忘的也是當總醫師那一年,做個讓主治醫師對你放心的大弟子,做個學弟妹口中的大師兄。當時承受的壓力之大,現在想想還是心有餘悸,但得到的成就感與成長,也是直線上升。

昨天參與了總醫師們主辦的活動,很榮幸能參與他們成長的一小段,也很期待與他們成為工作夥伴那一刻的到來。





2024年6月7日 星期五

小事大事

外傷手術訓練在花蓮慈濟舉辦,活動結束後有盛大的人文儀式,感謝大體老師的奉獻,感謝家屬的成全。

活動當中會回顧每一位大體老師的生平,也會請家屬來分享一些與往生者的點點滴滴。

有一位家屬說了一些從小他與父親相處的點點滴滴,其實真的都是些小事,例如成績不好老爸處罰他、例如肚子餓回家老爸永遠會馬上弄出食物...

「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過了今天,對我來說就是天大的事,因為,這些事情會永遠留在我心裡,但也永遠不會回來。」

我必須承認,聽到這段話的時候我很感動。

很多時候我們跟身邊的家人相處,其實都是些小事,一天一天過去也不會放在心上,但就在某一天,就會變成永遠刻在我們心裡的一件事。

典禮的內容很多,一時間確實記不起來,但回程的火車上,這位家屬的話卻一直在我腦海裡。

開枝散葉

「我會一直教下去,看這個世界哪邊需要我,我就去那裡。」

過去這幾天我在高階外傷手術訓練課程(Advanced Surgical Skills for Exposure in Trauma,ASSET)擔任講師,學員是來自全國各醫院的外科醫師。

這是一堂與美國外科學會同步的課程,授課方式、內容、考題都與美國相同,自然通過課程的認證甚至是講師資格,也是國際認證。手術施作對象是大體老師,所以和真人真實情境一模一樣,自然活動的收費就一定不便宜,畢竟這樣的課程不是用動物實驗或是模型可以比得上。

願意自費自假來參加兩天一夜的課程,那必需真的對外傷手術很有興趣與熱忱。坊間有非常多種手術訓練營,招生狀況最受歡迎的多半是可以吸引病人提高收入的自費手術...

每年的ASSET課程,都會請一兩位外國講師來上課,其中一位是老面孔,連續幾年他都有來,他服務的機構正是我2017年去芝加哥進修的 Cook County Hospital,所以第一次我們在台灣重逢的時候真是覺得太意外了。

據我所知,除了台灣之外,他也常去很多國家推廣這套課程,擔任講師的老師。(先訓練出一批種子教師,然後繼續開枝散葉。)

今天離開前我們約了七月芝加哥見(下個月我會跟家人們回芝加哥一趟),他特別看了自己的行事曆,要避開他又要去某個國家上課的時間。

「我對外傷很有興趣,對教育也很有興趣,所以我會一直教下去,看這個世界哪邊需要我,我就去那裡。」

所以我常說「外傷」是一種信仰,工作很累、常需要值班、風險很高、被告的機會高、錢還沒有比較多~那真的只能靠信仰信念來支撐。

我想我們應該有一樣的興趣與信仰。


2024年5月30日 星期四

比較

有人的世界就有比較,這似乎是人性。小時候比成績,長大之後比工作比收入比頭銜比自己成就,再更大一點比孩子的成績比孩子的成就...

我也常跟別人比,或是被當做比較的對象,只是有時候常在想,到底比什麼可以代表人生意義?

我的專業是外科醫療,一個病人從進到醫院、接受手術、離開醫院(走路出院或是死亡),若說要比較,那可真的有很多東西可以比~

最直接的就是比「技術」,偏偏這又是個很難比出高下的東西,每個病人的狀況都不一樣、所屬機構設備甚至文化也不一樣,很難比出個所以然來。

而且我個人覺得,身為外科醫師,跟人家比「技術」是很幼稚的事,只有在我當住院醫師還不懂事的頭幾年,會跟同儕比誰開得快、誰傷口小、誰的流血少...

我常擔任許多外傷課程的教師,例如高級外傷救命術(ATLS)或高階外傷手術技巧訓練課程(ASSET),來參加的學員也不乏各專科的資深醫師。

有一次我在說明緊急呼吸道處置,當外傷病患呼吸道阻塞,而又插管困難的時候,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脖子劃一刀,把呼吸管放進去,先建立緊急呼吸道救命。

當時我是這麼說的:「這個處置步驟不難:摸到頸部下刀的位置,拿刀片劃開皮膚直到氣管,撐開之後把管子放進去,熟練的話大約三五分鐘就能完成。」

這時台下有一個學員舉手,他是相關領域的專科醫師:「其實不用三分鐘,一分鐘就夠了。」

我看了他一眼,只能回答:「喔,好棒。」

姑且不論在嘴巴上講贏講師的樂趣在哪,或是三分鐘與一分鐘的差別在哪,那根本不是重點好嗎?

所以我對這種比較感到無聊甚至厭煩,我唯一在意跟可以比的事,就是我的病人出院,你的病人還沒~~

2024年5月27日 星期一

安全距離

Peter Fu和史迪普開車出門(開車文最受歡迎),一路上Peter Fu口沫橫飛地跟史迪普講某一件醫院發生的事,結果安全距離沒抓好,差點撞到前車。

在緊急煞車之前,銀幕已經先顯示車距過近的警告標誌,史迪普很緊張地大喊「小心!」

「放心啦!車子很懂我,所以已經提前警示介入了,我已經達到人車一體的境界。」

「車子一定很痛苦,如果車子會講話的話,它一定會說:『可以不要嗎?』,然後會跟我說:『為什麼不是你開車?』。」

「...............」

2024年5月23日 星期四

為自己負責

醫師或許必需為醫療結果負責,但是病人的健康,唯一需要負責的是病人自己。

有個病人腹痛了一個月,某天下午肚子爆痛而且脹得不像話來掛急診,除了發高燒之外,血壓也不怎麼好。

還沒做影像檢查前,我就發現他下腹鼓鼓的,一直延伸到陰囊裡,這是很典型的腹股溝疝氣。只是以他目前的臨床表現,恐怕不只是疝氣,怕是腸子卡住黑掉了。

果然電腦斷層證實了猜想,不僅一大段腸子卡在疝氣裡,而且已經壞死需要切掉。

手術的層級就從單純的疝氣手術,變成需要開腹切腸子。

P:「你痛了一個月都沒有來看醫生喔?」

病:「一開始只是有點痛,我覺得沒關係,哪知道這麼嚴重。」

P:「那我現在告訴你,這非常嚴重,有生命威脅的嚴重!」

腸子黑掉了三十公分,切掉接起來,之後慢慢穩定下來。

住院期間病人問我:「醫生,我平常都有三高,需不需要會診一下內科,開藥給我吃?」

P:「你原本的慢性病用藥先吃,有需要調整再說。」

病:「我之前沒看醫生,但是既然住院了,那就順便看。」

P:「沒那回事,出院之後再去門診。」

出院當天病人的兒子謝謝我救他老爸,我只是跟他說:「沒什麼好謝的,開刀是我的工作,救活與沒救活,都是工作中可能遇到的事。不過命是你的,老爸是你的,該看的病要看,要對自己健康負責的是自己。

嚴重與厲害

很多時候不是病不嚴重,而是醫療很進步,醫療團隊很厲害。

之前有個病人被車撞,先送到第一家醫院,由於無法控制的出血性休克,緊急轉來本院。

送到急診的時候,立即啟動大量輸血,初步穩定後做全身電腦斷層,發現有骨盆骨折合併內出血,還有多根肋骨骨折與氣血胸。於是病人接受了血管攝影栓塞止血,接著送去加護病房觀察,過幾天穩定之後手術固定肋骨與骨盆,又過了一兩天轉到普通病房,然後出院回家。

有一次與學生們討論這個案例時,我請他們評估這個傷患的嚴重度,也跟他們說明國際上評定「嚴重外傷」的標準,這個標準也用來在申報健保給付時,開立「重大傷病卡」之用。

學生:「這個病人需要重大傷病卡喔?我覺得還好耶~」

聽學生這麼跟我說,我苦笑了一下,只能說年輕人不懂事:「這個病人沒有『還好』,他非常嚴重,我把這個『還好』當做對我們團隊的誇獎。」

病人之所以看起來「還好」,好像住院幾天就出院了,事實上是他獲得了即時且高品質的醫療,才會讓一個快要死掉的傷患,似乎輕輕鬆鬆沒出什麼大事就出院,在治療的當中,只要有任何一個環節出錯,病人的命就沒了。

連醫學生都會這麼想,也難怪病人不把自己的健康當一回事。

今天有個病人例行性回診,幾個月前因為消化性潰瘍穿孔造成腹膜炎與敗血症,也是差一點掛掉。手術搶救之後總算是救了回來,後續也順利出院。

病人其實不知道,這中間得花多大的力氣。

「看起來恢復得不錯,要繼續吃藥,然後生活習慣一定要調整,煙酒咖啡都要戒掉!」看診結束時我提醒病人。

「煙就是戒不掉啊~」病人笑嘻嘻地說。

「戒不掉就不會好,再破一次就沒救了。」

「不會啦!你很厲害的,我有你。」

我被誇獎得五味雜陳,其實他的病真的很嚴重....

2024年5月19日 星期日

能力進化

很多看似稀鬆平常可以見招拆招的對話,其實是多年磨練的經驗。

病:「我和你們x副院長(主任)很熟,可否幫忙盡快安排病房/檢查/手術?」

這是一個在醫院一天到晚遇到的狀況,病人或家屬會搬出他認識某位大人物,要求得到特別待遇或插隊。

剛入行的時候我會被唬住,然後真的幫家屬打給他們口中的長官,結果長官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對方是誰;又或者真的幫他們八方聯絡病房或治療單位...

後來稍微有點經驗:「不好意思,x副院長(主任)沒有交代,不然你們請他跟我交代一聲,我們一定馬上處理。」

前兩年我的處理方式變成:「喔,那你請x副院長(主任)幫你安排,他的面子那麼大,一定馬上就會處理好,我太小咖了~」

昨天在急診遇到病人辦住院之後沒有病床,病人:「我跟你們的x主任很熟,請你們幫忙一下。」

P:「x主任?哪一個x主任?姓x的很多耶...」

病:「就是x主任啊!很有名的那個,我一下子想不起來他的名字,要查一下。」

P:「你不是跟他很熟?很熟叫不出名字喔?」


2024年5月17日 星期五

無限迴圈

有個病人體質很敏感,身上每一個症狀都要求醫師幫他開藥來解決,上班時間被我拒絕過一次,結果我下了班,他繼續煩病房值班醫師。

病人白天做了胃鏡,到了夜裡喊喉嚨痛,值班醫師告知這是正常過程卻不被接受,要求要打止痛針做處置,不得已之下值班醫師開了一劑止痛針。

止痛針打了之後不太痛了,可是針劑的副作用是頭暈想吐,於是要求要打止吐針。

打完之後好一點,但是油性止吐針打在肌肉非常痛,接著開始抱怨手臂很痛,要求處理這個手痛~

這樣搞了一整夜,大清早我來查房時,護理師告訴我這個情形,於是我跟他說:「要不,再打一次止痛針,只是這次換不會頭暈的,但是副作用是傷胃,所以我想晚一點你會因為胃痛要打胃藥,針劑型的胃藥可能會便秘,所以要再開軟便藥來治便秘,然後軟便藥會腹瀉,你會再需要另一種藥來治療腹瀉..........」

最好的處理方式,出院。

診斷依據

有病人掛號來開診斷書,這在我的門診很常出現,多半是曾經看過急診,但是後來找不到適合(或願意)開診斷書的門診的病人。

看了一下紀錄,一年多快兩年前的某晚因為車禍來掛急診,由於時間久遠,現在早已看不出當時哪裡受傷,於是我只能按照當時的病歷內容來寫。

病人看了我給他的診斷書「頸部、胸部、左下肢多處挫傷」,指指他的頭說:「我當時有撞到頭,而且後來在xx醫院的神經科追蹤,他說我有因為外傷造成的慢性頭痛...」

「不好意思,當時急診並沒有記錄這件事,也沒有相關的檢查當佐證,或者頭部這段你可以請那位醫師幫你寫。」我很客氣地婉拒。

「可是我有去看腦神經科啊~這樣不能證明我有頭部外傷嗎?」

「你有看什麼科,不等於有那科的問題,那如果我去看婦產科,就等於我有婦科疾病嗎?」

「.....................」

2024年5月13日 星期一

麻煩的路

今天上了一個下午的課,先是教學門診,接著有兩堂醫學生的課,原本不同時段,但是我實在太忙,所以連續兩小時上完。(時間連續但是沒有合併,紮紮實實兩小時~)

明天要去大學上課,也是一整個下午。

上週五早上去院外演講上課,下午協助一些科內的行政事務。

週末沒有值班,不過我必須把好幾份論文稿件趕出來,這陣子忙著寫書看劇本,研究進度稍微耽擱了,所以對於未完的作業,始終如芒刺在背,總算週末都趕完了~

也就是說,雖然這個星期我都沒有排班,但是我一點都不會沒有事。

有沒有哪件事是一定得做的呢?其實沒有。我有很多同事就只專注在臨床工作,教學、研究一點興趣也沒有,更從功利的角度來看,都已經升到教授了,很多事更是可做可不做~

更別說更新網誌、撰寫醫療外的文章(實體書、網路文章或是報紙專欄),我也都把它們當做事業的一部份,自然就得排出時間來做。

不過我常常覺得,這些就是我要做的事,即便有時候也會覺得好累,很後悔當初為什麼要答應,但是咬著牙去做,一下子也就做完了。

自從葡萄牙回來之後,過去一週大家聊天的話題多少提到這趟旅行。旅行的過程中曾經跟史迪普出現意見相左的地方,我們參觀佩納宮(一座在半山腰上的城堡)時,我想要爬山上去看看沿路風景,享受在山林間步行的樂趣,史迪普認為應該搭公車上山,再慢慢走路下來...

當史迪普把這一段跟朋友分享時,大家都認為應該搭車,曾經去過的朋友甚至覺得不可思議,有公車上山為什麼要用走的?

「彼得都喜歡走別人覺得很麻煩的路。」史迪普專述朋友對這件事的看法。

今天連續上課一個下午,真的是筋疲力盡了,但這是本屆學生最後一梯最後一堂的電腦斷層課(第十二年,中間我去美國那一年跳過),勉勵了他們即將畢業展開職場生活後,學生跟我說:「那我請下一屆的學弟妹到醫院再跟您聯絡~」

「好的。」幾個小時前我在暗自後悔答應上課,現在我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一屆。

我喜歡走別人覺得很麻煩的路~


打破車窗

一早史迪普的朋友拿了一本<<光明再現>>給史迪普,要他拿來給Peter Fu簽名,接近中午時我們出門辦點事,他把書從包包裡掏出來。

「等一下我們辦完事再簽,然後你再拿給你朋友,幫我跟他說謝謝。」

接著我們就開車出門了。

下車時史迪普說:「我先把書放在車上好了,帶來帶去很重。」

P:「那你要把書藏在椅子底下,隨手放在車上,說不定會有人為了偷書,打破我們的車窗。」

史:「喔...小偷沒那麼有文化啦!不過如果你在書裡夾一張一千塊的鈔票漏出一點就難說。」

P:「....................」

2024年5月9日 星期四

逃走

門診來了一個膽結石的病人,跟我討論什麼時候可以住院與手術。看了一下舊病歷,他上一次看我的門診是一年多前,當時我有建議他手術,可是病人說他已經安排好牙齒的某種治療,所以想等到牙科療程結束再來。

病歷上我當然沒有記錄那麼詳細,不過看到我在病歷上打的一句話「The surgery will be performed after he makes a final decision.」就馬上想起當時的場景,他一直跟我說某個牙科治療很難預約訂金付了不少,一定要先去弄完才來接受膽囊手術~

我認為這都是推託的說法,類似的狀況我看多也習慣了~(最近家裡要辦喜事、喪事,我想把工作先告一段落,我想把身體養好一點....)所以我不會勉強,就是病歷記錄一下代表我已經建議過就好。

一年多之後他回來了。

P:「結果咧?牙齒弄好了嗎?」既然想起來,那就順口聊一聊。

病:「我沒弄。」

P:「沒弄?為什麼?你不是跟我說訂金很高又很難排到嗎?」

病:「我本來要弄啊!在診間外面等的時候,我聽到裡面發出好大的尖叫聲,前一個病人先尖叫然後唉號~最後走出診間的時候,一直扶著自己的下巴....」

P:「然後呢?」

病:「護理師接著走出來說輪到我,我想到前一個人叫那麼慘,就不敢進去然後逃跑了~」

過幾天他會來住院,希望他不要看到隔壁床的病人開完刀痛苦的樣子,就又連夜逃走。

夜半教學

千萬別說抱歉。

在我的職業生涯中,醫學教育佔了很大的比例,其中「影像教學」扮演了重要角色,也是過去十多年我投入最多,也算是有點成績的教育事業。在我所服務機構實習的醫學生,多多少少都聽過我教的腹部影像判讀課。

有一個值班夜,清晨三點我接到會診電話:「有一個病人突然劇烈腹痛,所以我們幫他做了電腦斷層,看起來有一段腸子『怪怪的』,我們擔心有問題,想請你看一下。」;聽起來像是緊急問題,有可能需要緊急手術,於是我起身往會診單位走去。(凌晨三點從值班室的床爬起來,其實是真的有點痛苦~)

病人的狀況不太好,已經休克插管,稍早打給我的住院醫師看到我來,趕緊招呼我並幫我把病患的影像點出來,他一邊動作一邊跟我說:「我覺得腸子可能破了...」

影像剛跑出來,大約第三到第四張出現肝臟的時候(腹部影像一般是從胸部到骨盆,從上到下一張一張看,所以肝臟會比腸子更先出現。),我就大喊:「停!需要手術,腸子壞死了!」

雖然還沒看到腸子,但是肝臟裡出現了致命的證據,再加上病患突發性的腹痛與休克,我有足夠的理由判斷這是一個腸壞死需要緊急手術的病人。

可惜當我向家屬說明了這個緊急狀況與高死亡風險之後,家屬因為病人已經久病纏身而拒絕進一步手術,再三確認家屬意向與完成相關文件後,我準備離開單位回值班室,距離天亮我或許還可以再睡一兩小時~~

「老師,不好意思,害您白跑一趟。」住院醫師有點不好意思。

「不會!這本來就是值班的工作,家屬的意願我們都沒辦法控制。」

「請問那張影像,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大半夜的,你要不要把握機會睡一下?教你看是沒問題,只是我怕你想休息了。」如果是白天上班時間,其實不等對方問,我甚至會主動教他們一些。

「不會!只是怕打擾老師休息。」

於是我們花了一些時間,雖然是大半夜只有我們兩個人,我把影像一張張點出來,告訴他腸壞死的特徵,哪些東西不能漏掉,為什麼會出現跟正常人不一樣的特徵...

「老師,謝謝你,很抱歉打擾你的時間。」他一路送我到護理站門口,我揮揮手跟他道別,坦白講我連他的姓名都沒問,就是萍水相逢,有緣就他一些。

千萬別說抱歉,如果能夠讓年輕醫師多學到一些東西,少睡一個小時而已,值得。

2024年5月2日 星期四

美食天堂

從年輕時旅行到現在,型態慢慢在改變。

以前或許是預算有限,所以在餐食上不會放太重比例,吃飽能吃就好,風味餐也真的只是體驗一下嚐個味道。

這些年當然預算寬鬆了些,再加上網路普遍,美食的介紹與資訊不再限於旅遊書的推薦,餐廳網頁做得精美,甚至可以直接線上訂位...

因此出國旅遊時,找家好餐廳享受一下,也成了旅行的一部份,可能比景點還令人期待。

不過,在食物的美味度來說,台灣真的是世界No.1。

我常去日本,日本的食物應該算是少數跟的上台灣的。(我沒講錯,是日本跟上台灣,台灣走在前面。)台灣有大量的日本食物,拉麵、壽司、燒肉、懷石...去日本也差不多就是這些,我吃過很多名餐廳貴餐廳,好吃當然是好吃,但是類似的口味我在台灣也吃的到~

我很愛吃大牛排,美國牛肉品質很好,也去過很多頂級牛排館,不過味道也頂多跟台灣的頂級牛排館差不多。

歐洲真的很美,古蹟很值得一看,不過食物就那樣....

關於蛋塔這件事,西點麵包店都有台式蛋塔,就是中間類似布丁然後一圈像蕾絲花邊的餅皮,從小我就很愛吃;印像中是我大學三四年級的時候,突然一陣葡式蛋塔旋風,幾乎全民都在排隊買蛋塔,澳門的名店一家家來台灣開,然後每一家西點麵包店也開始做,沒多久就又倒光沒人要買了~

到現在似乎只剩下肯德雞有賣葡式蛋塔...

來到葡萄牙,當然要吃一下道地的葡式蛋塔,我吃了好幾家,從路邊不知名到連鎖排隊店,最後去了貝倫區的創始店。

嗯...不難吃,不過就那樣...

因為這次是來里斯本開醫學會,所以旅行中有幾天與一起來開會的同事同行。某次聚餐時我問大家:「你們有沒有吃蛋塔?」大家都說有。

「跟肯德基的蛋塔比起來,你們給葡萄牙蛋塔幾分?」

「沒得比~」「肯德基滿分~」「肯德基是天花板~」

台灣真的是美食國家,美食城市。

2024年4月28日 星期日

旅行之於我

這些年工作很忙,臨床醫療之外,還兼研究、教學、行政,甚至醫療之外的文創也沾一點。與其說我每天都在工作,倒不如說工作就是我生活的一部份。

很多年沒帶史迪普來歐洲了,趁這次在葡萄牙開醫學會,前面多請了幾天假,帶他出門走走,否則每次都是全家去日本或美國~上次我們兩個來歐洲,已經是七八年前的事。

我的睡眠時間短,也或許有點時差,大概四五點就會醒來,這時候我會打開電腦,一一回覆訊息、信件、有些需要即時完成的文件也趕緊做一做,剩下的時間就是寫書看劇本~

稍晚一點史迪普起床,我再帶他出門走走逛逛,開車去一些偏僻但是值得一遊的景點。

對我來說,渡假其實是換個國家換個地方繼續工作。

這不是抱怨,而是我在享受生活。

昨天還跟史迪普聊到一個醫界前輩,年輕的時候不理解他的出國旅遊模式:全家飛到某個海島,小孩子玩得很開心,他躺在海邊陽台上看書寫論文。

對他來講,這就是一種渡假,我相信他樂在其中。

年輕的時候會把行程排得很滿,從睜開眼開始衝行程,玩到天黑商店打烊最後一刻才回旅館;旅費的分配永遠把交通食宿比例放最低。這些年心境改變後,我也會選住得舒服的地方,然後在飯店裡看書寫論文...

對我來講,這就是一種渡假,我也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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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個樂趣是相處,在哪邊旅行不是重點,跟誰旅行才重要。

這些年我常有公務行程往返美國,就算是沒去過的城市,一個人的旅行更是興趣缺缺,更多時間也是在咖啡廳打開電腦做事。

幾年前我和一群同事去聖地牙哥開會,會期的頭幾天大家都在,開完會的晚上大家吃飯喝酒聊天,還租車去看職棒,那種感覺棒極了~結果同事開完會回家,我留在美國多待幾天處理事情,明明大家天天見面,我也只是晚幾天回台灣,結果同事一離開,我突然覺得很失落~

因為孩子的關係,我跟史迪普很難能兩個人出來旅行,對我來說,陪伴比景點更重要。他想去哪裡,我開車找路帶他去;想吃什麼想買什麼,就是全力完成。即使薩爾斯堡我曾經來過了,舊地重遊景點對我沒有吸引力,但是互相陪伴,史迪普沒來過,他開心我就開心。

今晚要轉往里斯本,我有另一群旅伴已經在那邊等我們。

旅行中的景點,我相信終究會忘,可是當中的點點滴滴,或許才是旅行對我的意義。


2024年4月25日 星期四

旅行前的爆炸

每次都是這樣的,放假前的值班就會大爆炸!

待會要和史迪普去旅行,昨天是值班日,原本一個早上都沒有會診沒有需要開刀的病人,到了夜間我想說沒事也好,就當做旅行前休息一下~

這麼一想不得了,從一個卡住的疝氣拉開序幕,腸穿孔、腸阻塞、膽囊、闌尾炎x2~一直開到今天早上,然後接著看門診,下午接著劇組劇本討論會議.....

史迪普問我出國十天要帶什麼,我實在沒有太多時間整理,只好拜託他打理。

「那你要帶什麼?」

「出國十天就帶十條內褲...」

#等一下上飛機睡

時間太長

 一般來說,我們評價一台手術是否合格,會看幾個重點:

🔲手術前診斷是否正確
🔲手術的適應症是否正確
🔲手術的術式是否正確
🔲手術是否有達到預期治療效果
🔲手術沒有發生併發症或死亡
所以在工作中,我們都是這樣要求自己,或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病例討論會中,用這個觀念來教學生與同事間互相要求。
有個膽結石的中年人,前不久來讓我開刀,手術過程滿順利的(應該說,沒遇到什麼不順利的地方),術後隔天就出院,一週後來門診拆線。
據他說症狀在手術後完全改善,病理報告確認了膽結石與膽囊炎的診斷,傷口、胃口、消化功能正常...
按照我們的標準:
✔️手術前診斷是否正確
✔️手術的適應症是否正確
✔️手術的術式是否正確
✔️手術是否有達到預期治療效果
✔️手術沒有發生併發症或死亡
我不敢說這是完美的手術,但實在想不出來有什麼可以挑剔的~
看診結束後,病人的太太問我:「請問一下,那天手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不然為什麼開了兩個多小時?」
醫:「兩小時?有嗎?還好吧!」
病:「我朋友說他也是開膽,半小時就開完了,為什麼你開了兩小時?有發生什麼事嗎?」
醫:「手術時間有長有短,結果是好的就好了,我不記得有發生什麼事,也不覺得兩小時有什麼大不了,我也開過十分鐘結束的...」
病:「是朋友在問,因為不應該開那麼久,所以是不是有遇到什麼問題..」
醫:「我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你這個問題,不然你就當作我技術不好好了~」


2024年4月23日 星期二

片刻寧靜

假日的清晨,Peter Fu照例一大早先去醫院看病人,回家時史迪普還在難得不用早起的假日補眠。

「嗨嗨!早安!」「哈囉!我回來囉~」Peter Fu很愉快地跟史迪普打招呼,史迪普半閉著眼睛揮揮手。

「欸你不可以這樣,我這麼熱情對你,要是哪天我失去熱情的時候,說不定就不叫你起床了!」Peter Fu試圖恐嚇史迪普。

「太好了,那我可以享受片刻寧靜........」史迪普翻過身去。